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家清理冰箱,翻箱倒柜找到一盒快过期的速冻汤圆,遂煮来吃。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出于什么原因买的汤圆了(我家是没有做饭习惯的,我也很少吃甜食),芝麻馅的汤圆往往吃三五颗就会甜得失了胃口,或许只有小孩子会不要命的狂吃甜食。然而又很奇怪,我小时候似乎也不很喜欢甜元宵,老让祖父甜咸两种口味都下锅煮,混着吃才不会腻…现在市面上的汤圆是愈发精致和口味繁多了,然而大家再整整齐齐地坐在祖父家的方桌上吃饭,除了传统佳节便再无理由了
小时候的年,我跟弟吃饱了就从饭桌上溜出去,在离祖母家不远的小公园里放烟花。那时城区还没有禁燃爆竹,所以只是没完地放。后来大人担心来寻我们,吆喝着新煮的汤圆给你俩盛了一人一碗,我们于是打赌看谁先被捉住,却总难憋笑,藏不了多久,大人一手一个抓住了,逃不走,只得假意逢迎,重回饭桌爬上座椅正襟危坐。大家都明白,但凡得有机会,还要逃的,所以起先总是吃的很慢,碗中剩一个底儿,表示自己吃的很饱,实在难以从命。大人聊着一年来的工作情况家长里短,谁升职加薪了谁儿女升学了云云。小孩无心入耳,待他们说得入神,速速扒拉碗中最后三两个汤圆,胡乱吞进嘴里便夺门而出,嘴巴塞鼓鼓囊囊,芝麻馅滋出来刺激嗓子眼儿,甜的齁人。我们一直小跑,跑到自以为很远了大人看不见了,才敢把汤圆从腮帮褪出来,用槽牙骆驼似慢慢地嚼。
今年祖父无牙口,元宵煮的软烂。面团湿布似的荡漾在锅中,馅撒了出来。汤底是不可收拾的浑,卖相难看至极。大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话,筷子只牢牢地摆在碗上。我再无气力出逃,因为我也行将成为大人(或是已然成为大人),大人哪有中途擅自离席的道理,饭桌不能,酒局不能,交际应酬亦不能。上一辈的观念、例证、逻辑,老套陈旧,有些则甚至迂腐,我自没资格插话,而不得不听,心里暗自较劲也没用,餐桌成了审判架,我则被判处以普罗米修斯的刑罚。末了,菜剩了小半。祖父见我盯着桌上发呆便询问我是否要带回去热一热吃,我摇摇头,想起幼时从航模班下班,祖父骑车来接我,我在后座上比划自己拼接的模玩,一个恍惚就是一天。及晚上父母来接我,我兴冲冲地奔向他们,祖父从客厅追出来告诉我玩具忘了带回家。如今无数模玩早已不知去向,也许上学寄宿时蒙了灰,和垃圾一起被处理掉了罢。
而我的童年也已随之而去。
附:诗一首
瓦解
盛一碗元宵
沸水煮烂了形状
来者皆捉著不食
同样的火候
肉却怎么都吞咽不下
大家原来都不饿啊
今年清明请不出假
上海祭祖那么远一个人去过跌了乌青
家族应该也不会难为自己
日历一页页翻
落雨将停未停
重复日常便算作等待
除此之外再无盼头
下次再来玩吧
笑着笑着就哭了
雾气消弭
冷玻璃镜片上的血管逆风流淌
原来大家的记忆若不过眼前氤氲
走的时候我把雨伞压得很低很低
别人不要看清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