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学校学生很少,校舍却建造的有一定规模。共有四间教师办公室,一间灶房,一间库房——里面放着粮食和柴火。除了孔老师的办公室外,另三间办公室空了两间,紧挨孔老师房子的那间办公室却被大队医疗站石门沟医疗点作为药房占用着。石门沟医疗点只有一个不脱产的赤脚医生,叫毛浓胜,平时半天在生产队上工,半天在家里坐诊。只有给孩子们打疫苗或者去公社卫生院或者大队医疗站取药时,才全天临时脱产。
这些房子东西走向,排成一溜,尽管是土墙,却粉刷得雪白。房子西头拐角处墙上钉着一个橘黄色木牌子,上书“教职工办公区”几个正楷大字,是孔老师写的,刚劲有力。教职工办公区的北面,是一个小操场,操场的北面便是教学区。“教学区”几个大字也是孔老师写的。教学区共有五间教室,学校刚开办时曾经计划按年级分班,但因为学生一直较少,老师也一直只有一个,按年级分班的计划就未曾落实,一直是各个年级合并为一个复式班上课,只占了一间教室,其它教室全都空着。
等孔老师另找了裤子穿上,用布溜子在腰间系好,扑到门跟前时,汪衍华他们已经走得远了。孔老师又是用手拍门,又是用脚踢门,不停的大喊:“同学们,把老师放出来吧,把我关在屋里也不是个事呀!”闹腾了半天,可是又有谁能听得见呢?他只好偃旗息鼓了,无可奈何的回到床上躺下。
进了教室,汪衍华径直向讲台走去,其他同学则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大家刚刚坐定,汪衍荣进来了,嘴里边嚼着东西,大摇大摆的向自己座位走去。
汪衍华学着孔老师平日的样子将两只手撑在讲桌上,扫视大家一眼,清清嗓子说:“同学们,孔老师下午有些事,让我给大家上课。我的能力大家也知道,给同学们讲不了课,咱就上自习。我布置一下任务,都听好了:新一年级算术:把1到9各写20遍,语文:把‘我爱(伟)北(大)京(首)天(都)安(是)门’默写四遍;老一年级算术:把新上的两位数加法课后作业全做了,语文:把新上的课文默读十遍。其他年级,就不具体说了,都把新课程的作业全做一遍。”又望了张红缨一眼,说“红缨,你是班长,也是咱的秀才,有啥指示的,给咱说两句?”。
张红缨急忙摆手说:“你说的都对着,同学们照着做就行了,我再没啥说的。”
汪衍华又问郭三妞:“郭三妞同学,你有啥说的没有?” 郭三妞也说没有。
汪衍华便又说一句:“都不准出声,谁出声了小心我把他的皮揭了!”然后从容地走下讲台,却没有回自己的座位,而是走向汪衍荣,拍拍他的肩膀说:“你跟我出来一下。”回头向教室门口走去。汪衍荣战战兢兢的跟在后面也向教室门口走去。
一直走到操场中央,汪衍华方停了下来,回头道:“你给我站住!”
汪衍荣乖乖地站住,仰头问:“九哥,咋了?”
“你刚才吃啥?”
“没吃啥。”
“胡说!给我掏出来!”
“真的没有啥。”汪衍荣说着,却本能的用手护住褂子的左口袋。
“还叫我动手?!”汪衍华眼睛直勾勾的逼视着汪衍荣。
汪衍荣没办法,只好乖乖的从衣袋里掏出了半角子锅盔,递给汪衍华。汪衍华却没接,喝道:“咱教训孔老师,不是叫你做贼!给我放回去!”汪衍荣只好拧身朝灶房走去,汪衍华在后面跟着,也向灶房走去。
汪衍荣揭开案桌上一个倒扣的簸箕,将锅盔放了回去。汪衍华四下里看了看,却没发现衣物之类,便问:“孔老师的裤子呢?”
“在灶洞里藏着,”汪衍荣笑嘻嘻地说,“赶明儿他做饭时肯定烧了。”
“你妈那碧!”汪衍华狠狠扇了汪衍荣一个耳刮子,骂道:“孔老师是不是人民?孔老师的衣裳是不是人民财产?你妈那碧的想烧人民财产!”
汪衍荣没敢吱声,却赶紧走到灶门前,从灶洞里掏出了孔老师的裤子、裤衩和裤带,抱在怀里问道:“九哥,藏到那一块儿?”
“不会搁到案上?!妈那碧。”
汪衍荣便又来到案桌前,揭开了那个倒扣的簸箕,将怀里的衣物塞了进去。
傍晚,回到家里后,汪衍华心里却逐渐不安了起来,吃饭时候,便跟父亲汪耀理说:“大,我做了一件错事。”
“啥错事?”父亲问。
“我把孔老师锁屋里了。”
“那还不赶紧去学校把老师放出来!”
“我做了错事,我害怕,不敢见他。”
“混账!”汪耀理站起身来,说,“走,咱爷俩一块去。”想着孔老师还饿着,便盛了一老碗豆子、玉米、大米混蒸的米饭,另一只碗盛了菜——一半青辣子炒洋芋粉,一半青西红柿片炒豆角丝,放在竹篮里提着,父子两相跟着去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