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我在整理书柜时,偶然发现了躺在角落的一本宋词集。我踮起脚尖努力抬头向上看,书的封面积灰已久,从前白净的书也已经黄迹斑斑,想来已经许久未擦拭了。我将它从那不起眼的角落轻轻拿下来,掸去尘灰。那赫然醒目的七字《烟月不知人事改》将我带入回忆中。
初二那年,朋友替我把这本书买来,我兴奋至极,一直珍藏至今。每每周末,我必定带回家品读。只有沉浸在书中的世界才让我的内心安定舒适。
宋词,不似唐诗,有着严格的对仗押韵,相比唐诗,宋词的发挥空间更大,或五言、七言,或凄清哀婉,或明华艳丽,全在于词人如何抒发情感意象。
我喜欢读李重元《忆王孙•春词》里的“雨打梨花深闭门”,闭上眼,我似乎看见一女子卷帘,看着窗外纷落的梨花雨,思念的人还在天涯,没有归来。心中落寞,轻轻叹息,放下帘幕,掩上重门,悄然转身。
我喜欢张先《天仙子》里的“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掩上书本,仿佛自己置身于烟雨江南中,春深迟暮,微风拂过,满径的落红,美得让人神伤。
我亦喜欢苏轼《蝶恋花》里的“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一位妙龄少女,豆蔻年华,居住于江南古典庭院,在紫藤的秋千架上摇荡。
她清脆的笑声,透过墙院,让墙外的行人,多情得止步,几乎忘记自己是个过客。可是只闻笑声,却不能一睹女子容颜,正当行人多情时,那笑声却渐渐消失了,那秋千,在风中空空摇荡,留墙外的行人,空自多情。
《烟月不知人事改》这本书至今已陪伴了我八年。每当翻看,便忆起那段闲适的时光。我喜欢捧着书,在鸟鸣阵阵的清晨、在暖意浓浓的午后、在清风徐徐的傍晚、或在白炽灯照耀下的昏黄的夜晚。我将自己置身于宋词的柔波岁月中,追随诗人的心情,起起伏伏。
我常常为陆游与唐婉爱而不得的凄苦爱情黯然神伤,假若陆游之母未曾阻拦,陆游唐婉是否会携手共度一生,成就一段旷世情缘?
我也曾为赵佶与李煜的亡国遭遇扼腕叹息,二人同为帝王,却性骄奢、不恤政事,但是,他们却才情具佳,艺术造诣颇高。设若他们没有投身帝王家,是否会成为名震京都的风流才子,抑或留恋乡野的闲云野鹤?
我也曾为那“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的刘过惆怅感怀。写此词时他已是垂暮老矣,故地重游,已没有当初把酒畅谈的豪情壮志。感怀自己一生怀才不遇,辛酸无比。如果人生能重来,他能赢得皇上的赏识,刘过是否能挥斥方遒,当个将军出征边塞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现在的我偶尔还会怀念那个时候,没有任何压力,守着一段静谧的时光,静下心来读书。那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普及,书是那样好看,人也那样和善。
我喜欢任何时候都看看书,吃完饭看,没事儿的时候看。上厕所也看。现在全然没有那种完全沉浸在书里的感受了,也没有那么多闲适的时光。
我很怀念那时候,那时候的心境,那时候弯弯绕绕的小心思,还有生涩难懂的诗词、让人遐想的爱情故事。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人生路漫漫,我想,总有一本书惊艳过你的时光吧。对于我来说,《烟月不知人事改》就是这样一本书,它是我第一本称得上的课外书。我很怀念那段无忧无虑读书的时候,之所以让人怀念,大概是那个时候的我和那个时候陪伴着我的时光都无可复制吧。
以上,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