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冥思苦想构奇品
张燕霞一言不发站起身，领着祁主任走上楼梯。
李楚江望着她背影有点担心。
梅雨莲却在那里笑着请茶。
“几位首长，请喝茶，山里自家的山茶。江伢子莫去担心她。这细妹子心思缜密，要先想好才会应下来，可应下来了一定会做到。”
坐在那里的人都在朝楼上望。
张燕霞请祁主任在自己闺房坐下。
自己走上了阳台望着两岸青山，还有那条滔滔不绝的桃花江。
这几年每次有心事的时候，她都会站在这里眺望，眼神里凝着一种对远方的期盼。似乎在她黑黑的眸子最深邃处，藏着对未来不甘的翘盼，还有一股看似平和的倔强。没有人知道那里还悄悄埋着一颗心，是这颗心让她在桃花江的洗涤之后，变得更加明媚与坚定。
张燕霞在心里常常告诉自己，靠自己来改变自己的人生。只要做到了，她一定重新可以走到心上人面前，告诉他从此自己不会再是他的羁绊。
张燕霞明白，也许自己永远没有涅磐的一天，山沟沟就是自己一世宿命，即使有一天她脱胎换骨变成了凤凰，又谁知道心上人的身边，是不是再就被别人占去？可她还是想一搏，只要博得站在他面前的资格心里已经知足了。
今天，这个突如其来的使命，会不会就是打开自己蜕变的机遇？
张燕霞当然知道这个任务的重要性，能不能让所有人满意，是不是会给国人争气，有没有让世界惊叹？都需要这个小姑娘，不过22岁的湘妹子做出重要的抉择。
坐在她闺房里的祁主任，一个在总理身边工作多年的女干部，今年44岁，叫祁红。
她不想去打扰阳台上的女孩。
知道这件大事，对于一个20出头的姑娘，实在是一道太难的考题。她不愿意为了完成自己接受的使命，去影响这个女孩子自己的选择，陪她上来仅仅是那个不寻常年代的一种姿态而已。
她是用这个姿态告诉所有同行者，无论张燕霞下面做出怎样一种选择都已经得到自己的认可。成熟的政治敏锐度，让祁红清醒认识到，这个重大政治任务包含何等巨大的政治风险。她的认可将起到卸去张燕霞主要责任的作用。这是对这个小姑娘一种重要的保护措施。
祁红在看房间里那些作品，那些半成品的素描和一些成品的水彩画。
她不是这方面专家，却也不是完全的外行。她多年担负的工作，让这个以外交工作为主的女性，对工艺品和书画，有自己相当专业的判断。她环视后的唯一结论是，这个霞姑，在书画、刺绣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假以时日后将会成为书画、刺绣以及工艺创作上一代大师。
张燕霞终于有了抉择。
她转身回到房间。祁红发现她黑眸子里刚才的茫然与懵懂消失了。此刻在那对明亮眸子里，闪射这一种坚韧不拔的自信。
祁红微笑站起身上去拉住她手，只说了一句。
“走吧。”
她没有去问燕霞做出的决定，只是拉着手就像刚才陪她上来那样，又陪着她走下去。
多少年后，当张燕霞再次见到祁红的时候，曾经问她。假如当年自己的决定是另一个，她又会怎样？难道当时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祁红却微笑回答，那又能怎么样？我会去面对我本应该面对的责任。但是，我不能把自己必须承担的这份责任，硬加在你一个只有22岁的姑娘身上。不论当年你做什么决定，对你而言都是无可非议的。
楼下的人听见楼梯声一起抬头看去。所有人的眼神都是那样复杂，有期待、有焦虑、有忐忑，只有梅雨莲还是那样安详、平静。
张燕霞走到厅里对着大家，用很平静的语气说：“这个任务我接。”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不等有人开口，张燕霞又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周主任忙说：“有什么需要你尽管提出来，省里全力以赴。”
“我的条件就是，你们不要问我打算绣什么。在完工之前谁也不能看。”
张燕霞慢慢吞吞说：“现在我自己没有想好，想好我就开出需要的材料。我会交给姐夫准备。”
周主任皱着眉，侧身问祁红。
“祁主任，你看霞姑是不是应该构思好之后报一个设计方案和设计图，让省里和中央审核之后再开始？”
张燕霞稍稍放大了声音。
“我刚才说过的，在我完成交出去之前不会给任何人看到。这是我们梅氏湘绣的规矩。”
梅雨莲还是那副笃定的神态，微微笑着朝众人点点头。
祁红想了想，说：“好，我们尊重梅家规矩，尊重霞姑的这个条件。什么也不过问，相信霞姑一定不会让所有人失望。”
祁红的语气异常坚定。
周主任不安地在她耳边低声说：“祁主任，我们不过问设计，是有政治风险的。”
祁红笑着回答：“我负责！”
祁红转而又平和地对张燕霞，说：“霞姑，你的时间相当紧迫，明年1月底一定要完成。有问题吗？”
张燕霞稍稍想想，很自信地回答：“可以的，请你们1月28号来取东西吧。”
又对李楚江说：“姐夫，你明天早晨过来一下，我把材料单开给你。”
张燕霞转过身朝着大家鞠个躬。
“诸位，霞姑怠慢大家了，请外婆陪陪吧。”
说完自己独自走上楼去。
祁红对大家说：“我们走吧，不要打扰霞姑了。我相信从这一刻开始，她已经在对这幅湘绣开始构思了。”
周主任不放心地说：“要不要办个手续？让霞姑签字？万一……”
“在梅家没有万一两个字。”
梅雨莲突然大声说：“梅氏素来一言九鼎、信守承诺，答应下来绝不反悔。霞妹子说她一定可以在月底完成，就一定可以。你们只管到那天来去东西。”
老太太面露愠怒，提高声音对李楚江说：“江伢子，老太婆累了，你替我送客。”
说完拂袖而去回了房间。
众人面面相觑。
只有祁红依旧那样平和，笑着对大家说：“我们走吧。”
李楚江一面送一面连声说“对不起”。
周主任苦笑着朝外走。
“梅家脾气好大。”
祁红却说：“那是因为自信。梅家果然非比寻常。”
张燕霞回到楼上又站在阳台开始苦苦思考。
这不是一幅普通寻常的刺绣工艺品，这是主席送给国际友人的重礼，它要能代表主席湖南人的身份，还要显示中华民族的大气，绝不是那种普普通通的想法可以设计出来的。张燕霞看得出来，周主任的不安担心放在脸上，其实在那位祁主任看上去波澜不惊的神态里，同样暗藏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她又岂会不知道这件事，在他们肩上有多大分量有多大责任？
张燕霞是努力让自己回到一种平和、安详、自然状态去，只有这样她的思维才会变得灵动起来。
张燕霞开始在画架上画草图，没有画几笔就气恼地扯下来揉成纸团又重新画起来，也不知道反复反复地画过多少张？天黑后又回到房间画着，她房间的灯一夜都没有关过。
第二天清晨，李楚江过来敲门，是梅雨莲过来开门。
“阿婆早，霞姑她……”
梅雨莲指指楼上。
“霞妹子一夜没睡，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姐夫。你等我一下。”
三楼窗户前露出燕霞半张脸。
不一会儿，她拿着几页纸跑下楼来。
李楚江发现她的脸色虽然有些憔悴，可眼里里却有一种兴奋的光泽。
李楚江翻看手中的材料单，不由自主说：“这么麻烦。”看完拍拍几张材料单。
“霞妹子，你交给我就放心吧，楚江哥一定想尽办法搞回来。”
燕霞点点头。
“姐夫，其中有几样不好搞，可一定不能少。实在弄不到就去麻烦那些首长吧，他们总有办法的。还有，姐夫你一定要10天之内把东西买齐送回来，我这十天出画样打绣底子画稿，不然我来不及完成了。”
李楚江说：“放心，我马上就随着首长的快艇，一起去银阳，然后去长沙，长沙没有我就去广州、上海。”
“怎么？那些大首长昨天没有走？他们睡哪里？那条船上？”
梅雨莲有些意外。
“是啊，他们等我早晨来拿材料单。那位女主任说，只要我今天拿到霞妹子开出的材料单子，就证明她已经胸有成竹要动手了。真的被她料准的。我马上走五天以内一定回来。”李楚江说完就走，一溜烟朝码头上去了。
梅雨莲望望外孙女，笑着问：“霞妹子一夜想好了？”
张燕霞点点头回答：“想好了，婆婆。”
“想好了就好。你去忙吧，家里其他莫去想，婆婆给你做饭。去吧。”
张燕霞对着梅雨莲嫣然一笑，搂住她脖子亲了一下。
“婆婆最好。我去啦。”
说完，像只燕子朝楼上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