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

苏丽贞一直觉得能自己活下来并且拥有如今的生活除了上天所给予的厚爱和自身的努力之外,最重要的还是要感谢秦丽。

“秦丽”,苏丽贞带着微笑站在阳台上看着在花园里嬉戏的丈夫和女儿向自己开心的招手,她也微笑着向他们挥手示意,但却在心里仍旧默默的念着那个已经在刻在心里的名字。再过几天就是那天了,苏丽贞黯然的垂下了眼帘,眼神里的光彩淡了下去。

5年了,对于死去的人来说,五年,不过是躺着睡去的弹指一挥间,可对于活着的人来说,这五年是无数个苦痛回忆所编织下的痛苦罗网。太多人告诉她活着才是能够告慰逝者最好的方式,可是话往往都是说的轻巧,谁又能真正做得到从回忆里完全抽出不受一点影响?何况秦丽不光把生的希望给了她,还促成了她与丈夫的相遇相爱并成婚,拥有如今的一切。


那场可怕的事故距今已经过去了5年。每一年的4月1日,苏丽贞都会抱着一大束白菊花与身着肃穆的丈夫一同回到他们大学。苦痛随着时间的的抻拉而冲淡,而作为当年事故的唯一幸存者,他人可以允许在记忆里淡忘的东西却是她逼迫自己必须记下的东西,因为那是改变她一生的节点。


苏丽贞抱着大束的白色菊花和丈夫一起将其献给了如今已经被修缮为纪念遗址的纪念碑上。苏丽站在遗址前嘴里喃喃的念着;“丽丽姐,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带着你希望我活下去的希望,好好的,活下去。”


                       

她是那场事故里唯一的幸存者。


吴斌是w市的金牌医生。他的丰富临床经验和研究成果让他诸项荣誉加身,成为C院的传奇。而更让他赢得尊重的是他为人师虽严厉但又谦和,带出了许多在医学领域做出杰出贡献的青年医生,这些人成了吴斌在医护领域所播种的火种,散布在全国为挽救生命而努力。


小王是他这次带着一个实习生,没有之一。

小王换好了白大褂等着吴斌的到来。她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在看到学校分配实习名单时候的窘态,自己并不是学院里成绩最好的学生,而自己竟然被分到了大名鼎鼎的吴教授的科室,这是多少同学挤破头都想得到的机会啊,然而更让她惊到下巴都快掉下来的是,吴大夫这次竟然只带了一个实习生!意味着这年她将成为吴教授的“关门弟子”。馅饼的从天而降将小王砸的眩晕,当小王迫不及待将这个好消息分享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时候,大家也纷纷表示,她可能真的开始走了大运了。


吴斌将带着小王进行实习期间第一次查房。

吴教授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说话时候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动其他的面部器官却没有一点改变,让人不由得的紧张。小王吐了吐舌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吴斌身后,认真的听着他交代给她的注意事项,进入了病区。

病区里异常的安静,只能听到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护士和护理人员与吴教授互相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挨个门查房观望过去,小王的心被收得越来越紧,她忍不住问吴斌“老师,这些病人还有康复的希望吗?”

吴斌面无表情地摇头。



“妈妈”,苏丽贞轻声唤着,母亲的脸在她的眼前晃着,苏丽贞委屈的想伸手去拥抱她,可妈妈的影子却越来越淡,让苏丽贞的手扑了空。眼前的光越来越刺眼,苏丽贞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了一下,待她慢慢适应了光度的时候才睁开了眼睛。白色的天花板,幽幽的灯光,她有些迷惑,待清醒一些她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上还绑着输液器,她动了一下,却发现自己身上仍旧软绵绵的没力气可支撑着自己起身。

“不要乱动啦,”一双手覆上了她的额头,手的主人抬头看了一眼输液器,“你这是因为刚来这边水土不服而脱水了,自己在外出远门读书呀真的要小心点照顾自己哦”,她温柔的说着。

苏丽贞氤氲着眼眶挣扎着坐起来,女孩叹了口气放下手上的书为她调起了床位的高度,认真地看着她再一次强调,“你不要乱动啦,好好休息。”

苏丽贞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眼泪终于忍不住簌簌的掉下来,第一次离开父母出来读大学,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都让她难以适应。女孩担忧的看着她抽出纸巾递给她,苏丽贞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一眼,拧了下鼻子。空旷的医院病房里擦鼻涕的声音格外的大,让两个人本来沉闷的气氛被打破,苏丽贞挂着眼泪破涕为笑,女孩也忍不住笑出声,苏丽贞擦着挂在脸上的眼泪小声的说了句“谢谢你啊。”

女孩狡黠的眨了眨眼没有答话,而是反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苏丽贞。你呢?”

“秦丽。”

 


小王紧跟在吴斌身后,心里有些恐惧,门一扇一扇打开,一床一床的病人看去,小王的心被越收越紧。在进了一间加护病房后,吴斌照常检查了病人的生命体征,一项一项的仔细查看了日常病例。小王很不理解为什么老师在查房时候从来不说话,包括和随身带查的医生都不曾交谈。可能是不善于交谈吧,小王心想。正当小王愣神的时候,吴斌皱着眉头叫了小王名字,才将小王从思绪里拉回来。小王急忙应着,吴斌虽然有些不满她的表现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交代小王去查看病人输液情况是否正常,便去询问护理人员关于病例上的问题了,小王才紧张的舒了一口气。

小王看着躺在床上打着吊针眼神呆滞却盯着窗外的妇人,那是个同她母亲一般年龄的中年妇女,头发凌乱的覆着苍白的面庞,僵硬在床如同尸体一样没有动作和呼吸。但那张瘦削的脸却仍旧藏不住她年轻时残存的风韵。

“真让人心疼”,小王在心里想,眼前突然浮起了母亲的脸,小王看着她额前的那缕碎发,忽然心里一疼,她轻轻的俯下身去,伸下手去想把它捋到女人耳后。


在小王的手触到女人的皮肤时候,床上那具本如同走肉一样的,刚刚放着空洞眼神的女人,仿佛受了很大刺激一般,颤抖着慢慢转过头来,眼睛定定的盯着小王。

小王怔了一下,心下有些害怕,但是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因为她发现女人的眼睛里,虽噙满了泪,却望着她咧开了嘴痴痴的笑着。

小王心里一动。

“不要害怕,”小王为她掖了下被角,“你会好起来的。”小王对着女人笑道,然后把手轻轻地覆在了女人的手上,轻轻的拍了下。恍忽间,小王好像看到女人看着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却很快转瞬即逝。

                               


苏丽贞和秦丽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更是搬到了一起成了舍友。

苏丽贞喜欢秦丽的爽快和大大咧咧,秦丽喜欢苏丽贞的细腻和认真,两个姑娘越聊越投机,感叹自己能在大学里找到了知己和好姐妹的不易,并为彼此这份情谊而彼此珍惜。



“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在查房的时候做任何和检查无关的事!”吴斌红着眼睛冲着小王嘶吼,“你以为我们规定的每条法则都是摆设吗?这是多少个医护工作者用生命安全为代价变成条令和法则的?!不去遵守法则,把自己生命置于危险之地是为其次,更重要的是你也把他人的生命安全当成了笑话!医生是以生命救助生命的职业,不是送命的职业,更不是让你用自己作为诱饵来搭上别人的生命来瞎胡闹的!”

小王惊魂未定的拉着衣领瘫坐在值班室的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颤抖的手让她知道此刻她已经无法控制的住自己让自己镇定了,她没有觉得吴斌的话重,事实上倘若没有吴斌,此刻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小王清楚的记得那股寒意从头顶灌入脚底,然后渗入五脏六腑的感觉。

在她笑着把手附在女人的手上之后,她眼看着女人含着热泪的眼睛里渐渐泛起的冷意最后演成凶狠,仿佛有什么东西扼住了女人的唇角,让她嘴角的笑意开始变得狰狞而可怖。小王害怕了,她一步一步的后退转身想喊吴斌,却被面前的女人迅速起身用输液管勒住了脖子,眼泪,喘息,女人身上的药水味,混合在一起让她觉得窒息。她不曾想过,这个瘦小的女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她拼了命地挣脱,双手抓住那根输液管使劲的拉着,却怎么也逃脱不掉。女人近乎疯狂的钳制住了她,带着身体里最原始的能量。小王感觉身体里的力气在渐渐消退,有水打在她的脸上,她抬着头定定的盯着女人的眼睛,不知是她眼里噙满泪水的缘故还是女人的眼里本就含着热泪,女人眼神里的绝望让她全身泛冷。

流失掉力气的小王反抗渐渐衰弱,慢慢丧失掉力气,“大概就是这样结束了吧”,小王扯着那根松不下的输液管,在心里想。

“还愣着干嘛?快帮忙啊!”吴斌的声音忽的像炸雷一般哄得一下震醒了她。她忽的睁大眼睛看着身边的工作人员迅速的奔过来,制住女人,然后费力的掰开了女人拉在手里差点勒进小王脖子里的那根已经被抻细了的输液管。

空气争先恐后的像惊恐的人群涌出甬道一样堵进嘴里,小王惊恐的看着被拉开的在一边的女人,干咳到觉得想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女人却带着笑容平静的看着她被勒的满脸泪水的样子,好像欣赏一幅精美的画,却仍旧拽着那根已经断了的输液管不松手,大滴大滴的眼泪在她的眼里翻滚而下,女人近乎耗尽全身的气力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字一句:“小贱人!你毁了我的家庭,我就让你下地狱!无论你是人是鬼,你记住,我见你一次杀你一次!哈哈。。。。。。”


很快女人匆匆吴斌被打了一针镇定立刻昏睡了过去。而她说的那句话,却仿佛鬼魅萦绕在耳边。

小王愣愣地摊坐在地,除了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气外,茫然不知所措。




那天夜里休息的时候她调取了那个女病人的个人资料,却发现她的档案上还带着刑事案件的资料。

电脑屏幕上只显示了短短的几行字:温馨,女,1972年生。美术老师。其于xxxx年用数据线勒死丈夫的外遇女子和其5岁女儿。案发后检测出其精神问题,转到你处进行进一步看管和治疗。望配合。

电脑的蓝光悠悠的打在小王的脸上,空调里的冷气丝丝的吹着,小王忽的打了一个冷战,寒意遍布全身。她突然懂了吴斌的一片良苦用心。


                                 


苏丽贞喜欢上了一个人。同系的师兄,林刚。

苏丽贞与林刚的相遇如同小说里的情节一样冒着粉红色的肥皂泡。

那是苏丽贞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兴奋的她和秦丽嬉笑着飞驰过学校里的街巷。因秦丽骑车的速度远没有苏丽贞的速度快,苏丽贞在前面调皮的回头对着秦丽喊“秦丽姐快来追我啊”,然后挑衅的又飞奔冲向前方。秦丽笑着看着她的样子气的心下直痒痒,脚下也在暗暗加速,苏丽贞笑着不断的回头叫着秦丽的名字,笑的忘乎所以。

可危险就是这样悄然逼近的,苏丽贞的兴奋让她没有注意到前面的行人,而当她回过头时候才发现一切已经晚了。

翻滚的车轮,秦丽撂下自行车惊恐呼救的脸,眩晕的树荫,都成了那个夏天里令人难忘的画面。只是那最难忘的,是林刚蹲下检查她的伤口然后俯下身去抱起她时,被阳光打上阴影的侧脸。

带着粉红色爱神丘比特之箭一下贯穿了她的心脏,她像在胸膛里揣了一只兔子一样惴惴不安,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令她忘了疼。


从那以后,林刚和她说一句话都会让她脸红不已。暗恋如同藤蔓一样在心里疯长,而她却迟迟不敢开口说出自己的心思,只是默默的远远地看着他。

而让苏丽贞又惊又喜的是,伴随年级的升高,苏丽贞竟然被分到了和林刚同一间的实验室,成了他嫡系的小师妹。


苏丽贞对林刚的心思都被明眼人看在眼里。慢慢的实验室里大家都爱开林刚和苏丽贞的玩笑,大家习惯的把苏丽贞与林刚放在一同打趣。每每到这,苏丽贞都会把布满着红晕的脸埋得深深的,如同熟透了的草莓一样鲜红欲滴。而林刚则宠溺的站在一旁看着她害羞时候的可爱的模样。


而那天,一切来得突然又必然。

同实验室的同学仍旧和平常一样开着苏丽贞和林刚的玩笑,只是这次不同的是,平常只是站在一旁微笑的林刚突然开腔叫住了苏丽贞,引得苏丽贞一愣,而接下来林刚的话更是惊到苏丽贞令她僵在原地如化石一般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以为自己幻了听,因为她听到林刚对她说:“丽贞,做我女朋友吧。”

苏丽贞一时不知所措,那句做我女朋友吧萦绕在耳旁像做梦一般不真实,直到旁边的秦丽推了呆愣的她一把,才把她从痴想里带回现实。

天旋地转,苏丽贞忽然发现眼前的实验室都变成了粉色,空气里呼吸的味道都带着甜味,她看着林刚期待着她回答的眼神,令她再次眩晕,所以她只有疯狂的点头,来表达那个她日思夜想的回答------“好”。


许久后,苏丽贞和林刚在草地上小憩,她枕在林刚的腿上,伸着手指,看着指缝里阳光将林刚侧脸的剪影掉进眼睛里,心里一阵幸福。忽的,苏丽贞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仰起脸问林刚,“那时,你为什么会突然表白呀?”

林刚笑着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一边回忆“那时我不确定你对我的感情,因为我每次想约你出去的时候你总是躲闪,让我很不确定你对我的心思。所以我也犹豫了很久,没敢捅破这层窗户纸,因为我怕我说了以后我们连同学都做不成。”

“那后来又是为什么和我表白了呀?”

“这个是真的要感谢你的好朋友咯”,林刚抻了一个懒腰,低头轻吻了一下苏丽贞的嘴唇,又引得苏丽贞一阵害羞,“秦丽来找我,和我讲了很多关于你的事,问我对你的心思,是不是真的爱你,她鼓励我让我和你表白。之后呢,还威胁过我,我要是对你不好她会让我后悔的。”

苏丽贞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那天回去之后,苏丽贞泪水涟涟的冲过去给了正坐在床上敷面膜的秦丽一个大大的熊抱,弄得秦丽手足无措,秦丽抱着苏丽贞安慰着,反复的询问苏丽贞原因,苏丽贞只是摇头不言语,反而哭的更厉害了。秦丽轻轻的安抚着苏丽贞,在牙缝里挤出一句“不要哭啦,你看,你还有我呢,谁敢欺负你,秦丽姐第一个打跑他!”

苏丽贞听着她恶狠狠的声音忍不住破涕为笑。秦丽抽出纸来给她擦去眼泪,苏丽贞看着秦丽一边按着脸上的面膜一边给自己擦眼泪的样子,忍不住眼泪又涌了出来。

苏丽贞哽咽的拉住秦丽的手说,“秦丽姐,你要记得,我的婚礼你一定要来哦,你是我婚礼上的唯一的伴娘和我孩子唯一的干妈,我的手捧花不会给别人的,我要直接送给你,我也要你一样很幸福,幸福死了一样的幸福。”

秦丽被她的话逗乐了,眼眶一样温着,但是她还是嘴硬的说,“知道啦”,她轻轻地抚摸着还在掉泪的苏丽贞后背安慰她说,“好啦好啦,不许哭,哭了就更丑了。你的婚礼我一定会去的,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去的。”

苏丽贞与秦丽相视而笑,看着彼此脸上挂着的泪花,然后再次失笑。


可惜,她们谁也没能等到哪一天。


                               


小王再次随吴斌查房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了。

吴斌像从前一样照常叮嘱了一系列的注意事项以及要求,小王认真的点头。吴斌看了一眼小王,迈开步子走了。可走了一步,转身又退回来看着她说,“人生无常,唯有自身感受到的苦痛,才能更深刻的体会和写出他人的苦痛。但是有些残酷注定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让你感受时,记住,去接受。因为有些命定的东西,是你注定无法打破的命运枷锁”。

小王定定的看着吴斌,然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这天的检查很顺利。小王终于把压在心上的大石头放下,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不要高兴得过早”,吴斌看了她一眼,转而低头翻看病例夹,“没到最后的时候万不可掉以轻心,记住了吗?”

小王听罢,迅速收起松弛的态度,转而向吴斌示意,认真的答道,“老师,我记住了。”


小王跟在吴斌身后进了最后那间病房。刚刚迈进房门的小王就觉得这间房不太一样。她仔细打量着,房间很干净,和之前她查过的很多病房都不一样,屋子里没有医院病房里的药味逼得让人萌生多一刻都不想待的想法,反倒是多了些温馨的感觉,甚至在桌子上还摆着鲜花。“真是奇怪,”小王嘀咕着,“很明显这间病房是有人特殊打理和照顾过的,这里住的会是谁呢?”


床上坐着的女子很漂亮,她没有穿病人的病号服,而是穿着自己的衣服,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她温柔的和吴斌互相打着招呼,甚至还拥抱了一下吴斌。她称呼吴斌为“老师”,这令小王更加迷惑,一向查房不讲话的吴斌和女子像很久不见的老友一般攀谈起来,虽然小王根本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话过半晌,吴斌招呼站在一旁的小王过来,并向女子介绍小王。小王更加迷惑了。但是她看的到吴斌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就配合着在女子问的每一句话接下去,女子得到回答后微微点头示意,嘴角边依然挂着温柔的笑。

查房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小王示意吴斌该走了。吴斌向女子道别,已经把手搭在门把上的吴斌突然停下,转头轻声对女子说,“明天,还要白色的菊花吗?”女子仍旧笑着,缓缓地点了点头,吴斌看了她一眼,然后轻声答了一句让人不注意好似就听不到的一句“好。”


                               


那天,是愚人节。

与林刚约会回来以后时间有些晚,宿舍楼里已然黑成一片。显然,大家早已睡下了。苏丽贞蹑手蹑脚的打开门,轻手轻脚的拿了自己的洗漱用品去卫生间里换了睡衣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睡觉。

没戴眼镜的苏丽贞手下一滑,把面霜掉在了地上。面霜滚落在了桌子底下,害的苏丽贞不得不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去找那面霜。而在苏丽贞摸出面霜的时候,才发现宿舍的桌角放了一大瓶实验室里的医用酒精和滚落在地的威士忌和伏特加酒瓶。“这些疯丫头们”,苏丽贞在心里想,肯定是闲的没事做,又开始在宿舍里拼酒开party了。苏丽贞笑着摇了摇头,收好了自己的东西,却发现刚刚进入四月的天气,已然有了虫子,苏丽贞想了想,找了找以前收在抽屉里的点燃蚊香,点了几根,就睡下了。


梦里的景色异常诡谲,一切好像都变得和现实里不在一样。秦丽成了抢夺自己男朋友林刚的坏女人,而林刚竟然也没有拒绝秦丽,反而在自己面前大秀与秦丽的亲密。苏丽贞气的手在发抖,却发现自己没有一点力气。而梦中的秦丽,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变本加厉,走过来狠推了自己一把。

苏丽贞恍然从梦中惊醒,还陷在梦中迷局的苏丽贞正对上秦丽惶恐的眼睛,一时不知所措。


而眼前的景象让苏丽贞忘了呼吸,烟雾和火苗笼罩着整个宿舍。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呼救,而在慌乱中门把手被一个舍友拧掉,门怎么也打不开。秦丽拽着苏丽贞拼命的拍打着门呼救,却只能听见走廊里奔跑慌乱的人声。火越烧越大,也逼得越来越近,门口的两个同学已经出现烟雾中毒的昏迷症状,呼救声变得越来越微弱,苏丽贞也不例外。走廊里的声音嘈杂不堪,苏丽贞的眼皮却越来越沉,“好想睡觉,秦丽姐”,苏丽贞摊到在地喃喃的念着。

“你不能睡,丽贞,你不能睡,”秦丽带着哭腔拼命的拍打着她的脸要她保持清醒,火势越来越大,“这下死定了”,苏丽贞被秦丽摇晃着,她虚弱的抱着秦丽,“秦丽姐,这辈子我们不能做姐妹到头了,下辈子,下辈子,”烟雾呛得她一阵咳嗽,她带着哭腔抓着秦丽的手,“下辈子,我们一定要再做回姐妹,你好好的活着。替我告诉爸爸妈妈,我爱他们。”

秦丽再也忍不住,抱着苏丽贞哭了出来,俩人蜷缩在角落,坐在地上一起等着死神的镰刀,缓缓砍下。


苏丽贞已经开始陷入昏迷,泪眼婆娑陷入绝望中的秦丽恍然瞥见窗户和那还没烧完的床单。

她努力的把苏丽贞拖到了窗口,将系在一起的被单在苏丽贞的腰上绑下,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把苏丽贞从窗户顺了下去。

在苏丽贞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瞬间,她听到秦丽的最后一句话是秦丽沙哑着嗓子吼出来的“丽贞,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秦丽的葬礼很简单,苏丽贞沉默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伤心欲绝的秦丽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声飘荡在整个墓园上空。人群散尽后,苏丽贞坐在秦丽的墓碑前,看着那张黑白色的笑脸喃喃的念着,“秦丽姐,你放心的走吧,以后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爸妈,我会好好对待他们的。”


苏丽贞并未食言,毕业工作后她将秦丽的父母亲一如当做自己的爸妈来赡养,并在自己与林刚结婚的那天,请他们也作为自己的娘家人请到了现场,把这份喜悦分享给他们。


新婚那天,主持人问苏丽贞此时此刻的心情,苏丽贞紧紧握着话筒眼睛里亮亮的说“我有今天我最想要做的就是感谢我最好的朋友,我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你。丽丽姐,今天我嫁人了,嫁了我很爱的人,我会好好活下去的,也会如你所愿,很幸福。”


                                       


吴斌坐在桌子后面听着小王做的实习总结汇报。他给小王倒了杯桌子上的茶,然后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便静静的听着小王的话,小王顿了一下却被吴斌突然插嘴“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今天为什么会一反常态?”

小王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喝了一口茶,味道悠然缠绕在唇齿之间。她放下杯子看了吴斌一眼,转而低头整理着手上的文件夹“老师以前说过,不该问的不问。我相信老师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原因的。”

吴斌没有答话,抽出了一根烟,却停了许久没有点燃也没有说话,屋子里如同无人一般的死寂,小王忽然觉得有些闷得慌。

吴斌打开火机,滑动着齿轮看着火苗弹出,火机吐着火舌如同吞噬一切的篝火,吴斌没有继续小王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说,“我给你讲讲今天下午我们查房的那个女孩子吧。”

小王默然。

吴斌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转身看着夜色渐渐湮灭着城市,声音缥缈如同远处传来一般地讲起来。


“5年前x大那场大火你还记得吗?”

小王愣了一下,才道,“记得。”

“那场火是刚才那个女孩子的放的。”

小王惊讶的合不拢嘴。停了好久,小王才听到自己的声音飘出来,“她,嗯,我是说,她为什么要放火?”

“为了杀掉她的舍友。”吴斌简短的道。

脑海里仿佛被什么击穿,一瞬间让自己失去了思维,许久才缓过劲来,她结结巴巴的问“她,她为什么会杀掉她的舍友?她是反社会人格吗?”

吴斌转身看了她一眼,又吸了一口烟,看着窗外,讲起来。


苏丽贞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会做这个奇怪的梦。

她使劲的敲着脑袋,但是丝毫没能把那梦魇从自己的脑袋里赶走。


“她是个苦命的孩子,”吴斌缓缓地说,“她得家庭条件很不好,她的父亲几乎倾家荡产才凑齐了她的学费送她来上学。她很勤奋也上进,每天起早贪黑的学习,从不带怠慢。她曾是我最好的学生,也是我的骄傲。那时候我刚失去我的女儿,她作为我的学生知道这件事以后给了我很大的安慰,我也把她当做我第二个孩子看。可是我却从来都没想过她与此同时承受着别的东西。”

“我隐约察觉到有个女孩子在和她说话得态度时候很不对劲。起初我并没有特别注意过,但是渐渐的我发现在我们谈话之时在偶尔谈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她的反应和状态也很不自然。我曾试探的追问过她原因,可是她每次都跟我解释说没什么。我没有细追究。那段时间以后我作为学者去了外地访学,离开了学校。从那以后不久,她的状态急转直下。”

“我不知道这中的原因,直到出事以后我才明白为什么她变化如此之大。那个使她恐惧的女孩子叫秦丽,也是酿成一切问题的罪魁祸首。当时在大一开学前,她在打水的时候不小心把水瓶打碎了,水溅到那个女孩子脚上烫伤了那个女孩。女孩逼着她赔偿医药费,她不得已,只得把身上本就所剩不多的钱全部给了她,但是这些在秦丽眼里远远不够。

她求秦丽让她慢慢的还钱,因为她真的没钱了。秦丽答应了。苏丽贞利用课余时间拼命地做着兼职想尽快把钱还清,让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她以为秦丽终于发了善心,却没想到有更大一张罗网在等着她跳,成了噩梦的开端。

秦丽一次一次的提高着她欠她钱的限度,她成了秦丽的自动提款机。钱越滚越多,秦丽开始越来越嚣张,对她的不友好越来越公开,也越来越放肆。秦丽要求她搬进她的寝室和她同住,名目是与她关系亲密。实际是更方便她对她的使唤。从强迫她考试传答案,到给她洗脚洗内裤,不高兴的时候会打她,甚至很多同学都见过秦丽当众扇她耳光。

而当秦丽在看到她的贫穷的跛脚老父亲在来学校给她送钱的一幕后,这种羞辱变成了公开的事,秦丽学着她父亲的模样和苏丽贞说话,总是引得全宿舍的人哄堂大笑。本来这钱到了大三上随着她的奖学金补助可以终结了的,可是没想到,中间又出了一件事。”

“我的另一个学生林刚很喜欢她。频频对她示爱,我看得出来她也喜欢林刚,但她的态度却很奇怪。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秦丽也喜欢林刚。事发那天,是她鼓起勇气把秦丽对她的凌辱的事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上报到学校校长信箱的那天,也是林刚对她表白的那天。她在忐忑中等待着回复结果,期待着可以脱离这苦海,结束这段不堪回首的生活,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辅导员。她以为事情终于可以解决了,却没想到秦丽也在。”

“那天晚上学院的领导大发雷霆。把相关负责人和她们都骂了一顿,在了解诸多事端以后选择把此事压下去,原因是这件事会影响到学校学院的形象。也再次强制她不准把这件事泄露给任何人尤其是媒体,并威胁她如果泄露全部奖励会被取消。”

“学校的口头批评教育结束后,秦丽和她一起回到了宿舍。恼羞成怒的秦丽联合宿舍其他几个人把她围堵在卫生间里拳打脚踢,打到她直至昏迷后才停手。而当寝室里无意中有人透露给秦丽林刚对她表白以后,秦丽再次失控了。她打电话质问林刚是否爱她,林刚矢口否认。至此,事情开始失控了。”

“秦丽伙同其他人对刚刚清醒的她再次殴打,只不过这次没有再打晕她。而是扒光了她的衣服拍了视频,这个过程里她都在拼命地挣扎和求救,可是,没有一个人伸出手来帮过她。秦丽押着她,把她的头压在便池里淹溺直到她昏厥。折腾够了她,秦丽把视频打包发送给了所有人,并匿名上传到了校园贴吧上。其中一人为了安慰秦丽而买了酒,几个人喝过宣泄之后便睡了,再没人管过卫生间里的她。”

“那天晚上,在所有人都熟睡的时候,渐渐苏醒的她踉踉跄跄的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反锁了房门,用医用挂吊针的架子勾住了门,把她们没有喝完的酒倒在了全宿舍,点燃了。然后自己躲到了卫生间。”


“当有人发现着火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消防赶到并把大火扑灭时候,那几个人已经被烧焦了。最后垂死挣扎的样子十分狰狞,”吴斌叹了口气, “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从未见过这么惨的景象。”


“在灭了火以后,人们找到了她,本以为她被吓坏了,所有人都在庆幸着还有生还者时候,她却说了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话:“火是我放的,她们”,她僵硬的站直身体,没有回头,而是伸出手去,指着那些被抬出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她们,她们也是我杀的”。她镇定的让所有人出乎意料。”

“既然有人承认了,警方开始着手进行调查。在做了一系列调查以后,最终认定了是她放的火。消息出来的时候舆论哗然。受害者的家属不依不饶,要求严惩凶手,每天在学校,法院,警察局前拉着条幅示威。网络上也渐渐的流传起各类不实的传言,闻说她的全裸视频以及和秦丽的关系,美化受害者秦丽,把她塑造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制造舆论压力,甚至出现了网络请愿书,要求严惩和必须判处她死刑。”

“而在警察审讯她时候,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她近乎可怖的承认了她所做下的一切,甚至交代了所有的细节,包括在着火以后,她是怎么把耳朵堵上,不去听那些人惨叫的声音。

很多人认为她是一个藏在自己瘦小身体里伪装起来的心狠手辣的刽子手,因为在供述她放火的细节时候,她全程都在面带微笑,令人不寒而栗。”

“结果的一目了然,自然接下来怎么按照法律程序处理就怎么处理。这件事的恶劣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人们的想象,许多家的报纸以及新闻媒体都在争先报道这件事。而更令人诧异的是,在庭审时候,当公诉人念完了对她起诉的一系列内容和她所触犯的法律,会判处什么罪行时候,本在被告席上安安静静一言不发只是听着的她,忽然发疯。哭喊叫嚷着,“不是我,不是我”,像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一样,然后当场矢口否认了她在警察局里所交代的一切,现场混乱不堪,为保护她的安全,法警把她带回了看守所。法院不得已没办法再继续审理下去了,只能休庭。”

“而在看守所里,看管人员发现她总是一个人对着墙自言自语,有时哭有时笑,有时安静的像没有生息一般,有时却突然对着空气暴怒,眼睛里的神色时而变幻,像变了好几个人。很多人以为她是装疯卖傻,想借此逃避法律的严惩,可是又觉得她不像装的,就委托了附属医院做了一次全面的神经检测。”


“最后的结果在没做出来时候我就已经料到了。我去看过她。

她流着眼泪,一直在和我道歉,说她辜负了我对她的期望,没能成为最好的医生。她还是没有忘记关心我的身体状况,叮嘱了我很多。我小心的问了她很多关于秦丽和她的事,为怕刺激到她。可是她却很平静,一一和我讲明,秦丽在学校里对她所做的一切,那种语调,像什么呢,嗯,就像再讲发生在别人身上,和自己毫无干系的事一样,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我问她,当时为什么在秦丽校园凌霸她时候她没有第一时间选择上报处理,让校方出面处理这件事,就不会酿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但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她很平静的看着我说完,咧开嘴笑了。不是轻蔑的,而是带了许多苦涩,她看着我的眼睛,安静的像丧失了生气一般,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老师,学校是不会管的,真的,不会管的。”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却发现此刻的语言真的苍白无力。我问她想要什么,我都会尽量满足她的。她慢慢的低下头,许久不曾作声。我们就这样彼此沉默着。许久,我才听到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老师,”她顿了一下,“能不能给我带一束,一束,很白,很白的菊花?”我默然,对着她点头。”


“临走前,我有些担心得看着她对她说,要保重身体和自己,无论如何,都在最终判处没有出来之前,都要好好的。她却笑着反过来安慰我,和我说,老师,我会好好的活下去的。我看着这张我熟悉的脸挂着的无害的微笑,突然觉得很陌生。见我一直没有作声,她主动地站起来,小声的问了我一句,“老师,我可以抱抱你吗?”我看了一眼舍监,对舍监点了点头,舍监默然应允,然后转过了身。

我起身抱了了下她,和她告别。却听到她在在嘴里小声的,反复的念着“秦丽姐,我会好好活下去的”的语句。

放开她时,发现她早已经泪流满面。”


“是多重人格”,小王脱口而出,身上忽然泛起一股凉意,这样就完全解释的通了,为什么她的前后行为不一致,为什么她会断断续续的认为自己是无辜的,然后再次转身却变得极其冷漠。小王忽然想起那时老师在课堂上讲起的一切,因各种外部的打击和刺激,人可能会分裂出不同的人格。被称为后继人格和主体人格。后继人格和主体人格在情感,态度,知觉和行为等方面十分不同,不时甚至处于剧烈的对立面。主体人可能是友好,积极的,而后继人格可能是消极的,攻击的,逆社会和杂乱无章的。这样看来,这个女孩子在受到秦丽的欺辱后,在长期的自我压抑和不断的自我暗示之下,分裂出了两个人格,一个极度冷静冷血,一个极度软弱。但是这种状态下,正常的一方还是努力的压制着那个分裂出的她。可惜秦丽太过嚣张,在事发那天所做的一切已经把她逼上了绝路,报复和仇恨早已经把她吞噬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小王突然在心里泛起一阵悲戚,同情这个女孩子,但是却没办法做什么。她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也是受害者中的一个,却不得已一个人背负着如此大的苦果,弄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只能在精神病院里度过。小王叹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的,心脏突然动了一下,小王捂着自己的心口,感觉有些难受,可能听的太多加上联想的太多了吧,她在心里想,又忽然在脑海里浮起那次差点杀掉自己的温馨的眼睛。


吴斌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窗外起起灭灭的阑珊灯火,又燃起第7支烟,吸了一口。


小王如鲠在喉,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这件事对吴斌到底造成了什么影响,她只知道这件事或许是吴斌一辈子的伤痛。小王的眼前只是浮现起,那女孩笑起来时候可人的模样。

她忍不住翻开了眼前的,她的病例,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同样可人的名字:苏丽贞。


小王想张嘴再问吴斌什么,可是却发现自己的舌头开始麻木,她看着吴斌的身影恍然晃成了两个,她惊恐的站起来身来迈开腿想向吴斌求救,却发现腿已经不再听她自己的使唤。

轰然坠地的那刻,她只听见吴斌丧失温度的声音像是远处传音般的缥缈着传到耳边来,“王苗苗,你记不记得,吴瑶?”

小王的瞳孔骤然放大,可是很快,她就恢复了常态,因为她已经丧失了可以做任何反应和牵动肌肉的能力。


                             


有人说,人在死前,人的一生会像幻灯片一样在自己眼前放映,以前小王对这句话嗤之以鼻,而今她却信了。因为此时,她的一生正在她的眼前快速的变换着。


小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从前的一切,那些苦辣酸甜的过往,曾经觉得过不的事而今也能冷眼旁观。果然在随着成长的道路里,觉得重要的东西会随着时间而发生位移,那些自以为失去就活不下去和得不到就丧失全世界的想法幼稚而可笑。可惜置身其中的时候,在浅显的道理也不能使人完全超脱与世外。

小王发出了一声叹息,叹息着自己明白的太晚,她快速的划过自己的记忆,想略掉那些不愉快的回忆,而当一个曾经无比让她熟悉的身影映在自己的眼前时候,小王却仿佛被雷击一般,再也平静不起来。

“吴瑶,吴瑶”,小王喃喃的在嘴边念着,眼前的风景变幻莫测,快速划过的记忆仿佛光线曝光在镜头下一般连成细线,最终停摆在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上。


溺水秽物下女孩惊恐的脸,刺耳尖锐的笑声,女孩皮肉被烟头烫焦的味道,让小王的记忆开始清晰起来。女孩的身影在眼前快速的掠过,小王很惊讶自己出现在画面里的竟然是对女孩非打即骂,小王想不起来为什么当时自己会那么对那个女孩,可能是一些很小的事,看她不顺眼,也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欺负她所以自己跟风。小王的眼睛跟着那些记忆的画面转动,忽的,女孩的身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班主任严肃的脸。小王努力的回想,终于想起来最后见女孩那天,因为女孩没给自己抄作业,让自己挨了骂,所以她把气撒在了女孩身上,好好的“教训了”女孩一顿。可第二天,就在班主任的口中得知,女孩在回家不久之后就割腕自杀了。

小王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听吴斌讲述苏丽贞的故事时候觉得阵阵泛寒了,她翁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吴斌看着躺在地上身体渐渐冰冷的小王,良久,他掐掉了手里的烟,把小王睁着的眼睛覆上,脱掉了白大褂,坐到了小王的身旁。


他手里拿着一本已经泛黄已久的日记本,小声的念着本子上的字给小王听,念着念着,吴斌开始哽咽,旋即开始放声大哭,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他重复的念着日记本最后那页密密麻麻写满字但却总归只有几个字的一句话,“王苗苗,我恨你。”


吴斌把日记本抱在自己的怀里,他哆嗦着已经发紫的嘴唇,望着已经渐渐升起来的太阳,闭上了眼睛。嘴里喃喃的念着,“瑶瑶,爸爸,来看你了。”




天亮了,朝阳仍旧热情如同鲜血般灿烂,渐渐苏醒的苏丽贞看着窗边那束被霞光镀上金色的白菊花嘴角充满了笑意,她温柔地起身对着身旁空着的位置说,“林刚,要起床了哦,不然上班要迟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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