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束光，我心向阳，也不惧严寒。
文|水心梓
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之中，依旧能嗅到空气中四处弥漫的消毒水味儿，听到走廊里急促的推车声和脚步声，感觉到一直有双温暖的粗糙的手在按摩我的双腿。
距离手术结束已经快二个小时了，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出的病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可以醒来看看家人？
半睡半醒的意识一下子拉到了好几年之前。
过去的五十几年，我一直在一个不知名的村落里日出而作，日落也不息，还养了很多补贴家用的蚕子。
八年前，儿子考上省城的重点大学，我和老公便离开多年劳作的村落，来到儿子所在的城市打工，因为年纪较大，开始便只能做些零工。
后来被亲戚介绍到一个厂里，起初在车间做计件工，每日连轴转，但看到每月大几千的工资，便忘却疲劳。
过了三年，厂里食堂缺打下手的，老板把我叫到办公室，意味深长地说:“大姐啊，你年纪不小了，一般超过55岁，我们就会辞退……”还没等老板说完，“老板，你不要辞退我，你让我在厂里做啥都可以，儿子读书要钱的。”我便急忙插话说道。
我像是正中了老板圈套：“那你就在食堂帮忙吧，一个月2000，很轻松，也不危险，如果车间忙，你还可以下去加班。”没办法，年纪大了，到哪里都要听使唤。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我去食堂帮忙后，车间就一直加班，我尝到了拿大几千的甜头，于是忙活好食堂，我就下去加班，干得特别起劲。
好景不长，几个月不到的时间，老板又把我叫到办公室，这次他皱着眉头像是要把我辞退一样：“大姐啊，你这样太高调了，车间好多人都说我偏心，都羡慕你每个月拿得工资高，这样，你不要下去加班了，就留在食堂吧！”
我哪里能和老板狡辩，只好嘴巴应和着他，尽管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
搞不懂城里人的想法，连辛苦劳动所得都羡慕嫉妒恨，他们看到我每日拎着近百斤的菜上楼梯了吗？他们知道我为了节省吃饭时间吃的都是冷饭菜吗？他们知道我为了多做个零件都不喝水不上厕所吗？
可是这些话我只能回家跟老公唠叨唠叨，连在老板面前开口的勇气都没有，甚是害怕我连2000都挣不到。
可是2000元在一个啥都需要靠钱买的城市生活太难了，我四处打听询问，后来找到了往羊毛衫上缝珠子的零散工，后来甚至大胆到带到厂里去缝。
每天起早贪黑得缝，也就是一年多不到二年的功夫，我的眼睛就不行了，儿子带我配了老花镜，可是缝羊毛衫的时候还是不行。
我不死心，还是用力地缝着，我想让儿子没负担地读书，然后在这个城市成家。
六年前，儿子把现在的老婆带到我面前，那个时候我一眼就认定了她会是我们家的儿媳妇，儿子跟着她，会学到不少，长大不少，看着儿子有人照顾了，感觉真好。
四年前，儿子哭着电话跟我说:“妈，媳妇怀孕了，你们抓紧想办法给我们办婚事吧！”电话那头，我听到儿媳妇也哭了，我特别揪心。
我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儿媳妇执意不要这个孩子，什么都没有的年纪就是对孩子不负责。我也特别能理解她，甚是心疼她，一个人远在千里之外，儿子有责任，我们这个家庭也有义务要把她照顾好，让她爸妈放心。
那会，我连着哭了好几宿，哭自己无能，哭自己无力，哭自己无奈。
于是我起得更早，睡得更晚，我嫌弃剪刀太慢，直接用牙齿去咬线头，怪不得老公最近总说我变丑了，牙齿都翘起来了，大概有这方面原因吧！
可是我一心想给儿子多攒点钱，想帮他早点在这个城里买个房子，安个家。
二年前，儿子和儿媳妇结婚了，我对二个孩子的愧疚感更强了，尤其是嫁到我们这个穷家的儿媳妇，还对我特别好。
只是我身体太不给力了，拉了半年肚子才去医院看，一查是糖尿病，对于我这个不爱吃糖的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可是医生却告诉我这是身体免疫系统出现问题了，是疲劳所致。
我自己在门诊拿了药，开始每日每日地吃药，虽然我讨厌极了，半年后才把这个事情告诉儿子。
他说再看到我缝羊毛衫，他就把羊毛衫都剪了，或者扔了，让我赔不起。我脸上哭着，心里却乐着:有个孝顺的好儿子啊！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浑身没力气，年轻时候就头晕，老毛病了，没当回事，有时候偶尔大便带血，以为是痔疮，也没当回事。
直到今年夏天，儿媳妇生了孙女，过来帮忙带孩子，才感觉到，我是多么没气力，天天想在床上躺着，每天除了买菜做饭，也干不了什么。偶尔晚上带下孩子，第二天头晕得连饭都做不了。
我渐渐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出什么问题了，儿媳妇催了我好多次，她因为我头晕想带我去体检，其实我心里特别恨我自己，不但帮不了孩子忙，还给添麻烦。
果真，麻烦来了，就在这个月初，我解不出大便，直放屁，喷血，我有些害怕了，憋得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才跟儿子说。
他也没责怪我，尽管我知道他肯定想骂我，结果还没出来前，我故作淡定，故作有气力，白天强打精神逗逗孙女，晚上看电视坚持到儿子回家，因为我不能让孩子们再为我担心了，我已经感受到儿子的焦虑和不安了。
一开始儿子还告诉我，医生说是肿瘤，需要做个微创小手术，其实我不用看报告我便知道是什么。
我妈妈临走的时候也是我这个症状，浑身没气力，那个时候还总被我爸爸骂:“啥活都不干，还没劲，真是吃饱了撑的。”后来妈妈查出胃癌晚期，爸爸有大半年没说话。
头昏再次将我袭倒在床，我无力地抓了抓床头的棉被，不知何时枕边已经湿透了，我紧紧地抱着棉被，还是觉得身体好冷。
我不敢告诉儿子我真实的一切，就像他不告诉我他的压力一样，这已不是我第一次与病魔作斗争了，我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只是我害怕儿子太小了，他才刚成家不久，孙女还在襁褓之中，我为他们的小家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还要让他们背负债务……
越想越无力，越想越不安，越想越恐惧。
不过这次儿子真得没有骗我，今天医生还是给我做的微创手术，肚子上只有4厘米的伤口，老公偷偷去看花销单子时候，他吓了一跳，才住了4天，已经花销3万8千多，即使他不告诉我，他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了。
临床的病友传来羡慕的眼神：“大妹子啊，你真有个孝顺的好儿子，真舍得为你花钱啊，这微创少受罪，风险小，但比传统手术费贵好多啊，像我们这些老婆子真不值这么多钱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儿子就打热水过来了。
“妈，妈，妈，醒醒，伤口疼不疼？”我睁不开双眼，但是能感觉到儿子在我身边。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一觉睡下去，我一定要睁开眼睛，我还要看孙女，看到她上学呢。
“妈，手术很顺利，医生说该切的都切了，暂时也没扩散，你不要瞎想，挣钱的事儿就交给我了，你无私地陪我长大，我耐心地陪你变老，以后就是我照顾你了。”那双温暖的大手输送了一股暖流，迅速扩散到我全身。
就在这时，我感觉有一束强光照进来，眼前白茫茫一片，缠绕我好久的黑暗病魔被吓跑了，因为这光亮实在太强了。
我使劲抬了抬眼皮，看到了手机里的孙女，三个多月的她冲着我笑了，还说:“奶奶，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啊，你快回来陪我一起玩啊！”
身后是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冬日暖阳，让这个病房更加温暖了。
我还有点累，让我闭上眼睛再睡一会，不过儿子你别害怕，妈妈心里有强光，不惧严寒和黑暗。
我相信，一切都会过去，我会伴着冬日暖阳，重新站起来。
365极限挑战训练营第29天
故事烩17:冬日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