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眠了――这个我不是代表我的整个人、整个身体或者灵魂,而是单单一段颈椎,就是那一条如赵州桥般弯曲老旧的骨骼和筋肉的组合。
为什么失眠?大脑已经陷入梦境,而我却清醒如白昼,不只是我体味着深夜的孤寂而难眠,还捎带着刺痛与不适,血管被扭曲挤压,大脑是在眩晕里做梦,大概它也昏天黑地难受至极。我无法忍受这种阻塞感,高速公路讨厌堵车我也讨厌血流的不畅快。
骨头里好像有一整支乐队,往左扭动,“咔嚓咔嚓”,往右扭动,“其啦其啦”,鼓手藏在第一颈椎和第二颈椎间,吉他手在椎间盘里调弦,主唱握着话筒在脊髓里纵情演唱――可苦了我――白天里不敢回头,哪怕熟人呼喊美女路过,我也不能回头,一旦转头那就是咔嚓脆响,鼓手点起了节奏,我却担心这摇滚要折断我的躯干,像桂树被折枝。
我失眠了四十五个晚上,不连续,但那种苦楚使我渴望一个年少时舒服的睡眠:睡得香甜而满足,醒时有活力和热切,而非疲惫而非沉溺。
难过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