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沟渠,心向明月
昏暗的路灯撕碎了漆黑的夜,留下几个斑斑驳驳的光影,几只小飞虫逐着光横冲直撞。王曼一个人失神的走在寂寥无人的石子路上,不知名的虫鸣声从路边的草丛中传来。突然一个身着黑衣步履匆匆的中年男子跑了过来,撞的王曼踉跄了一下。
“对不起”,王曼嘴边不由自主的冒出这句话。
男人抬起头来,浓密的眉毛簇在一起,目露凶光,如老鸦般的嗓子里吐出几个脏字:“艹,没长眼睛,走路能不能看着点”。
王曼揉了揉被撞疼的胳膊,眼泪在眼底打转,但面向月亮微微扬起的头,将眼泪死死锁在了眼底。她自嘲的笑了。这么多年对不起这三个字已经深入骨髓,她已经记不起自己说了多少遍,都说麻木了。那怕明明是那个男人撞的自己,她也能坦然自若,不经思考的说出。
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进入了自己狭小的家,就像黑洞一般的冷清孤寂迅速将王曼吞噬。没有人气,只有一抹月光斜斜洒进来。她打开了开关,房间亮了起来。桌子上堆着高积如山的泡面桶,乱七八糟的稿件扔的到处都是,袜子裤子四处乱放。她随便找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缓慢坐下,抱住了自己的头。
今天老板又大发脾气,咖啡溅了一桌子,说不想干就赶紧滚。她说对不起。
今天房东又来催房租,电话叮铃铃响不停,说没钱交就立即搬走,她说对不起。
今天医院打来电话,说她父亲的病情加重,让她赶快去缴费,她说对不起。
今天那个横冲直撞的男人,明明撞了她,她说对不起。
一切好像上了发条,催的她不断向前。她好像躲在一个真空袋里,里面的空气渐渐被人抽走,自己无可奈何,只能慢慢窒息而亡。
死亡,对。死亡就能躲避一切。
王曼看到了桌子上锋利的水果刀,在灯光里闪着诡异的光。
她猛的起身,将刀攥紧手里。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银色的材质,透着冰冷,就如同她的心,她不住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眼泪顺着脸颊滑入锁骨,俶尔不见。紧闭的双眼,缓缓举起的刀。
“抱着沙发,睡眼昏花。凌乱头发,却渴望像电影主角一样潇洒。屋檐脚下排着乌鸦密密麻麻。被压抑的情绪不知如何表达…”缓慢而悠长的调子在寂静的夜里清晰的响起。
是妈妈,临行前说说话也好。王曼放下刀子,举起了手机。
“喂,妈!”
“曼曼,你好着吗?怎么感觉你好像哭了。”
王曼凯凯鼻子:“我没事。”
“曼曼,你爸爸的病,不太严重了。我们打算明天就出院。”
“爸的病明明还没好,妈你不用担心钱。老板说我这个月表现的非常好,说还要给我加工资呢。”
那头的妈妈停顿了一下,欣慰的笑了:“那就好,好好把钱攒着吧。爸妈没能力,没给我们的宝贝女儿留下什么东西,到头来还要花你的钱。”
泪水糊满了王曼整张脸,“妈,别担心。爸的病一定会好的,我一定会为他治好的。”
妈妈的声音轻轻颤抖:“嗯,会的。这么晚了早点睡吧!”
“晚安,妈妈。”
在手机快要被挂断的最后几秒,她听见了母亲坚定的声音:“王曼,好好活着。”
“我会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她懊恼不已,自己如果自杀了,父母怎么办,她怎么能这么自私。
清晨阳光明媚,老板暴躁如雷的声音。掀的天花板摇摇欲坠。他指着王曼大声嘶吼,提出那个千篇一律丝毫没有新意的问题“你到底能不能干?”
对不起在王曼嘴里百转千回,在肠子里弯弯绕绕,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不用总说对不起了吧。自己已经很好了,对这个世界我不用总感觉抱歉。毕竟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好心的人,给点钱吧。”一个穿的脏兮兮的老头不断的祈求着王曼:“我的孩子还在医院,谁能帮帮我。”
她的眼皮不可察觉的轻轻抽搐,她轻叹一声,打开钱包,将钱包里的钱全给了老头。
王曼清瘦的背影像孤魂野鬼般,轻飘飘的游荡着飘走了,但六月的骄阳还是为她注入了些许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