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没能陪伴在它身边,这是我内心对它最大的遗憾。看着它离开时安静的睡容,我知道,它并没有怪我。
它是一只狗,一只可爱、聪明、充满灵性的狗。初次相遇,它正在流浪。矮墩墩的小身子,一身白色的毛,只有左边耳朵上有一撮黄灰色,圆圆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我把它带回了家,给它取名叫华华。
华华很聪明,教给它的东西它会很快记住,训练了几天之后,它就会听从口令,做起来、坐下、握手、趴下等动作了。
可能是生命中固有的兽性,华华两三岁的时候,喜欢追逐比它小的活物。抓到之后就饱餐一顿。有一次,华华吃鸡被妈妈抓了个正着,妈妈勃然大怒,自然是家法处置。惩罚它的时候,我就站在一旁,它可怜地看着我,我却无计可施。它的嘴被打肿了。那次以后,家里的鸡再也没少过,华华还主动担任起了保护鸡的角色,成了一个“护鸡使者”。一旦有别人家的鸡来抢食,它就毫不客气地把它们赶走。平时睡在鸡窝里,就算窝里有鸡蛋,它也不会去吃,这是需要多大的自制力?那次惩罚,对它来说,也许真的是毕生难忘。
华华第一次做母亲是在它三岁的时候,它的狗宝宝连我都不让近身。也是在那时,我第一次看到它凶猛的一面,龇牙咧嘴,呜呜低吼,目露凶光。它这样对我,我觉得很心寒,后来才明白,纵使再伟大的情谊,也抵不上母亲对孩子的爱。
华华后来生过很多孩子,每一窝小狗仔都免不了要被送走的命运。尽管如此,它对每个狗宝宝都尽了一个做母亲的本分,喂它们吃奶,帮它们做好个人卫生。狗窝放在家里,小狗的便便和尿液不方便弄出去,它就自己将它们舔干净。
华华活了十五岁,和我的家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有一次,我和弟弟犯了错,妈妈用棍子抽打我们。我和弟弟鬼哭狼嚎,它在旁边急得嗷嗷直叫。棍子打断了,妈妈去折竹丝,没想到华华勇敢地冲过来,用两个前爪抱住妈妈的腿,用嘴咬住妈妈的裤角,不让妈妈过去。
华华的表现让我心中万分惭愧,我想起它挨打时向我发出无助哀求的眼神时我的无动于衷。它的勇敢、忠诚与无私彻底征服了我。
华华十三岁的时候,生了最后一只小狗,那是它生命中最后一个孩子。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衰老,它对这个孩子格外珍视。分娩后两天两夜寸步不离地守着它。后来我们照旧要把小狗送走,它死活不肯。谁要抱走小狗,它就立刻变脸,发出呜呜的沉吟。我们看它这样,也心软了,破例留下了小狗,管它叫小华。
为了救小华,华华差点送了命。那是一年冬天,不知是谁投了毒。小华吃下了毒食,很快就倒地不起。我们发现的时候,小华正口吐白沫。华华看见自己的孩子那么痛苦,就不断地舔它的脸,同时也舔食了小华吐出的毒液。很快,华华也中毒了。
家人用硫磺皂泡水给它们喝,希望能够解毒。最后,华华的命是保住了,小华却未能幸免于死。听弟弟说,华华因此好几天不吃不喝,经常自己坐在门口发呆。
从此,华华的衰老来得一发不可收拾。它有时会冲熟悉的人吠叫,要很久才能反应过来,然后满怀歉意地摇着尾巴用脸去蹭一蹭那人的腿。
它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冬天,我终于放寒假回到家。当我惊喜地出现在它面前,呼唤它的名字的时候,它却不认识我了。满是戒备冲我叫了几声后才刹那醒悟,跑到我身边,又叫又跳,不停地舔我的手,鼻子里发出亲昵的撒娇声。
我知道,是我让它等太久了,这生离死别后的重逢,让它高兴得不知所措。我回家后不久,华华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常常无精打采。我唤它的名字,它的眼里会闪现出瞬间的光彩,随即便黯淡下去。我知道它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一个和煦的下午,华华安静的走了。它睡去时,我并不在它身边。但是就在它死前两个小时,它还爬到我身边,用温柔的眼光看着我,舔我的手。在此之前,它已经两三天没挪窝了。我后来才明白,那是它临终前最后的告别。
它走后,我没有嚎啕大哭,一切都来的那么平静,正如它平静的一生。我只是给了它一个家,它却用它的生命陪伴我成长。它的生命,记录了我回不去的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