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错又上书,说:“臣听说秦国起兵而攻打胡、粤,不是为了保卫自己的边境和人民,而是为了扩张土地,所以功勋还没建立,而天下大乱。要起兵,却不知道敌我双方的情势,那战则为人所擒,驻守则士卒一个个死亡。胡人、貉(mo)人,天性耐寒,扬、粤之人呢,天性耐暑。秦国的士卒不服其水土,驻守的死在边境,负责运输的死在路上。人民被征发去边疆,就像奔赴刑场一样。于是将被贬谪(zhe)的人征发,成为‘谪戍’,第一梯队,先征发被贬谪的灌流和上门女婿、商人。这些人全征发光了,第二梯队征发过去曾经做过商人的人。第三梯队,祖父母、父母曾经做过商人的人。第四梯队,进入街闾,住在左边的人全部征发。蛮横的政令,当然执行起来也不顺利,被征召的人,心怀怨愤,因为被征发戍边,有万死之害,却没有一分钱的回报;即令为国捐躯,该缴纳的赋税,也没有一分钱免除。天下人都知道其为祸之烈,终有一天会烧到自己身上。所以陈胜押送这些人,走到大泽,首先发难,而天下人如流水般响应跟从,这就是秦朝以威权劫持人民的弊病。
“胡人的吃穿用度,不依赖耕种土地,而是往来游牧,这种形势,决定了他们会来扰乱我们的边境,往来转徙,时来时去。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就好像我们的生活方式是农耕一样。如今胡人多次游牧、行猎于我们的边塞之下,暗中监视我们的边防守军,守军少,他就侵入。如果陛下不发兵援救,则边民有绝望而降敌之心。要发兵呢,发少了则不足;发多了,又来不及,远方郡县的兵还没有赶到,胡人已经跑了。部队集结起来,没有仗打,呆在那里,花费很大。撤军吧,军队一撤,胡人又来了。连年如此,则中国贫苦而人民不安矣!陛下为边境担忧,派遣将吏,征发士卒以治边塞,这是非常好的。但是,如今的政策,边境戍卒是一年轮换一次,所以永远都是新兵,对胡人没有熟悉了解。所以,我建议,不如挑选一些人在边境定居,成家立业,耕田织布,用来防备敌人的攻击。因山川地形之便,修建城堡要塞,深挖壕沟。在要害之处,河流渡口,建立城邑,每座城居民在一千家以上。又政府先建城,修建房屋,配置农具,然后再招募居民,有罪的免罪,无罪的拜爵,免除他们全家的赋税,发给冬衣夏衣,还提供粮食,直到他们能自给自足为止。要让人民在边塞居住,如果没有优厚的政策待遇,不可能让他们久居在危难之地。胡人入寇,抢夺居民财物牲畜,如果能抵抗阻止胡人抢掠的,保护下来的财物牲畜,由财物主人将财物牲畜的一半送给他,再由政府将那一半补偿给原主人。这样,邻里之间就能相互救助,与胡人搏斗而不畏惧死亡。这不是为了感恩皇上,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亲戚家族和贪图财货。这和征调东方的士卒,不熟悉地势,又畏惧胡人相比,效果高太多了。趁着陛下在位,移民充实边疆,让远方的郡县,没有征发戍卒之事;而边塞的居民,能够父子相保,没有被胡人俘虏的祸患;利益传之后世,圣名流传千古,这与秦国那种与人民结怨的办法相比,相去远矣!”
皇上听从晁错的建议,招募人民到边塞定居。
晁错又说:“陛下招募人民以充实边塞,让驻军屯戍之事越发减少,运输给养的费用也更加节省,这是很大的恩典。下面的官吏,如果真能够给百姓厚厚的恩惠,遵奉法令的规定,体恤移民过去的老弱,善待青壮年,与大家心连心,不要刻薄侵辱,让先到的人安乐而不思念故乡,则贫穷的人民就相互转告,相互劝勉而来了。臣听说古代的移民政策,政府先去勘察地形,看看风水的阴阳调和,亲自品尝泉水的味道,然后建造城邑,规划街道里巷,分割宅基地,修建房屋,配置器物,让人民可以拎包入住,并且马上有生产劳动的工具。这是人民远离离开故乡而前往新城的原因。再为城邑配置医生、巫师,以就疾病,修祭祀,让男女能结成婚姻,有婴儿出生,或有老人死亡,都得到庆贺或抚恤。然后,坟墓相接,房前屋后的树木和桑麻,都生长茂盛,房屋完备安好。这就让人民安居乐业,而有长久之心了。
“臣又听说古代制边县以备敌的办法,移民都以军事单位编组,让五家人为一伍,有伍长。十个伍为一里,有假士(行里长职权)。四个里为一连,连有假五百(行五百长职权)。十个连为一邑,邑有假侯。(官职前面都带一个“假”字,假借的意思,因为是边塞新城,还不是常置的正式官爵,先行驶职权。)在城邑中选拔有贤才,有保护之能的壮士,能熟悉地形,能知民心;平时教居民训练弓箭射法,战时率领民兵应战杀敌。所以边民平时训练有素,战时就能杀敌效命。养成习惯之后,让他们各守其业,不要迁徙。他们小时候一起长大,长大了一起共事,夜晚作战,喊一声都知道是谁,则足以相互救援;白天作战,大家相互看得见,自然都认识。其友爱之心,足以拼死相救。如此,以厚重的赏赐为激励,以威严的法令为处罚,就能前仆后继。如果迁移去的居民,不是有才有力的壮士,那只是浪费衣服粮食,不可用。如果居民有才有力,但是没有好的官吏来领导,还是没用。
“陛下与匈奴断绝和亲关系。我认为他们今年冬天就会入寇南来,只要对他们迎头痛击,就会给他们留下终身的创伤。我们要对匈奴立威,就等今年秋天,弓箭上的胶水凝固,他们蠢蠢欲动而南来的时候。如果他们来了,却没有吃大亏,反而志得意满而去,那以后气焰更加嚣张,更不易降服了。”
晁错为人,狭隘刻薄。因为口才敏捷,被太子宠幸。太子家里的人都叫他“智囊”。
王夫之说:
晁错移民实边,兵农一体之策,实在是太伟大了!不过,当年冬天就要大治匈奴而给他们留下终身创伤的说法,则是太轻率了。移民实边,没有几十年经营,是见不到效果的。
华杉说:
人如其言,言如其人,司马光说晁错为人“峭直刻深”,他是“智囊”,能看到问题,能制定策略,但是好大喜功,急切而不能宽缓,之后激起七王之乱,害得自己被腰斩于东市,也是性格即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