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米的手机震了一下，打开一看，是一家号称有海量真房源的房产交易平台的人事发来的信息：您好，我们有个岗位想跟您沟通一下。

这家公司，李米很早就知道了，作为互联网房产巨头，这几年发展极快。现在这家公司提供的岗位是渠道经理，也就是不直接卖房给客户，而是推动那些房产经纪人把房子销售出去。

李米从未有过房产销售经验，但是他知道，这种岗位本身就要求不高，再加上他出色的吹水能力，只要他想去，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出于对这个行业的好奇，他同意了这位人事的面试邀约。

原来这位并不是人事，公司正在组建一个新的团队，她属于这个团队的团队主管之类。李米好奇的问她：“我没有房产销售经验，你为什么找我？”这位主管说：“这个部门要的就是没有经验的人，但是要求全日制本科学历，和一定的沟通能力。我觉得你行”。

由于这个岗位提供的工资待遇看起来确实不错，李米决定尝试一下。经过了直属领导和部门总经理的面试，他毫无悬念的入职，却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让他对人的奇葩行为和观念进行了彻底的刷新，原来下限这种东西，是没有边界的。

跟李米一个部门的同事也都是刚招进去的，但是他们都比李米早来了一个多星期。部门主管大家叫她东姐，一个资深的房产经纪人，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我学历不高，能进这家公司我很感恩，我会永远忠诚于它。她言行如一，在团队成员面前为它说尽好话，并一直努力的把这种观念传递给大家。

入职第一天，李米才知道，这个部门没有固定上班地点。目前唯一的工作内容，是在东姐的带领下，跑遍本市跟该公司有合作的楼盘，去了解这些楼盘的信息，这叫学盘，学盘就是李米接下来这一个月唯一的工作任务。

团队里有一个年纪较大的老哥，这位老哥姓周，大家叫他周哥。周哥是团队里唯一有房产销售经验的人，干过几年，经验丰富，为人圆滑。李米他们要学的楼盘都在市郊，团队里只有周哥有车，李米入职的第一天，就是跟大家坐着周哥的车去跑楼盘。

跟着团队去了第一个楼盘，东姐跟楼盘销售说我们是中介过来学盘的。售楼小姐展开了一个职业假笑以及一个转瞬即逝的不屑表情说：稍等一下。过了一会，她带着激光笔过来，对他们说，我们现在开始。

李米并不知道学盘的目的是什么以及要学什么。他就看到大家都拿着笔记本在疯狂的记录，于是他也跟着疯狂的记录，销售说什么他就记什么，尽管到最后他也不知道应该记什么。

这一天，他们跑了四个楼盘。临下班结束，东姐组织大家总结一下今天学的盘。东姐对李米说，你是新来的你先讲今天的楼盘都学到了啥。于是李米把今天关于每个楼盘记下来的东西都讲了一遍。东姐打断了他说：你记的这些都不是我们渠道想要的东西。

李米本着我是新人的态度，诚恳的说那就虚心向大家学习吧。于是东姐就让其他人挨个把学盘总结讲了个遍。李米一边听一边想：这跟我说的好像没什么区别？最后东姐总结：你们所有人都没有学到该学的东西。

李米这才知道，敢情你们早来的一个多星期，也不知道应该学什么呀？

李米想起以前入职一家新公司的时候，公司都会组织新人培训，他忽然意识到，这里为什么没有先培训一番？于是他问东姐：我们在这里学盘，到底应该学什么，记什么？听到李米这样问，东姐才把经验分享出来。其他人赶紧拿起笔记记录。

李米一脸疑惑：怎么你们这些人来了一个多星期了，每天就只是跟着跑，从来没有想过问问到底应该学什么吗？难怪一个多星期了，大家还是不知道自己这个角色到底是做什么的。

6点半下班，从市郊回到住所，已是8点半。李米吃完晚饭，把今天学的楼盘记录下来。群里有人艾特他，原来是他忘了支付中午的午餐钱了。这个团队真是奇怪，大家好像都挺有钱，吃饭要去饭馆吃，然后几个人平摊。今天这顿，李米付了50元的午餐费。

第二天的生活跟第一天没有多大的区别，不同的是李米已经知道学盘应该记什么东西，了解什么东西，当销售没有说到他要了解的东西的时候，他会直接询问并记录。

又到了中午。周哥果然是经验老道的职场人，把几个人一起又拉到了一家农家乐。东姐微微一笑道：还是周哥懂我，我就不爱吃那些快餐，就爱吃这些农家乐的菜，真正好吃的菜都藏在这些地方。

周哥习惯性的拿起菜牌，点了东姐最爱吃的几个菜，李米下意识的提醒，我们就五个人，应该够了。周哥嘻嘻一笑，这哪里够，这家店我熟，我来点你们放心。菜上来后，全是辣的，昨天才吃了湘菜馆，团队里唯一的一位姑娘不乐意吃了，于是说，这些菜我不爱吃，我要自己点一个。

周哥听闻，无一丝尴尬，却笑话姑娘不懂吃，于是妹子又自己点了自己爱吃的菜。最后李米看着饭桌上每一盘都剩下一半的菜，付了今天的午餐费68元。

临下班前，李米问了一下东姐，这个岗位以后是要跑外勤的，公司的交通补贴有多少，有没有油费补贴？东姐一听，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苦口婆心的劝说大家道：做销售工作，不能在意眼前的付出，公司肯定是没有这些补贴的，要靠我们自己赚回来。另外，不要总想着公司能给你什么，而是想想你能为公司创造什么。

第二天，周哥就没有把自己的私家车开来。他说今天车老婆要用。

于是这一天大家只跑了两个盘，坐了半天的公交和地铁。接下来的几天大家都是公交加地铁的跑盘，不舍得打车，中午依旧被带着下馆子，午餐的费用维持在人均50元。

毕竟是团队主管，东姐知道这样下去不利于工作的开展，于是还是贷款买了辆车，大家终于不用公交加地铁了。李米却无法忍受每天午餐费的高额支出，于是向东姐提出能不能不要再一起下馆子，或者中午各吃各的。东姐的不悦更加明显了，却还是耐心的开导着李米：“不要在乎现在这些小钱，你要知道钱不是省出来的，是赚出来的，我们以前在东北的时候，哪次聚餐不是一两千的？”

周哥频频附和：对头对头，舍不得小钱赚不到大钱嘛。

有一天，东姐让李米他们几个小的自己去跑盘，她有别的事要做。那天中午的时候，李米本着惯性问他们今天又要去哪里吃饭。周哥领着大家进了兰州拉面馆，那天是李米入职以来花的最少一次午餐费，15元。

团队里唯一的女生是这座大城市的本地人，年纪较小，说话办事从不转弯，她是团队里的话题来源，每天中午，李米就听着他们对这个女生肆无忌惮的开着黄腔，吃完了一顿顿饭。

这个女生叫吴心，一个让大家每天等她半个小时的人。约好的9点到某个地铁站集合，她总是9点半才到的。有一天，她终于准时了，看到东姐还没到，开心极了，在工作大群艾特了东姐：你终于比我晚了，我都到了，你人在哪呢？”

团队里的另一个小弟叫她不要在大群说，影响不好，群里还有领导在。吴心一脸不在乎的说道:“哎呀你想多了，东姐不会在乎的”。中午吃饭的时候，周哥本着好心教育一下吴心说：你得给车姐倒杯可乐，道个歉，你今天在有大领导的群说她迟到了这样对她影响不好。

吴心于是只能给东姐倒了一杯可乐说，哎呀我没想那么多，我觉得你不会在意的嘛。东姐也只能客气地说没事没事。刚巧，可乐没有了，周哥本想打个圆场，让吴心去拿罐可乐来给东姐喝。吴心耸耸肩说：“干嘛要自己去拿，叫服务员送来不就好了？”

吴心有个很明显的优点，她很爱问问题，而她最大的毛病，就是问题很没水平。李米他们的岗位是渠道经理，学盘要学的东西，是要对渠道有用的东西，比如这个盘好不好卖，房产中介交易占比多少，佣金有多少，还有多少货卖？

可是这些好像都不是吴心关心的。吴心太爱问问题了，所以总是在销售讲了一半的时候就打断，问她关心的问题。她指着沙盘问销售，这个公交站开了吗，为什么要放在这里？销售不耐烦的回答道：你不要管公交站为什么在这里，这是沙盘，我把它放这里也行，放远一点也行，你只要知道这里有个公交站就行。

东姐让吴心和李米一起统计一个数据，规定表格下班前就交。李米半天做好了作业，让吴心补上她自己那份。当天晚上11点，吴心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东姐只能在工作群问她进行到哪一步了？吴心没有任何回复。

当天晚上12点，吴心出现了，甩下一句话：我明天给你。第二天12点，她总算交了。

吴心从不按公司规定着装，车姐要求她必须穿白衬衫黑裤子和皮鞋，吴心一脸不屑地怼回她：我才不要，这样穿不就像个卖房的吗？

可是，你的工作不就是卖房的么？区别只是你不像房产经纪人直接卖房。李米当时就不解了，既然吴心如此瞧不起卖房，又为何要来这里？

李米看着吴心，有点佩服她的不世故，却也清楚这种不世故不是因为超然，或许就是因为不在乎。也震惊于她的不专业，不是对岗位的不专业，而是对工作本身的不专业。李米第一次产生了自我怀疑：我为什么会跟这种人一起被招进来？

团队的另一个男生叫小文，年龄最小。有一天私底下对李米表达了对每天午饭钱花那么多的不爽。隔天，周哥领着大家又去了一家农家乐，跟东姐说今天带你试试刺身。

吴心不爱吃刺身，李米就更不爱了，他们都表示不愿意吃。周哥却说东姐想吃那就吃吧。小文此时附和道：来都来了，试试嘛。吴心还是一股混不吝的心态说那你们吃我不吃。李米第一次感觉到有了队友的底气，于是也表态不想吃。

胳膊拗不过大腿，他们依旧还是点了刺身，让李米和吴心自己点了想吃的菜。小文本不爱吃刺身，看着东姐和周哥吃的开心，他也频频应和说真好吃。结账的时候，东姐突然慈悲了起来，说李米和吴心都没吃刺身，这钱就不要让他们掏了，我们三个分摊刺身的钱吧。你们两个每人给我81，他们两个给我30。

小文倒吸了一口凉气，露出复杂的笑容。李米看在眼里，不厚道地暗爽。

小文进来快一个月了，让他像销售一样把一个楼盘的优点有逻辑地讲出来，依旧是磕磕绊绊，毫无进展。本事没有长进，脾气长进了不少。

有东姐和周哥在的时候，他心情最好，喜欢开开玩笑，笑容常挂脸上。东姐和周哥不在的那一天，他跟李米和吴心自己去吃饭，因为那天是周末，每个店都满客，哪里都要等位。大家商量着要吃什么的时候，小文一脸不耐烦，举着手机刷着抖音，不参与讨论，嘴里却嫌弃着怎么还吃不上饭啊！

终于等到可以吃饭了，李米问小文你想吃什么呀？小文更加不耐烦的怼李米：菜单你都没给我看，我哪知道吃什么啊！李米想起，刚入职的时候，小文对他一口一个李哥的叫着，热情极了。

某地有个新楼盘开盘，东姐组织团队的人一块过去学习。当天中午，东姐邀请了其他部门的几个人说中午一块吃饭，要大家一起参加。临到饭馆的时候，东姐拉住小文，说待会你先去结账，这顿饭不能让别人请，不然我们团队很没面子。

李米是懂事的，他知道部门之间有往来，团队请客是应该的。以前在公司的时候，他们领导就经常会请别的部门吃饭，团队是有这个经费项的。

所以当小文问李米：李哥，这个饭钱，东姐不会让我一个人出了吧？李米很笃定的安慰他说：“放心吧，这种团队请吃饭的话，一般是有经费的，而且既然是东姐主动请，要不就是她出钱，要不就是部门经费出，不会让你一个小的出的。”小文这才放心，偷偷的去把账结了。

饭局结束后，东姐便对大家说，今天这个事小文办的漂亮，私底下去结了帐，我们以后跟他们是有往来的，就应该请他们吃饭。今天这个钱，我们就几个人平摊了，一人给小文110块钱。

李米愣了一下，从业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经历部门请客吃饭，是要大家平摊的，一般来说真的有部门间往来，不是应该部门有经费支出吗？而如果真的这样的交流是对团队有益，作为团队长请客吃饭也实属应该，居然要手底下人平摊费用，李米觉得真是闻所未闻。

又几天过去了，再次来到这个楼盘，东姐要大家自己去逛逛，然后她去和两个同事老乡唠唠嗑。团队的每个人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楼盘内瞎溜达，没有人知道今天的目的是什么。

临近午饭，东姐准备带着两位老乡去吃饭，让李米他们自己去吃饭。好巧不巧，他们来到了同一家饭馆。东姐看到李米他们，于是叫他们说一起吃饭吧。李米心想既然东姐没有叫我们一定是有话要跟她的老乡同事聊，于是叫周哥离开，我们自己吃吧，不要打扰东姐他们。

周哥似乎对跟东姐他们吃饭更感兴趣，颇有加入之意，于是问东姐说这样方便吗？你不是和两位领导吃饭吗？今天是他们请你吃饭？

东姐说：“怎么可能让他们请吃饭，我们几个一起去跟他们吃饭，规矩小文懂的！

小文懂不懂不知道，李米和吴心一下子就懂了。这就是说东姐又要他们一起出钱请她两位老乡吃饭呗？吴心当然不肯了，趁东姐走远，硬是要周哥载着大家去别的地方吃饭。周哥无奈的载着大家去了农家乐，全程无话，似乎在为几个人的“不懂事”导致他不能和领导共进午餐而生着气。

李米实在是不明白，这是什么操作？

当天回去的路上，东姐在车上再一次发表了对南方人的不满。她说我老公追求我我是死活不同意的，他是南方人，在我们那里叫南方人南蛮子，南方人在我心中就是没我们北方人勤快的。

李米没有搭话，另外的人也没有搭话。李米听着这个所谓的领导的言论，想起这个月她的种种行为和观念，看着这个团队里的每一个人，他实在厌倦了和他们为伍。

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团队不可能做得成什么事，他们既不专业也不努力，能力不强又三观不正，在这个团队呆着，你不可能有什么进步，甚至还会被拖累。

李米想不出还有什么待在这里的理由，及时止损才是最聪明的做法。原来人性远比他想象的更丰富，更多元，也更离谱。认识他们再离开他们，可能才是他这段时间最大的收获！

糟糕的人对生活的毁坏，是一点点渗透的，它潜默无声却威力巨大。一旦你意识到你身处在一个满是糟糕的人的环境，请记住一定要及时抽离，并对他们说一声

滚蛋吧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