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档 当档 档档当当 档档当当“手机微信视频通话提醒越来越密,高亢,这是2017年7月11日晚上7点半,我刚到家端起饭碗,老婆正教儿子念英语。
放下饭碗嘟哝着,肯定是我妈,接下来的对话八九不离十:你吃过饭吗?毛豆在吗?毛豆你很帅啊?今天干吗了呀?妈妈还好吗?公公婆婆都好吗?奶奶好喜欢你嗟,你怎么不和奶奶说话呀?奶奶下次来给你买个小汽车,好啵?
这一老一少,对着手机,经常是各说各的,我妈有点耳背,儿子经常挥舞着,被他命名为无敌双层巴士的红色小汽车,沉浸在他的童话世界里,鸡同鸭讲,我只好无奈地在旁边摇着头。
这样视频多了,耳朵都磨出茧子,儿子也觉得不好玩,常常没讲几句就按掉电话。
我使劲启发我妈,哄小孩得换花样,让他觉得有趣(虽然我也做不到,但说我妈,理论可是有一套),你可以给他编些故事,比如他现在最喜欢猫和老鼠,和他互动,老是那几个问题,多了他当然不愿意和你玩了。
每次我妈妈讪讪地,不好意思地张开嘴笑了,嘴巴总是从左到右合上,右嘴角总会往上翘,像把斜着的苕帚要把嘴边的老年斑给扫掉。
这次果不其然,我妈还没来得及问我吃饭没,我就说,宝宝在学习英语,要不我晚点打过来?我妈想说什么,又迟疑了下,说,好。然后问,你吃过饭了吗?我说还没呢,我妈赶紧说,你快吃,我没事。
我扒完饭,赶着把儿子带去洗澡,然后到卧室给他按摩,讲故事,把给妈妈回电话的茬给忘了。
都快9点半了,我正在哄孩子睡觉,孩子都快睡着了,客厅里“当档 当档 档档当当 档档当当“的微信视频又响起来,“什么声音”,儿子睁开眼。妻子叹口气,轻轻拍着半睡半醒的儿子,看着我,没说什么。我也叹口气,老太太,就那么几句翻来覆去的话,明天讲不也行吗?
我下床光着脚轻轻打开卧室的门,来到客厅拿起手机接通视频。
我:妈妈,忘记给你视频,刚小孩洗澡,讲故事。
妈妈:冒事,晓得你累,上班回来还要哄仔。
然后,她停了下来,顿了顿,问我,你晓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电光火石一般,我立马反应过来,妈妈,是你的生日,古历6月18. 我冒记得,对不起。
妈妈笑着用江西方言回应:你也很忙,今天你大姨还记得我生日,给我打电话了,问我要不要去她家下(吃)饭。他们家的菜辣椒多,我下(吃)不得,就没去。
但我分明看到她浑浊的眼睛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只能机械地说,妈妈,那你煮点长寿面,自己吃点好吃的。
其实晚饭时间早过了,我说的都是屁话,纯属没话找话。
挂了电话我没睡好,我记得给宝宝每天洗澡,叮嘱他吃饭前洗手,给他讲故事或者玩游戏,但为什么我连一年一次妈妈的生日都忘记了呢?
妈妈属牛,天生劳碌命,偶尔来我这里住两周,从早上5点起来给太太和我弄早饭,弄完早饭炒菜准备中饭,让我们中午不用吃隔夜菜。
上午走三公里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备菜,下午接娃,晚上洗碗,连平常我晚回来承包的碗,她也抢去洗。过来保洁的阿姨,也说奶奶你也要休息下啊。今年端午节过来,她还给我们包馄炖,包粽子,粽子包了很多,还给了亲戚一些,还给阿姨带了五个。
她这么拼命做,其实她身体并不大好,12年照顾重病的爸爸,积劳成疾自己也病倒,胃部动了大手术,针没封严实,手术完了一个月,又开刀重新缝合,迄今肚子留下蜈蚣一样长长的刀疤,到雨天还隐隐作痛。
要注意锻炼啊,我提醒她,给她买了她一直练的柔力球,叮嘱她,白天没空,晚上我们回来后,你可以抽空锻练下身体。她却说,肩周炎了,手臂抬不起来,玩不了了。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不过她安慰我:没事,我每天去买菜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我想起她忍着痛给我们包那么多粽子和馄炖,心里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后来妈妈回去了,我几乎每天给她中午打电话,她说,不用每天打,怪费钱的,两天打一次就可以了。但我真的有时忙了,一天没打,她就会着急给我视频,真是够纠结的老太太。
几次她在亲戚家吃饭,正好我打电话过去,她还给亲戚说,我们家儿子很孝顺,每天都给我电话。
但我知道,她最怕逢年过节的时候,因为亲戚问到,你会到上海去过节吗?
她总说:前阵子刚去过了,今年儿子也回来看我了,上海地方大,看病啥的都不方便,还不如小县城自在。
我也非常内疚,上海的条件有限,很难让她长期居住,而她怕影响我们小家庭生活,即便是心里很想来,但还是忍着,自己在遥远的县城孤独地生活着。
我现在还是经常给她电话,话语也是重复的,今天下(吃)了什么好下(吃)各, 她总是会先重复一句,下了什么好下(吃)的呀。
然后开心地絮絮叨叨,下(吃)了泥泽(鱼)。
对话往往是以下面的套路结束,我哄她,要听话,早点休息。她笑说,你也早点休息。
妈妈孤独的心需要有暖心陪伴,"扰人"的微信视频是希望关爱信号,也是传递爱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