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赢得了一场胜仗,那是因为他们身上都开满了鸢尾花。 -------------题记
在这个夜晚里,我的手里又拿起了一朵新开放的花朵-----鸢尾花,于是尽管黑夜让我困倦不已,我还是收拾好了自己的铠甲和宝剑,准备追随多年之前那奋战不止的守边将士们,靠着它在夜空里留下的一道道彩虹,找寻着侵略者们进攻的方向。我的背后,家乡的父老乡亲们都在安然熟睡,他们在白天送来一框框这样的花朵,给每个人都戴在胸前,于是胜利就真的轻而易举了。
这不是妄想,也不是梦境,而是邻家少女告诉我的历史故事,我很小的时候,从不会翻开那些陈旧的书本看一眼,我常常以为那都只能催我入眠而已。只到有一天,我俩真的坐在门槛上,看着秋雨淅淅沥沥的滴着,就在眼皮子快要闭上的时候,她开始了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我以为她要告诉我一个秘密呢,诸如我们玩过的果园是否又有新的果子熟了,看护的老人是否又生病了,她终于敢和我一起拿着木棍子对付那凶狠的狼狗了。可是这些她都没说,她说起了几天前她的舅舅回来时给她讲的故事。她舅舅在很远的地方生活,靠近着海岸线和飞机场,每年只是回来一次,半个月之后就又要离开,他穿的衣服是我们从没有见过的,即使是在这里最好的服装店里都买不到。他经常戴着一顶大檐帽,肩膀和胳膊上都有很多金黄色的标志,就象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一样。我们这些小孩子碰见他时都不敢靠近,即使是大人们,也只是轻微的打个招呼。他好像不是从我们这里长大的人。
她说起了那个故事,那是一场异常惨烈的战争,到最后,战败的士兵们开始撤退,他们必须徒步穿越一条河流,但是河水激荡,他们不敢轻易迈入。于是,领头的将军派人四处查看,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他们在上游的沙洲里看到了一丛丛摇曳着身姿的花朵,他们朝那里插入一把宝剑,竟然没有全部沉没,于是看出此处是安全的。等士兵们一个个都退回到对岸时,敌兵才刚刚赶上。他们的眼睛却没有那么好使,愣是没有找到同样一片花丛。他们只好望河兴叹了,眼睁睁的看着到手的胜利渐渐成为了一阵空欢喜,反而是车马劳顿,损失也不小,不明所以的士兵们甚至开始怀疑是有神灵相助敌方才逃过一劫。而那幸免于难的一方从此每次出征都必会携带大把的鸢尾花,每到一个风水适宜的地方,就四处播种,于是,花朵开放的越好,他们的胜利也就越多。
听故事的我恰逢天真烂漫的年纪,一下子就被鼓舞的激情昂扬,我也要到山里去寻找那些花朵,于是,在雨还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时,我就已经出现在通往树林中的山坡上了,哪里还顾及背后的少女和随后出来的母亲的责骂。我把她们的声音远远的甩在了一边,头也不回的继续奔跑。
在泥泞的山路上,我向着唯一的一片溪流前进,我得先走过位于山顶的果园,然后才能看见它在两山之间的峡谷间静静的横卧着。这个时候,它象那张嘴的鸭子们,尽情的享受着清凉的雨水不断的滑入自己咽喉的深处,还不时的发出一阵咕咕的满足声。而我,从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于是加快步伐,我担心它们会先我一步用那宽大的脚掌践踏我的鸢尾花呢。
等我全身都湿透的时候,终于还是赶到了那隐藏在碎石块中间的小小溪流。这里,全然没有争斗过的痕迹么,我查看着四周,一片寂静,于是才放下心来。要搬动那些已经完全凝固在泥土里的巨石,要找到我之前从没见过的胜利之花,还要验证传言是否属实,这些貌似都异常艰难,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凭着不找到鸢尾就不回家的心态,我便在那周围的草丛间开始仔细的搜索了,宛若一个在大雨天还四处觅食的野兔。虽然现在是初秋时节,没有野兔会在此处出没,但若是从远处看着我穿着白色的衬衫在枯草间来回跳跃,上上下下,矮小的身子,弓着腰的模样,活脱脱的和以前我们在田地里追捕到的小兔子一样了。
只有那么一瞬间,我站起身来看着自己的模样,看着自己又身在何处,如同后来的很多个日子里,当我急需要一场胜利来夺回自己的城池,来拯救自己的子民,来获取更多的土地,那个时候我还会想起那个下午,我在大雨中寻找鸢尾花的情形,我望向山野之中,望向刚刚路过的溪流,我曾在士兵奔袭之后扬起的灰尘里记住它们依然如故的绰约身姿,就象是一位老朋友那样,我们虽已精疲力尽,但是相逢的喜悦还是冲淡了一切未知的灾难。
什么战场,什么胜利,都和我无关,过往的历史总是有太多的渲染,把刀枪箭雨说的和繁花开尽一样浪漫,而几千年后,却让我一个无知的幼童冒雨去寻找他们遗留的几片残花。我本不该轻易听信邻家少女的随口之言,她总是会编造各种美丽的传说,骗得我一次次走入摆满被野草和巨石的迷阵中,我在那个地方徘徊了很久才出来,还差点丢掉了一只鞋子,它卡在一棵枯树根里,我费了好大劲才拔出来,血红的印记浸在清澈的雨水里,我带着它一步步返回家中,从山顶上缓缓而下,我想象着那位还蹲在门槛上的邻居看到我失败的样子,一定能笑上好几天。
但是时至今日,我还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过她,在我那时冰冷的双手上,除了一道道红色的血丝之外,隐藏在手掌纹里的,还有那淡蓝色的粉末,那散发着让我窒息让我喜极而泣让我不再会感到疼痛的浓烈气息。它仅在一会儿前还是那么肆意的飞扬在阴雨天之下,和我一道快速的跑过低矮的梨树,几座老人们的坟墓,以及我那一个巴掌大的脚印子。那天,我从山上下来,终于知道了该把什么图案编织到我的衣服、鞋子和后背上。
士兵们于是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兵器,纷纷走向山林,走向道路两旁清水的倒影里。他们不用亲眼看到,只要遵循着自己喜爱的味道的指引,就能触摸到已然是蘸满了熟悉的清香的利刃,那意味着至少有很多人可以安然返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