负负得正
贰零一零年秋,浙江省某市,鄞州区公墓永安墓园。
正中午的阳光透不过乌云,天空灰蒙蒙的,雨从前一天晚上便一直没有停,路上已经积水成洼,一个新墓的前,两伙人分批次的站着,一伙人人数很多,像是小鸡仔取暖一样的聚拢着,嘁嘁喳喳的谈论着。
他们讨论的人就是已经躺在棺木里面的陈璐和脱离大多人独自一人成队的陆行炘。
陈璐爱陆行炘,从她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就像魔障了一样,强烈的爱上他,强行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形影不离的追了五年,就在大家以为他们就在一起时,陈璐死了。
为什么死,没有人知道,女孩遗留的日记本里都是对陆行炘的爱,描述的都是她对他,哪怕一点点的喜欢,她们每天幸福的生活点点滴滴,没有一丝阴霾,但是她确实是死了,一个雨天的晚上,在陈璐名下的郊区的一个小房子,死在了陆行炘的怀里。
于是,陆行炘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陈璐死亡的目击证人,目击证人完全没有杀人嫌犯的自觉,在得到自由的瞬间,拿着陈璐的手机叫了120,救护车从医院到那个郊区需要多长时间他不知道,只知道在救护车到房间之前,陈璐就已经死亡,呼吸失去,脉搏也没有了,整个人软乎乎沉甸甸,压得他的腿有一点麻。
嫌疑犯兼受害人陆行炘,在警局呆了一个晚上就出来了,青年从警局出来时,同进去一样,好看的眉眼依然干净淡漠,一米八的身形也没有一点点佝偻,俊朗的脸上甚至没什么情绪,黑色的衣服沾了血依然是黑色,却有更深色的暗纹。
受害人陆行炘被陈璐拘禁23天,她每天给他注射降压针剂,所以陆行炘总是精神不清楚也没什么力气的。房间很大,陆行炘能够行动的范围却很小,那是一件间装了防盗窗、铁门的房间,她进进出出的都会锁好门。
女孩好像备了很多的食材和生活物资,每天都会亲手烹制很精致的食物和搭配的很高档精致的衣服给他,陆行炘不肯吃,陈璐就等他,饭菜凉了就再热,感觉陆行炘的身体受不住了,就给他打营养针。却不会照顾自己,半个月多的时间,被拘禁的更像是她,整个人瘦了一圈,精神状态愈发的差了。
又到了一场消耗战,陈璐叹了口气,将食物放进保温盒,做到陆行炘身边,端详着他的脸左右看看,忽然笑了:“行炘,我们来谈谈好吗?”
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回应,其实自从她将他掳过来,他就已经拒绝和她交流了。
她以为只要能让她看着陆行炘,她就能始终的快乐,但,人果然是贪心的动物,他闭着双眼,拒绝交流,陈璐却自顾自的说了:“果然啊……还是好爱你,连你生气的样子都觉得可爱。”陆行炘仍闭着眼睛,眉峰却微微皱起,陈璐的话引起了他的反感,女孩且像是并没有察觉,继续说:“你还记得吗?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并不是大学,我早就认出你了。”女孩的话越发的颠三倒四:“每一次,妈妈把我关进阁楼,我都期待能够看见你,那时候身上的疼都会因为这份期待变得可以被忽视,可你为什么不记得我了呢?”
“每一次看见你,我都会感到无比的幸福,为了你我愿意放弃全世界的,可你为什么就不爱我呢?我到底有哪里不够好?”
女孩声调轻而缓,此刻的陆行炘朦朦胧胧的在想,他们竟然早就认识吗?可不慎清晰的脑子果然搜不到这份记忆。女孩也从没说过,她强行的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像诱惑法海的青蛇,以引诱他为疯狂。
陆行炘睁开了眼,视野中所见只有陈璐疲惫的叹息:“陆行炘,对于你,我真的已经将一生的幸福都赌上去了,所以是不可以输的。”
陆行炘不发一言的只是看着他,那双眼睛很吸引人,幽深的宛若深潭,却始终冰凉的没有丝毫的波动,如同冰渊。
女孩在拘禁了陆行炘的第13天,陈璐慢慢的已经放松了警惕,陆行炘尽量的让自己显得顺从,其实已经暗暗的恢复了三成的体力,当晚他准备逃离,就在他已经将手脱出手铐一半的时候,女孩突然跑进来,手捧着一件雪白的婚纱,陆行炘手上绳子绑的并不松,所以即使是手仅仅脱出来一半手上不知哪个地方磨破了,有血滴下来,女孩看着,头呆呆的一歪,神情木讷直走上前,婚纱被两只小手拧成一股,一步一步的爬上床,快速的又给陆行炘注射了一管针剂,再然后慢慢的抬起手臂,对着男人流血的手,将纯白的婚纱缠上一圈又一圈。
女孩没再离开房间,反而松了陆行炘的绳子,陆行炘因为药物已经失去了对身体全部的掌控力,像是一个有迷蒙神志的木偶,任人摆布,女孩的手指沿着他的喉结划过,神情迷茫:“你怎么能伤害他呢?我都舍不得的。”
女孩说着,跨坐在男人身上,很温柔的缓慢趴下来,凌乱的发散下来,女孩的嘴小小的,因激动而微微的颤动,一点一点碰上男人的唇,小嘴合着贝齿咬上男人的下唇,轻轻的拉扯,这是第一次,是女孩的初吻,用着书中所学的挑逗温柔,食指合着中指轻轻按上男人的脸颊,丁点的舌尖伸进去,却尝到铁锈温热的味道。
一下松开他,女孩几乎是跌落到地上,胃中翻滚,几欲呕吐,却是胃中空空,干呕而已。
女孩像又被刺激到,干呕着踉跄的走出房间,却又马上进来,手上一把十公分长的水果刀,疾跑这冲向床铺,一下扎在男人的右肩,却突然又松手,刀掉在床脚,疾步后退,神情慌张,整个人都在发抖,不住的嘀咕:“不是我,我怎们会伤你!是她,是她伤的你。”
女孩说着蹲在床脚,拿着手上的刀,忽然对准自己,眼目睁圆,神情慌张:“她伤了你,我杀了她,好不好。”说着,根本未等陆行炘回答,刀尖直接对上她的胸口,女孩脸上忽然是很欣慰的笑,刀光一凛,猛刺而下。
“嘶……。”锐物插进肌肉的声音激荡耳膜,短刀刺入胸前一半,陈璐疼的浑身发抖,却仍一声没吭。但她仍像是觉得不够似得,握住刀柄的手顿了顿,一下子拔出,一刹那血液迸溅,在床单上开出艳丽的花,又再刺进去吗,一次又一次,女孩的喘息越来越快,气息也越来越微弱,身体都已经颤抖了,嘴角的勾起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陆行炘的意识些微混乱,身体也是极度虚弱的,毕竟刚刚被注射过大量的降压药,只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洒在身上,隐约间感到女孩是倒在他的怀里了。
“左边那个,身边没人的,就是陈璐的男朋友!听说啊,就是他害死的。”
“多好的姑娘啊!可惜了……”雨渐渐的小了,再挡不住耳边一声声,不加掩饰的指责。
陆行炘就默默的站在角落,他是被强制要求出席的,被陈璐的年长的母亲跪着求来的,她以为他和女孩是相爱的,已经是在一起了的,女孩爱他已经疯魔,活着的时候一直在亲戚好友面前说他的种种好处,讲她幻想的他们的相处点滴,所以他们一直以为两人是恋人的关系。老人在知道陈璐绑架男人时是不可置信,知道女孩自杀更是悲痛欲绝,但他们终究还是爱她的,为了让她能够走得满足,终究是去找了这个害死他们女儿的受害者,恳求他出来这场送别。
陆行炘听见有人在说他,但却头也懒得抬,本来这些年两个人的关系就是陈璐在死缠着他,他是真的不爱她,也许曾经喜欢过、感动过,但女孩没有给它长大变成爱的机会,她太过自我了,总是随心所欲的自认为的对他好着,从不与他交流沟通他到底需不需要,最终走上极端。
雨更小了,不知道熬了多久,陆行炘默默的站在角落,沉静的放空,慢慢的人群渐渐的散了,随着人群,陆行炘在队尾往陵园外走。
一缕凝视,专注深情,陆行炘明显感觉有人在盯着他,回头一看,却并没有找到视线的主人,只有一个青年还站在墓前。
青年身穿黑色衬衫,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他很高,身体却很瘦,衣服贴在身上一种萧瑟的模样,低垂着头,脸面藏在头发的阴影里,叫人看不清面容。
待人走远一点,陆行炘才又往前走,墓地是风水极好的草木茂盛的墓地,路上水洼泥泞,陆行炘在路边走着,还没走到停车场,在一个转角,一辆黑色凯迪拉克突然冒出来,在他经过一个水洼时,突然加速,正从他身边经过,溅起两米高水花,如巨浪扑面叫人躲闪不及,正中陆行炘,而车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加速向前驶去。
陆行炘伸手挡了一下,水还是溅了一身,不由自主的转身,目光随车而动,只见路上突然冒出个老太太,老太太灰衣黑裤,手上拎着个乌漆嘛黑的小手绢,正在车驶路线上,车速快,为了让开老太太,眼见车急转向左,路上一阵刺耳摩擦之声,车子却还是一下子撞上路边唯一一颗百年大树,轰的一声,树是一动没动,车却是前盖冒烟,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了,老人却是理也没理,眼神飘忽脚步未缓的走了。
陆行炘站了下,这条路上除了已经快没影的老太太,他和那辆车,再没出现第四个人,看呆了车主的衰运,陆行炘已经抬脚要走来着,车上却还是没有人下来,犹豫了下他还是走向前盖已经冒烟的车。
“咚咚咚”陆行炘敲了两下窗户,车里面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试着喊了句:“喂,活着吗?”,车内依然安静如鸡,车已经撞树有一会了,防止车像美国电影中一样发生爆炸,他试着拉了拉车门,车门松动,从里面掉下来个满脸是血的小青年,衣服和发型却略眼熟,正是不久才分开的墓前的青年,虽然已经猜到会是陈璐家的人,却没想到会是这个毛头小子,将人拖下车,拖得远了,仰躺在地上,掐了下人中,试探的说:“醒醒!”,青年没什么反应,陆行炘又伸手在青年的脖颈处试了试,青年颈部肌肤温热,脉搏跳动有力。
正试探着,青年眼睛忽然睁开,一副淡漠模样,一下子坐起身,背对着陆行炘,声音喑哑的说了声:“谢谢。”说完起身,踉跄一步,却不停留,脚步不稳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