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特稿:父母爱情——我们或许不懂的人间真情

       【写在前面】1980年5月,生父暴病身亡。1982年秋,迫于生计,同时也为了把5个儿女养大成人,母亲被迫改嫁邻村。随后的30年里,母亲和继父相濡以沫,相互依靠,直至2012年1月继父病故。我一直相信爱情,更坚信继父和母亲的爱更接地气,更温暖人心……



父母爱情01:被迫改嫁


1980年5月,当我生父突然暴病身亡,妈妈的天空一下塌了。

至今,妈妈也很少提起与生父一起生活的那18年。

是怕触痛伤口?还是别的原因?不得而知。

妈妈是个很传统的女人。

生父去世之初,妈妈并没想要改嫁。

按照胡家公社和子弟大队的安排,妈妈甚至接过生父的班,当起了赵家岩生产队的队长。

那时的妈妈,高傲而自强,一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表明自己并没有因为男人的突然去世而被击倒。

那时,大哥已经15岁,早早地扛起了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全力协助妈妈打理那个风雨飘摇的家。

没了“糯总理”丈夫的呵护,中年丧偶的妈妈过得十分艰难。

生父在世的时候,我家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生父走了,不仅我家变得冷冷清清,甚至有人还要诬陷生父贪污了两千多元公款,逼着我妈妈偿还。

妈妈哪有这个能力?只能苦苦哀求公社和大队领导,总算应付过去。

生父去世不久,改变中国农村命运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全面推开,生产大队的土地分到各家各户,妈妈作为生产队长的使命随之终结。

对于有劳力的家庭而言,这次土地改革充满了希望,也带来了不再缺吃少穿的幸福生活。

对于妈妈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劳力紧缺的困难显而易见:我大哥还小,不足以扛起犁田、挖地、挑粪等所有重活;二哥只有13岁,正上初中,即便辍学在家,也帮不了什么大忙;二姐10岁,只能帮着妈妈照看年仅6岁的我和不到2岁的小妹。

没有劳力,意味着就要经常请人帮忙。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免费的人情。请人帮忙干活,即使不用支付工钱,也要还工还活啊。

那时的妈妈,经常为请不到人帮忙发愁。

生父去世后,妈妈体会到了什么叫人走茶凉,什么叫人情世故。

在农村,在那个年代,孤儿寡母的日子很不好过。

有同情者,更多的则是在看笑话,或是说着不咸不淡的闲话。

那时,赵家岩经常帮我家干农活的只有三个男人:我大伯家的善久哥哥,三房的长江哥哥,四房的国志哥哥。

其他的叔叔和兄长们,鲜有伸出援手的时候。

妈妈的苦恼远不止这些。

比如五个孩子的抚养问题。

见我妈妈实在艰难,四奶奶建议把我过继给她远在万县东洋玻璃厂的一个无儿无女亲戚,说是吃国家粮,我会过得很幸福。

妈妈心动过,可大哥坚决反对,最终作罢。

之后,又有人来要不到两岁的小妹,大哥继续反对,二哥和二姐也哭着劝妈妈,说我们宁愿少吃一口,也不会让妹妹饿着。

妈妈最终选择了和所有孩子在一起艰难地生活

还有绕不过去的改嫁问题。

生父去世不久,踏破我家门坎的媒婆让妈妈烦不胜烦,也让我们五兄妹很是反感。

在那时的农村,丧夫的妇女有一般不敢改嫁,因为那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不仅别人说闲话,即使是自己的孩子,一般也会反对妈妈改嫁。

妈妈就遇到了这样的困惑:孩子们都不同意自己改嫁。尤其是我大哥,一直强烈反对。

于是妈妈顶住压力,回绝了所有媒婆。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来自家族的巨大压力,压得妈妈喘不过气来。

那时的赵家岩是大房的天下。

大奶奶还在,事实上成为赵家岩李氏家族的最高统治者。

大房人丁兴旺,两个叔叔当过兵,一个叔叔当上了子弟村党支部书记。

大奶奶改嫁到赵家岩带过来一个儿子叫黄德川,我们叫他大叔,一直没有结婚。

生父去世后,大奶奶想让我妈妈改嫁给有哮喘病的黄德川大叔。

妈妈从一开始就不同意,死活也不同意。

大奶奶和大房的某些人开始向我妈妈施压:要么在农活上为难,要么四处说我妈妈闲话,甚至泼脏水搞人身攻击。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让我妈妈屈服。

妈妈不屈服,一直挺着,一挺就是两年多。

到1982年夏天,身心俱疲的妈妈挺不住了,动了离开赵家岩柏树梁、改嫁邻村的念头。

妈妈是个想做就做的人,很快把目标锁定在只有一梁之隔的花园村岩上。

妈妈原本想走得更远,但五个孩子赖以生存的土地在赵家岩,嫁得太远,容易捞不着饭吃。

那时,农村的土地金贵得很,如果妈妈带着几个孩子远嫁他乡,十有八九分不到土地。

为了生存,为了五个孩子,妈妈只能舍远求近,为的是可以继续耕种赵家岩的那些土地。

妈妈决定改嫁岩上,牵线的是我们后来称为外公的谭帮恒。

谭帮恒外公有一个儿子叫谭世华,我们叫他世华舅舅,至今还在走动。

谭帮恒外公介绍的男人叫李启中,当时不到29岁,一直单身,比我妈妈小了13岁还多。

至今也没搞清老爸当年为什么会选择我妈妈。

一个带着5个孩子的寡妇,一个大自己13岁的女人!

妈妈的行动很快,从别人介绍到结婚,只用了3天,几乎没给赵家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任何反应时间。

妈妈甚至连外公和大舅、幺舅他们也没通知,便在1982年的秋天嫁给我老爸。

那时我刚上小学一年级,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妈妈要改嫁。

大哥说什么也不同意妈妈的决定,哭着求妈妈别走。

妈妈别无选择,只能哭着拒绝了大哥的哀求。

大哥很伤心,死活不跟妈妈去岩上,非要一个人单独在赵家岩生活。

原本二哥也不想去的,后因继父承诺供上继续上学,二哥才答应跟妈妈走。

大哥不仅不跟妈妈走,还正告我们四个:不许叫继父为爸爸,只能叫二叔。

妈妈改嫁的那天,其实很凄凉。

那是个阴天,没有风,闷热得很。

一大早,几个岩上的乡亲们打着锣鼓来到赵家岩,来到我家迎娶我妈妈。

那个早上,赵家岩的空气有些诡异。

大奶妈、四奶奶和一帮婶娘们站在各自的家门口。

大奶奶阴沉着脸不吱声,一些婶娘在指指点点地说着风凉话。

没有任何人来送我妈妈,一个人也没有。

大哥躲在屋里哭,说啥也不出来。

妈妈哭红了眼睛,进去抱了大儿子一下,狠下心肠走出那个生活了整整20年的家门,背着我那不到4岁的小妹,跟着迎亲的队伍往岩上走去。

二哥和二姐抹着眼泪儿,紧跟在妈妈身后,恋恋不舍地离开赵家岩大院子,离开我们的老屋。

那天,我还要上学,我没有跟着迎亲的队伍走,流着眼泪看着妈妈她们远去。

等到迎亲的队伍走了,大哥红肿着眼睛从屋里出来,叮嘱我赶紧去上学,告诉我从今天中午开始,不要再回这个家了,去岩上的新家生活。

我一下子哇哇大哭。

大哥一下子也哭了,紧紧抱着我,告诉我二叔那个人很好,会好好对待妈妈和我们四个。


天高云淡  2012年3月20日6:30 于北国江城吉林市



父母爱情02:初到岩上的艰难岁月


1982年的秋天,从赵家岩到岩上有两条路可走。

一条是60年代所修堰沟荒废后填成的路,始于柏树梁底端,平坦较直,不过路程稍远。

另一条是始于柏树梁的上端,标准的羊肠小道,走起来有些艰难,但路途稍近,很多人选择从这里经过。

应该交待一下让我魂牵梦绕的柏树梁了。

柏树梁其实是我们赵家岩李氏家族留下的自然遗产,一大排古柏矗立于天地之间,距今已有近两百年的树龄。

这些柏树共有72棵,由曾祖父的父亲、我们的高祖亲手种活。

高祖初到赵家岩时,这里的风很大,是个着名的风口,新盖的茅草屋经常被吹掉房盖。

高祖决定植树挡风。但在坚硬的岩石和风口上植树,谈何容易?

高祖先是在岩石上凿出一个个小洞,从别处挑来泥土,栽上柏树苗,天天浇水,死了补,补了浇,终于让原本光秃秃的山梁有了绿色,并逐渐长成今天的壮观景象。

如今,那一排古柏已然成为我们那一带的风景。

尤其是在安坪、花园、野池等地方,老远就能看见那一排傲然挺立的参天大树。

上初中时,我曾经以这72棵古柏为素材,编了一个孙悟空西天取经归来成仙后再返人间做好事的神话故事:孙大圣拔下72根毫毛,吹一口仙气,幻化成72棵高大的柏树,一举解决了赵家岩一带的风患。

这篇赞美家乡的作文,被我们的语文老师视为精品,把我表扬得体无完肤,至今伤口还没有痊愈。嘿嘿。

说完柏树梁,还是继续讲我妈妈改嫁之初的那些辛酸往事吧。

初到岩上时,老爸老妈面临的第一个挑战,是乡邻们的白眼。

一个42岁的中年妇女,带着4个穿得和叫化子差不多的孩子,嫁给一个只有29岁的年轻人,别人怎么看都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就说风凉话,热嘲冷讽的,像一枝枝利箭,毫不留情地射向老爸老妈,还有我们这些无辜的孩子。

初到岩上时,别人的冷眼,别人的冷漠,别人的另眼相待,别人的欺负打压,至今还清晰地留在记忆深处。

至于妈妈受到过什么委屈,我不是很清楚,她也不愿旧事重提。

我们四兄妹受的委屈,尤其是二姐、我和小妹受的委屈,却是有些过分。

二哥到岩上后,老爸如约让他重回学校接着读初二,寄读制,除了周末和寒暑假,很少在家里呆着。

我和二姐、小妹就这没有这么幸运,经历了很多委屈时刻。

那时,岩上大院子人丁兴旺,孩子很多,经常在一起疯玩。

初到岩上时,那些孩子并不跟我们玩。不仅如此,动不动还欺负我们,说我们的坏话,说老爸老妈的坏话,有的还动手打人。

刚开始,二姐领着我和小妹每去一次岩上院子,我们三个都会委屈地哭着回来。

妈妈什么也不说,也不能说什么,只能陪着我们一起哭,之后叮嘱我们别去岩上院子玩耍。

小孩子哪能经得住伙伴的诱惑?继续去,继续委屈地哭着回来。

老爸知道这些事情后,跑到岩上院子把那些小孩一顿臭骂,还和那些护短的家长大吵一架。

有些家长很刻薄,张嘴就往我老爸心口上捅刀子:又不你的种,你管那么多干啥?有本事你自己造一个……

老爸气炸了:到了我家,他们就是我的孩子!以后谁敢欺负我的孩子,我首先跟你们大人没完!咱们走着瞧。

老爸性子急,嗓门大,但平时很少和乡邻们闹别扭。这一次,他实在是忍无可忍,彻底爆发。

因为有老爸的坚定庇护,笼罩在我们头上的阴霾渐渐远去,尊严、笑脸和快乐成为生活的主旋律。

从那以后,岩上院子的小伙伴们不再欺负二姐、小妹和我,慢慢地接纳了我们,成为很好的玩伴,有的还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妈妈改嫁之初,我们这些孩子所受的委屈不止在岩上,还有赵家岩。

1984年秋天,6岁的小妹开始跟我一起到子弟村小学读书。

每天,我都带着小妹从岩上出发,经过赵家岩,再去学校。

那时,赵家岩有不少堂哥堂姐、堂弟堂妹也在子弟村小学读书。

很不幸,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和小妹成为某些堂哥堂姐欺负的对象。

当然没有动手的时候,有的只是讥讽、嘲笑和冷漠。

显然,因为妈妈改嫁邻村,妈妈和跟着她去的4个孩子都成了赵家岩的敌人,尤其成了大房的敌人。

尤其是大房的堂哥们,时不时的拿我和小妹洗涮一番。

有一次,我从同学手里要了几条蚕宝宝拿回家自个儿养着玩,几个堂哥跟在后面,阴阳怪气地念叨着“蚕死蚕死”,诅咒我的蚕宝宝不得好死。

我委屈得直抹眼儿,小妹也跟着哭。

我们别无他法,只好加快脚步,边哭边往前跑。

类似的事情还有不少,不说也罢。

我们初到岩上时,老爸老妈面临的第二个挑战是粮食不够吃。

那时土地刚刚承包到户,我家人多,开销大,没有钱买化肥,粮食产量一直上不来,除了必交的公粮,口粮所剩不多,总是不够吃。

每年春天,我家的粮食已经没有了,需要东借西淘,勉强度日。

至今,有两样食品,不管制作多么精美,我连碰都不会碰。

一个是地瓜,一个是玉米,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不为别的,只因小时候吃得太多太多,吃伤了。

天天吃地瓜的结果,就是烧心,非常难受。

地瓜和玉米糊糊,那是老家人用来喂猪的,但却成为我们家赖以生存的主食之一。

那时,每到土豆成熟之前的两三个月,老爸老妈都要为没粮食下锅而犯愁。

尤其是老爸,为了借粮,甚至要走好几个小时的山路去亲戚家挑回来。

因为经常借粮,附近的乡邻们都有些不耐烦了,即使有余粮,也不愿借给我家,怕我家还不起。

那时,我家不仅缺粮,也鲜有置办新衣服的时候,真正的缺吃少穿。

那时,我们兄妹4个穿补丁衣服是必然的,只要不露屁股蛋蛋就可以了。

那时,我有一个妈妈用灰白花布手工缝制的书包,破了好几个洞,笔本经常掉出来。

我在书包的破洞处上打了若干个结,继续使用,一直到小学毕业。


天高云淡  2012年3月21日6:38 于沈阳蜗居




父母爱情03:生个孩子有多难?


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应该是老爸此生最深的痛。

没给老爸生一个孩子,应该是老妈此生最大的遗憾。

记得初到岩上的第一年,老爸想要孩子的愿望非常迫切,经常带着妈妈四处看医生,希望能够出现奇迹。

说真的,那时的我们,包括二哥、二姐和我,都不希望妈妈再生什么孩子。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害怕老爸一旦有了自己的骨肉,不再那么在乎我们这些继儿继女。

当时妹妹还小,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在老爸老妈怀里撒娇,或是跟着哥哥姐姐们疯玩。

其实,那时我们家的日子很是清贫,根本没有再要孩子的经济实力。

初到岩上时,我们家只有两间房子,一间厨房,一间卧室。

卧室不大,一横一竖摆着两张床:老爸老妈和小妹一张,二姐自个儿一张。

我和二哥睡觉的地方在楼上,需要爬那个并不直溜的可以移动的简易楼梯。

说是楼上,其实连正规的楼板也没有,一些长短不一的木板无规则地拼铺着,到处都是巨大的缝隙,一不小心就就会摔倒。

楼下两张床有麻布蚊帐,我和二哥在楼上只有一张破床和一个薄薄的被子,甚至连枕头也没有,睡觉时用自己的衣裤垫在头下,非常不舒服。

尽管日子过得如此艰难,但老爸老妈却一心想再生一个孩子。

老爸的愿望很强烈,老妈的愿望比老爸更为强烈一些。

因为只有这样,老妈才能减轻内心的愧疚之感。

毕竟,并不是任何一个男人都能接纳比自己小13岁的妻子,还有4个正长身体、能吃能喝的孩子。

那时,因为没有多少油水,我们四兄妹的饭量惊人。家里的粮食总是不够吃,应该与此有着直接的联系。

因为想要孩子,到岩上的头两年,妈妈经常煎服各种中药,服用各种补品。

大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们这些孩子心知肚明,知道那是妈妈在为要孩子做准备。

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全靠老爸在小煤窑加班加点挖煤去挣。

想来是妈妈的岁数大了,不管老爸老妈怎么努力,妈妈的肚子总是没有动静,那个父母期盼的孩子一直没有出现。

因为这个,原本风平浪静的风言风语再次出现,老爸老妈面临空前的舆论压力。

尤其是老妈,有段时间甚至连家门都不愿出,不愿面对岩上那些长舌妇的冷眼相待、怪腔怪调或是指指点点。

何止是岩上?包括赵家岩,包括附近的其他院落,都有好事者在说老爸老妈的闲话。

那些日子,老爸是落寞的,不爱说话,笑容也少了,成天阴沉着脸,吓得我们这些孩子大气都不敢出。

那些日子,老妈是痛苦的,唉声叹气,有时还一个人在屋里默默流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无法收拾的局面。

老妈就是老妈,始终是坚忍或坚强的。

最终,妈妈选择了坦然接受命运,告诉老爸自己已经没了生育努力,不用再四处折腾了。

妈妈甚至做好了带领4个孩子离开老爸的准备,因为她实在无法背负老爸没有亲生孩子这个沉重包袱。

幸运的是,老爸的表现则异常大度,展现出了一个真男人的胸襟。

老爸告诉自己的妻子:我早就有这个思想准备。不能生就不能生吧,以后我们两个一起把4个孩子抚养成人就行了。

妈妈的感动可想而知,从此开始死心塌地的对待这个并没有文化的男人。

从那以后,老爸把全部心思用在了4个继儿继女身上,默默地扛起那份沉重的家庭责任。

考虑到孩子们的户口和土地都在子弟村赵家岩,我上初一时,老爸和老妈商量,准备把二哥或我的户口迁到花园村岩上,以便今后就近赡养父母。

在那时的农村,迁户口是个大事情。

因为一旦某个村民小组新迁入人口,原来固有的田地、林地都要分出一份。

这样的待遇,往往只给新婚的新娘子。其他人,相当困难。

老爸向村里提出这个要求,被告知要逐户征求岩上所有人家的意见,只要没人反对,村里予以支持。

刚开始,老爸老妈的第一人选是我。

这个也符合农村的习俗。因为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前者是为了立太子传基业,后者是为了老有所依。

后来,有人向我老爸建议:还是选老二吧,老幺从小读书成绩好,恐怕早晚要甩脱锄头把把去吃国家粮。

那时,二哥已经不再读书,开始到湖南等工打工去了。

最终,老爸老妈选择了二哥,并顺利得到岩上所有乡邻的支持,很快把二哥的户口从赵家岩迁到了岩上。


天高云淡  2012年3月22日6:12 于沈阳蜗居




父母爱情04:爱的咀嚼


50岁那年,妈妈失去了满口的牙齿。

可能是外婆的遗传,妈妈的牙一直不好,不过三十几岁,牙齿便出现大大小小的窟窿。

之后是一截一截的脱落,连咀嚼食物的快乐也被无情剥夺了。

40岁那年,也就是我生父去世的那年,妈妈开始陆续掉牙。

年过不惑之后,吃饭成为妈妈最为痛苦的事情。

此时,妈妈满口32颗破牙,已有6颗光荣退休,剩下的26颗,哪里都是窟窿眼,不能啃骨头和咬坚硬的食物不说,甚至连喝稀饭也要小心翼翼,生怕食物残渣掉进牙洞里引发炎症。

那时我刚上小学,多少懂事点,经常目睹牙痛带给妈妈的痛苦折磨。

那真是一种折磨啊,什么也不敢吃,动不动就会牙痛。

哪怕一次轻微的感冒,牙痛也会把妈妈折腾得死去活来。

都说牙痛不是病,但痛起来要人命。这话一点不假。

每每牙痛犯了,妈妈会不时捂着嘴,表情极为痛苦。

但妈妈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耽误。白天忙农活,进屋忙家务,还要照料老爸和孩子们的饮食起居,根本没功夫去答理什么牙痛。

只是到了夜深人静,妈妈经常痛得睡不着,痛得直叫唤。

每每这时,老爸回来忙乎,一会儿去厨房端来凉水让妈妈含在嘴里止痛,一会儿又翻出来止痛片让妈妈服用。

由于长时间吃不好睡不香,那时的妈妈瘦得弱不禁风,瘦得不成样子,大概只有八十来斤。

看着妈妈这么遭罪,老爸强烈建议她去拔牙镶牙。

妈妈去岳溪场找她当牙医的初中老同学周如学,被告之那些牙齿没有一颗具有保留价值,必须全部拔掉,否则牙炎和牙痛会反复发生。

于是,妈妈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拔牙过程。

每次去岳溪场,只能拔数颗牙齿,每一次都是钻心的痛。

每每拔完牙回来,因为想省钱,缺少管用的消炎药,妈妈牙龈都会红肿,甚至连双唇和脸庞也会发肿。

等待消肿和消炎的日子里,妈妈只能喝粥,别的什么也吃不了。

老爸心疼妻子,想着法子让我妈妈补充营养。

那时,每天清晨,妈妈会用一枚新鲜土鸡蛋、一碗山泉水烧的烫开水、一勺白砂糖冲一土碗蛋花汤,端给还在睡觉的老爸喝。

这是保证老爸每天辛苦挖煤挣钱的最好营养品,妈妈几乎每天都按时端到老爸的床前。

妈妈拔牙的那些日子,老爸总想把鸡蛋花让给自己的妻子。

每每此时,在我们家都会上演温情的一幕:妈妈早早地起来冲好鸡蛋花,小心翼翼地端到卧室招呼老爸起床,老爸坐起来接过装满鸡蛋花的土碗,随意那么喝一小口,回头递给妈妈,或说自己不舒服,或说今天这蛋花没冲好有腥气,反正就是不喝,非要妈妈自己解决掉。

老爸的心思,老妈自然会懂。但妈妈更心疼老爸并不强健的身体,真担心他会扛不住挖煤的劳动强度。

接过老爸递过来的土碗,妈妈会坚决地递回去,有时干脆不接,还佯装生气的样子。

几经推让和妥协,一般老爸会选择先喝一小半碗,之后无论如何也要让妈妈把剩的鸡蛋花全部喝掉。

无法拒绝了,妈妈会选择喝几口,再把土碗端给老爸,说腥气太大,自己喝不了,还装着着干呕,逼着老爸把那些鸡蛋花喝进肚里。

妈妈拔牙的过程很漫长,先后7次到岳溪赶场,历时大半年时间,直到把满口的牙齿拔光。

妈妈拔光牙齿的时候,已是1990年的暑假,我刚上完初二。

拔光牙齿的妈妈十分可爱,嘴瘪瘪的,像极了80岁的老太太。

那时不过50岁的妈妈,让孩子们提前看到了她老年的模样。

拔光了牙齿,妈妈已没镶牙的必要,最终选择了安装满口假牙。

所谓满口假牙,就是人工制造的牙齿,上下两块,使用过后可以取出来清洗,晚上睡觉也要求取出来泡在水杯里,次日早上清洗后再戴上。

妈妈拔那26颗破牙,花了不少钱。等到安装满口牙时,家里已经拿不出钱了。

其实家里还有点钱,但妈妈说啥不用,因为那是她和老爸为我积攒的初三上学期的学杂费。

那个伏天的中午,在家休息的老爸劝妈妈:先把那点钱拿去安牙齿,小儿的学费我再去挣,大不了我多挖几天煤。

妈妈死活不同意。妈妈心疼老爸的身体,怕他吃不消,那段时间正强迫老爸在家休养。

老爸有些急眼了:你不安牙齿怎么吃饭啊?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妈妈还是不答应,说什么也不松口。

妈妈讲:小儿马上就要开学了,上哪儿去找学费啊?初三了,耽误不起。

老爸不再说什么,恨恨地直跺脚。

过了几天,一张50块钱的邮政汇款单送到我家。

原来是大哥寄回来给妈妈安牙齿的费用。

那时,远在合肥中国科大当电工的大哥每有只有48块钱的工资,并且还没结婚,正和后来成为我大嫂的肥西姑娘解琴热恋。

听说妈妈要安满口假牙,大哥写信问了妈妈大致价钱,第一时间把钱寄了回来。

拿着这解了燃眉之急的50块钱,妈妈找到她的老同学,安装了一副质量上乘的满口牙。

适应和学会使用假牙,事隔10年,妈妈终于重新感受到了咀嚼的快乐,体重也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妈妈这副假牙,一直使用到“非典”肆虐的2003年。

那时老爸老妈在哈尔滨跟我和邻家女孩暂时生活在一起。

有一天,好像是因为一块骨头或是一粒花生米记,老妈的一块假牙断成两截。

赶紧找牙医重新制作了一块。但有点配合不上,不能顺利咀嚼食物,还让老妈的牙龈再次红肿。

后来,老妈回到老家,到岳溪场找他老同学重新配了一副满口假牙,一直使用到现在。


天高云淡  2012年3月24日6:49 于沈阳蜗居



父母爱情05:爱的味道


昨晚两位战友到我家串门。在老妈、岳父和岳母的召唤下,在沈的家人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十多口人非常难得的聚到一起,吃着地道的川渝土菜,开着不咸不淡的小玩笑,热闹又温馨,感觉相当好。

那真是一桌来自家乡的美味:梅菜扣肉,自家灌制的四川腊肠,腊猪蹄炖海带,泡酸椒炒土豆丝……每一道菜都满含故乡麻辣而热烈的味道。

饭桌上,妈妈一直微笑着,一边听我们一帮年轻人胡乱扯淡,一边去夹那些没放辣椒的炖菜或小炒。

妈妈不吃辣食,已经整整12年了。

2000年农历正月下旬,尘肺再度发作的老爸有些绝望,坚决不去医院治疗。

妈妈哭着求他。老爸恨恨地来了一句:连辣椒都吃不了了,还有什么活头?活起还有啥子意思?

辣椒是川渝人的命根子,大多数川渝人餐餐离不开辣椒,我老爸老妈也不例外。

从1999年秋天首次犯病开始,医生就已正告老爸:严禁抽烟喝酒,禁食辛辣食品。

老爸不怎么喝酒,但一直抽烟,并且还抽旱烟,烟瘾还很大。

老爸的饭量一直可以,顿顿都要辣椒下饭,不是菜里放干辣子,就是一碗泡酸椒,鲜有例外。

因为尘肺,老爸抽了几十年的旱烟不让抽了,吃了几十年的辣椒不让吃了。那种抓心挠肺的痛苦,外人恐难体会。

当然,老爸拿不能吃辣椒这个理由拒绝治疗只是个借口,他更多的是心疼钱,怕给家人增添更大的精神压力和经济负担,一心想着牺牲自己,向病魔屈服。

想来是上苍不愿看到老爸那么年轻就被病魔击倒。正当老妈正为老爸拒绝治疗而一筹莫展时,在小妹的陪同下,我和邻家女孩回到老家,准备在故乡操办我们的婚礼。

最终,打算结婚用的几千块钱花到了医院,老爸的病情得到控制。

尽管我和邻家女孩在老家结婚的计划泡了汤,尽管老爸从此彻底告别了旱烟和辣食,但他对生的渴望总算重新点燃了。

实际上,从老爸犯病之初,妈妈做饭菜时不再使用辣椒,家里那个硕大的泡菜坛子也不再往里面续放新鲜辣椒。

为了配合老爸治病,为了不挑起老爸对辣椒的食欲,原本能吃辣食的妈妈从此强迫自己不吃辣椒,并且慢慢养成习惯,直至一点辣味也不能沾。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注意到妈妈的这个细微变化。

从1999年秋老爸犯病开始,一直到2009年老爸病重不敢出远门之前,老爸老妈曾先后远赴林城加格达奇、冰城哈尔滨、老工业基地沈阳,和我、邻家女孩及岩哥一起生活,每次半年左右。

包括期间先后三次回老家,粗心大意的我都没发现妈妈不吃辣食这个细节。

直到老爸病故,直到妈妈来沈阳一起生活,在邻家女孩的提醒下,我才发现妈妈不吃辣食,一点也不能沾,沾一点点就辣得猛喝开水。

我曾劝妈妈重新培养对辣椒的兴趣。妈妈说不行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因为老爸,妈妈的味蕾不仅已经不再接受辣椒带来的快感,并且还习惯了中草药的味道。

原本,妈妈并不喜欢中草药的味道,甚至反感一切药品,说是受不了那种气味。

尽管一直操劳,但幸运的是妈妈的身体一直还算硬朗,鲜有打针吃药的时候,至今也只打过两次点滴。

不过为了老爸,讨厌药味的老妈慢慢接受了与药味相伴。

在老爸生病的13里,老爸每天都要服用大把西药或是几碗老妈动手熬出来的中药,一天也没间断过。

应该是久病成医吧,至今妈妈还有相当丰富的药品常识。

老爸对药品的依赖,自2009年下半年开始达到顶峰,用量和频率一直居高不下。

从那时起,老爸不住院的日子,妈妈每天都要用蜂窝煤炉子熬中药。

从那时起,只要进到我家院子,到处都是浓浓的中药味。

从那时起,只要进到老爸老妈的卧室,西药和中成药无处不在,满屋的药味,一般人真受不了。

日积月累,原本讨厌药味的妈妈彻底适应了,甚至开始自己煎服起了中草药。

去年夏天,老爸连续住院,从岳溪场住到开县城,硬是把妈妈累成了腰间盘突出。

那时,已经71岁的老妈被腰痛折磨得晚上睡不着觉,但白天依然要围着老爸忙前忙后。

等回到山上老家时,老妈从南门场一个医生那里开了39副中药,连同老爸的一大堆中药一并背回家。

那段时间,妈妈一边忙着家务,一边照料病重的丈夫和上学的孙子,一边忙里偷闲地为老爸和自己熬制中药。

那段时间,我家那个专门用来熬制中药的蜂窝煤炉子从早燃到晚,那口锑锅超强度工作,直至烧出个窟窿眼而结束它的使命。

就这样,妈妈不再反感中药和西药的味道,甚至彻底习惯了各种药品的味道。

妈妈也有受不了的气味。比如医院里的特殊气味。

前些日子带妈妈和岳母去医院作全面体检,在路上时妈妈还有说有笑,一进医院,妈妈开始眉头紧皱,面色越来越苍白和痛苦。

我问妈妈怎么了。她说我受不了医院的气味,一到医院就胸闷,一到医院就难受。

我问为什么。岳母在一旁插话:经常陪人住院,谁能受得了医院的气味?

我顿时无语。为自己的粗心大意,为妈妈的默默付出。


天高云淡  2012年3月26日6:11 于沈阳蜗居




父母爱情06:爱的重量


妈妈的个头不高,大概只有一米五七,还没有我儿子高。

个头不高的妈妈,体重也很轻,至今不过一百斤出头。

在我有些模糊的记忆里,瘦弱的妈妈体重一直很轻。

最轻的时候,妈妈不到七十斤。这应该是妈妈成年后的最轻体重吧。

时间定格在2011年,定格在妈妈有生以来最为艰难的一年。

这一年,老爸的尘肺进一步加重,数次住院,数次病危,数次被我妈妈从死神的门口拉回来。

这一年,坚强的妈妈甚至累倒了,曾经和老爸一起住院。

去年“十一”我回家改口叫二叔为爸爸后不久,老爸再次病重,住进了重庆开县岳溪中心医院。

这一次,老爸的病得很重,喘得几乎一步也不能行走,从医院一楼就诊开始,到三楼房住下,竟然用了三个多小时。

那几天,我每天都给老妈打电话,每次都听她有些嘶哑的说着老爸的病情。

这一次,要不是我的初中同学玉珍姐、陶平姐和魏东姐夫忙前忙后帮着照料,老妈真的可能崩溃。

尽管如此,妈妈还是病倒了,和老爸一起住进病房,一边打着点滴,一边照顾病重的丈夫。

期间,临时回老家的二哥因故要回深圳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把他的小儿子阿超扔在家里,没人照看。

妈妈心疼孙子,把我老爸托付给玉珍姐、陶平姐她们,医生给她开的药都没打完,忍着病痛急匆匆地从岳溪场赶回山上老家,生怕阿超这个她从小带大的宝贝孙子没吃没喝和没人送他上学。

二哥二嫂常年在深圳打拼,他们的的两个儿子,都是我老爸老妈带大的,从一岁左右开始,一直带到长大。

二哥的大儿子、我大侄儿阿太出生时,妈妈不过五十出头,老爸的身体尚好,带这个孙子,相对不那么费劲。

阿超出生时,妈妈年过六旬,老爸已经是个资深的尘肺患者,再带这个孙儿,二老有些吃力。

尤其是我妈妈,一边要照顾病重的丈夫,一边要抚养幼小的孙儿,经常忙得脚打后脑勺,很是辛苦。

尤其是最近两年我老爸病重后,年老的妈妈压力进一步增大。无论是实际负担还是精神层面的,都压力空前。

到2011年下半年,已到尘肺晚期的老爸全然不能自理,没有老伴的照料,甚至连裤子都穿不上。

那时,每每给妈妈打电话,她都是落寞的,甚至没了教育我的激情,更多的是在说老爸的病情,是在说老爸可能挺不了多久。

在此之前,每每给妈妈打电话,她说的更多的是我的工作,是我和邻家女孩的关系,是我的为人处世之道,是我们兄妹五个的大事小情。

自从妈妈只在电话里说老爸的病情开始,我知道老爸的时日不多了,也感受到了妈妈承受的巨大精神压力。

其实不只是精神压力,不只是照料我老爸,妈妈的另一份沉重负担,来自我的侄儿阿超。

阿超是个聪明的孩子,目前正上小学三年级,在当过老师的奶奶的熏陶和引导下,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第一名。

阿超上学很积极,从不迟到,只有早到。

阿超越积极,妈妈的负担越重。

每天,妈妈要早早的起床给孙子煮早饭,之后抹黑送阿超去花园小学。晚上,要辅导阿超做作业,教他怎么写作文。

在妈妈的引导下,阿超小小年纪,已经是央视科教频道的铁杆观众。

老爸病情不是那么严重时,妈妈很乐意照料孙子的饮食起居和学习,每每打电话,总会说起阿超的最新变化和进步。

到2011年初,病重的老爸数次住院,妈妈压力空前,已经没有精力照看阿超了。

那时,我和大哥与二哥二嫂商量,让他们另想他法,别让妈妈照看阿超了。

二嫂把小儿子委托给她同样嫁到岩上的三姐,没想到阿超说啥也不同意。

迫于大人的压力,阿超最终去了,但每天放学后都会哭哭啼啼地跑回家,跑到爷爷奶奶身边,说啥不再去三姨家,说啥要回来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刚开始,老爸老妈硬着心肠不答应,我们也打电话让二老挻住,说阿超适应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最终,老爸老妈没有顶住孙儿的哭泣和眼泪,阿超重回爷爷奶奶的怀抱。

阿超笑了,老妈的负担却是更重了。

包括陪老爸住院时,老妈也要三天两头往山上老家跑,生怕她的宝贝孙子在别人家受了委屈。

我怕妈妈太辛苦,多次打电话劝她别再管阿超,让二哥二嫂想办法。

每一次,妈妈都会跟我讲:超超不干,我啷个做噻?

就这样,一个病重的病人,一个幼小的孩子,把我妈妈累得吃不好睡不香,体重一降再降。

实际上,妈妈不仅要照料病重的丈夫和年幼的孙儿,还要忙着种地,忙着种玉米、地瓜、土豆和各种蔬菜。

七十出头的老人了,妈妈还要不时从事挖地、挑粪等重体力活。

大哥、二姐、小妹和我多次打电话劝妈妈别干了,但妈妈总讲:在农村,不干怎么行?也不能啥都去买啊。

我知道,妈妈是不想给孩子们添太多的麻烦,总想自食其力,总想尽可能减轻孩子们的经济负担。

妈妈总讲:为了给二叔治病,你们几姊妹花了不少钱,我自己种点儿庄稼,怎么也能节省点开销噻。

除了想给儿女们减轻负担,妈妈坚持种玉米和地瓜等农作物还有一个她没有说的原因:喂过年猪,过年时杀猪熏腊肉腊肠,之后分成数份,逐一寄给在外地的儿女们,一年也没落下。

我们兄妹五个总劝老爸老妈别寄了,说邮费太贵不值得。

可老爸老妈总讲:这是做父母的一点心意,我们也只能做这些。

就这样,原本瘦弱的妈妈越来越消瘦。

到老爸去世前,妈妈瘦成一把骨头,只有不到七十斤了。

至今,岳父还不时说起他和岳母去年11月份回老家时看到的妈妈瘦弱的模样。

岳父讲:那时你妈妈太累了,瘦得不成样子,我们看了都心疼。

那时,妈妈不到七十斤……


天高云淡  2012年3月24日6:46 于沈阳蜗居




父母爱情07:爱的温度


妈妈怕冷,冬日里总是穿得很多。

包括晚上睡觉时,除了贴身的内衣,妈妈还要穿一件薄毛衫或毛衣。

不仅如此,睡觉时的老妈还要包着一个头巾,再戴一顶我淘汰的军用棉帽,并且打开两只带毛的帽耳,再系上帽绳,把自个儿捂得严严实实。

妈妈说,她总觉得睡觉时有风。

妈妈的头最怕受风,一吹风就会头痛。

我知道,这只是妈妈的错觉而已。或者,这只是妈妈的心理作用。

事实上,东北的房子密封很好,不开门窗,屋里一丝风也不会有,不像老家的房子四处透风。

妈妈之所以总觉得睡觉时有风,实际上是她还没有从丧夫的痛苦中完全走出来,依然活在老爸在世的那些岁月中,依然活在老家老屋的那些日子里。

老爸和老妈一起生活了30年,留下的记忆实在太多太深刻,很难在短时间内遗忘,甚至淡忘都不那么容易。

妈妈睡觉时怕吹风,与老家的气候有莫大关系。

我的开县老家地处渝东海拔近千米的大山之上,亚温带气候,多雨潮湿,需要常年打开门窗散透湿气,寒冷的冬天也不例外。

在我老家,鲜有人家把门窗封死,甚至睡觉时也不会把窗户关严。

妈妈生我二姐时落下了头痛的毛病,怕吹风,一吹就会头痛。

还在赵家岩时,妈妈的头上就开始常年包着一个帕子,炎热的夏天也不例外。

随着年纪的增长,妈妈头部对风的敏感度越来越高。

尤其是老爸患上尘肺后,经常被肺气肿折磨得睡不着,夜里还难受得直哼哼,原本睡眠就不好的妈妈更加痛苦,睡觉里对风的敏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因为担心妻子睡不好,患病后,老爸坚持要与我老妈分床睡。

不过只是分床而已。

在老爸老妈至今还保持原样的那间不大的卧室里,摆着两张床:一张小床紧挨着一张大床,小床的方向,正对着透气散湿的窗户。

这张小床,正是我妈妈晚上睡觉的地方。

为了照顾生病的丈夫,原本睡觉怕风的妈妈把大床让给我老爸,自己却选择了那张正对着窗户的小床,选择了每晚去面对那无孔不入的冰凉山风。

老爸至死也不知道妈妈晚上睡觉为什么要把头部捂得那么严实,还经常笑话妻子像个包头妹,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似的。

妈妈从没向老爸说过自己睡觉怕风的真实原因,只说自己怕冷,如此而已。

老爸去世后,妈妈睡觉依然怕风。即便沈阳的房子里没有风,她依然要在睡觉时把自己的头捂得严严实实。

我曾试图阻止,后来作罢。何况东北的天气真比老家寒冷许多呢。

事实上,从西南到了东北,从乍寒还暖的重庆老家来到关东沈阳,妈妈对气温更为敏感,刚来时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

特别是外出的时候,除了贴身的内衣,妈妈还要穿一到两件羊毛衫或毛衣,外面是坎肩,随后是小袄子和外套,临出门时,还要套上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或那件红黑相间的灯草绒大棉袄。

穿怎么多,妈妈竟然不觉得笨重,走起来路来依然嗖嗖的,穿得不多的邻家女孩反倒跟不上,直喊走不过老妈。

可能是穿着太多了,妈妈有时也热得够呛。

两周前的星期六早上,六点刚过,妈妈便出了门,说是家里没鸡蛋了,要和和岳母去一趟早市。

大概一个小时过后,妈妈拎着一些鸡蛋回来了,满头大汗。

我一边让妈妈快点找块干爽的毛巾隔在后背与内衣之间,以防一热一凉引起感冒,一边问她走那么快做啥子,弄得一身汗。

妈妈笑着说:李岩要吃鸡蛋啊。他一会儿还要去学英语,我得快点回来给我孙子煮荷包蛋。

李岩是我和邻家女孩的儿子,我们都叫他岩哥,喜欢吃鸡蛋,尤其喜欢奶奶做的荷包蛋。

岩哥和奶奶很亲。自从奶奶来到沈阳,几乎不再一个人单睡,每天晚上都往奶奶的被窝里钻,撵都撵不走。

有天晚上,岩哥尝试恢复一个人睡觉,睡到半夜,光着屁股蛋跑到奶奶的卧室,不管不顾地钻进奶奶被窝,一把搂住奶奶,直叫好冷。

妈妈对岩哥是疼爱的,那份隔代亲情,让人动容。

自从妈妈来了沈阳,岩哥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至少我和邻家女孩不能那么夸张或是无原则地批评儿子了。

妈妈当过老师,生育过5个儿女,带大了2个孙儿,对教育孩子,确实很有一套。

妈妈教育孩子的方式并没有什么特别,一不打,二不骂,有的只是轻言细语的说教或是提醒。

我家岩哥一直贪玩,字写得潦草,作业经常写得连自个儿都认不出来。

邻家女孩很着急,每到寒暑假,都会买来一堆字帖,连哄带逼地让岩哥狂练。但一到上学时,岩哥的字迹还是老样子。

奶奶来沈阳后,岩哥再写作业,有点不敢像以前那样嚣张了。

妈妈的招法只有一个,不停地在岩哥面前唠叨,反复强调字迹工整的重要性。

刚开始,岩哥不太在乎。但他确实也经不住奶奶的反复唠叨,最初选择妥协,选择好好写字,选择服从奶奶和妈妈的安排,每天晚上少玩一会儿电脑,用心临摹4篇字帖。

这类事情,我向来不管,这次也不例外。

以前看过岩哥临摹字帖。

那绝对是应付差事,根本不按人家的笔划来,只求快速完成他老妈交给的任务,然后继续疯玩。

最近,我在观察岩哥,发现他练字的态度端正了许多,能够坐在那里一笔一划地临摹了。

或许,在奶奶的怀柔政策面前,调皮蛋也学乖了,懂得了妈妈的苦心和奶奶的唠叨。


天高云淡  2012年3月27日6:22 于沈阳蜗居




父母爱情08:爱的呵护


鲜活而悲伤的记忆,再次定格在老爸去世前的四天五夜——今年正月初三清晨至初七早上。

初三一大早,当我和邻家女孩接到二哥关于老爸病重的消息并匆忙赶到岳溪赵家坝医院时,老爸已经进入急救室抢救,吸着氧气,打着吊瓶,呼唤不畅,脸色青紫,已然说不出话来。

我和邻家女孩第一次见到老爸病重的样子,多少有些发蒙,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会安慰老爸别急,说很好就会好起来的。

我们不知道该做什么,老妈却在一旁忙乎开了,不急不缓地收拾着她让我大侄儿背来的一大包东西。

当我看到妈妈一一拿出那些她精心准备的住院用品时,我的鼻子一酸,泪水不争气地盈满眼眶,有些看不清妈妈的模样。

从锅碗瓢盆到卫生纸餐巾纸,从拖鞋到洗漱用品,从老爸的刮胡刀到换洗的内衣,只要是你能想到的东西,只要是住院能用上的物品,妈妈全都从家里带了过来。

邻家女孩也有些吃惊,问老妈带这么多干啥,在岳溪场买就行了。

妈妈头也不抬,一边收拾那些东西,一边回答小儿媳的问题:你二叔一住院就要住好多天,需要的东西多了,哪能啥都去买?

彼时,虽然已经改叫继父为爸爸,但除了我,大哥、小妹和邻家女孩他们还是习惯于叫老爸为二叔。

邻家女孩接着对妈妈说:这次大伙儿都在家,不用您一个人在这里服伺,您回山上休息,我们几姊妹排班,轮流在这里照看二叔。

听小儿媳妇这么讲,妈妈当时就不干:你们谁在这里我不管,反正我要留在医院,你们二叔离不开我。

当时我还不以为然。后来经历了的一系列,我才知道妈妈所言不虚,病重的老爸确实离不开老妈的呵护,一时半会都离不开。

接下来的四天五夜,除了初六下午回老家取行李,妈妈一直守在老爸的病床前,几乎一步也没离开。

初三那天早上,妈妈收拾完那些住院用品,领着我到一楼给老爸办理住院手续。

就这会儿功夫,老爸就找了老妈好几次。

老爸已经习惯老妈的照顾,换成任何一个旁人他都不舒心。

因为手上扎着针管,鼻孔里戴着氧气管,老爸呼吸困难,行动不便,嘴角不时流出口水。每每此时,老妈都会用柔软的纸巾温热毛巾拭去。

待老爸转移到普通病房,他的病床前立马被老妈带来的东西摆满了。

妈妈带来了好几条毛巾,不时在脸盆里倒进一些热水浸透拧干,不停地为老爸擦拭脸庞,擦去嘴角的口水。

住院这几天,老爸一直呼吸困难,夜不能寐,连吃饭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只能偶尔喝点稀饭。

为了让老爸随时能喝上温热的稀饭,老妈去我大表姐谭守美和我远房舅舅谭丙轩家借来电饭锅,还弄来一些大米,在病房里熬好稀饭,用碗盛出来,往锅里放上清水加热,再把盛稀饭的碗放进去保温,保证老爸随用随取。

此时的老爸已经基本失去行动能力,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躺在病床上吸氧和输液,连吃饭这么简单的事情也不能亲历亲为了。

每到老爸进食时,妈妈都会端着一碗稀饭坐在病床上,用勺子盛出来,先放在嘴边吹开热气,再一勺一勺地喂给老爸,不时还要拿纸巾,轻轻地为老爸擦拭嘴角的食物残渣。

因为担心病房冷,妈妈还从家里带来了电暖风,照着老爸病床的方向,几乎24小时不停地运转着。

老爸住院期间,不时有家人、亲戚和我的同学前来探望,带来了一些水果和补品。

只能喝稀饭的老爸已经无法享受这些。可他心疼老伴,总是用含糊不清的话让妈妈多吃点东西。

看得出来,虽然已经不表顺利表达自己的想法,但老爸一直牵挂着老妈,牵挂着老妈的安危,牵挂着老妈的一切。

老爸病重前,不止一次地跟我讲:你妈妈岁数大子,越来越张巴(巴念二声,迷糊之意)了,头还晕,到了晚上走路摇摇晃晃的,她一个人出门,我一点也不放心。

那些天,妈妈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老爸身边。

因为妈妈已有预感,老爸这次可能挺不过去了。

正因为如此,正月初六下午,当我们几兄妹坚持要让老妈回山上家里收拾东西准备搬到岳溪场定居时,妈妈说啥也不愿走,说等两天再说。

当时,我已委托初中同学陶平姐和魏东姐夫在赵家坝医院对面租好了房子,二嫂、二姐、邻家女孩她们已打扫完卫生,只等搬东西入住。

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尽我所能,让老爸感受到孩子们一直没有放弃对他的抢救和治疗。之所以在岳溪场给他和老妈租房子住,也是想告诉老爸你要挺住,以后再犯病,住的地方离医院很近,一切都会方便许多。

当时,我们几个后人之所以坚持让老妈回山上收拾东西,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让老妈回家好好睡一觉,因为那些天她实在太累太累了。

在我们的坚持下,妈妈哭着离开了病房,老爸也是满眼的不舍。

谁也没有想到,妈妈走的当天晚上,老爸就进入了回光返照状态。

正月初六晚上八点半左右,一直躺在病床上艰难呼吸的老爸突然不再那么喘了,脸色也由青紫变得正常,还坚持要下地,要吃饭,要喝水,要自已去上厕所。

我和邻家女孩不懂这是回光返归,还天真地以为老爸的病情好转了,以至于每当老妈打来电话过问老爸的病情时,我们都说好多了。

当晚九时左右,初中同学玉珍姐的公公被一个年轻人打了,她问我能不能抽出点时间,和她与老公谭勇刚一起去看看怎么回事。

近两年来,为了照顾我经常住院的老爸,玉珍姐没少操心,天天往病房给我老爸老妈送饭送菜,很是辛苦。她家有事,我断然没有不管的理由。

我把老爸托付给邻家女孩,之后匆匆跟着陶平姐和魏东姐夫去声援玉珍姐两口子。

那是一场农村常见的家族冲突,公有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聚集了好多人,气氛相当紧张,连警察也不知道怎么应付。

我们几个据理力争,不断地给警察施加压力,最终迫使打人者向老人道歉。

期间,邻家女孩数次打来电话,说老爸总找老妈和我,总问我们去哪里了,总问“啥子意思”。

邻家女孩问我是不是把老妈从山上叫下来,被我否决。

因为那时,我还以为老爸的病情已经好转,没有必要大半夜折腾老妈。

等我回到病房,老爸已经香甜地睡着了,呼吸平稳,脸色正常。

后来才知道,此时的老爸其实已经进入昏迷和弥留状态。

正月初七早上,公元2012年1月29日7时45分,老爸带着对我老妈万般牵挂和对孩子们的深深眷恋,伴随两行清泪,安静地睡着了,从此没再醒来。


天高云淡  2012年3月29日6:42 于古城辽阳




父母爱情09:爱的坚守


老爸虽然只活到59岁,但他却创造了一个重度尘肺患者的生命奇迹。

在我的老家,当年和老爸一起在小煤窑里挖煤的乡邻,得尘肺的不少,去世的也很多,并且绝大多数都是在犯病之后五年左右离开人世。

老爸却挺了整整13年,成为我们老家那一带的传奇。

在我老家,每每说起我老爸李启中创造的生命奇迹,很多乡邻都会竖起大拇指:全靠那些娃儿舍得花钱,全靠谭世英照顾得好。

其实,我更相信这是爱的力量,是亲情的力量,是对患病亲人生命的坚守和永不放弃。

这一点,妈妈做得很到位,感动了不少乡邻。

每次去岳溪赶场,妈妈都会给老爸买精肉和其它有营养的食品,从没心疼过并不充裕有钱。

每次老爸病重,妈妈都会第一时间去喊医生,哪怕是深夜,从没耽误过最佳抢救和治疗时机。

每次老爸住院,妈妈都会程陪同和护理,从没放弃过对老爸的抢救和治疗。

每次老爸因为精神压力过大而拒绝接受治疗,妈妈都会苦口婆心地劝,自己劝不了就发动孩子们来劝,从没因此说过老爸半句不是。

老爸生病的13年里,我最怕接到妈妈的电话。

那时,每每妈妈来电话,十有八九与老爸的病情有关:又严重了,又住院了,又有别的器官出现并发症了,又拒绝治疗了……

那时,怕接妈妈电话,既有经济窘迫的缘故,也有来自精神上的巨大压力。

事实上,从我和邻家女孩2000年3月结婚至今,我们两个一直是“城市负翁”,虽然过得还算开心快乐,但一直都被背负着怎么也还不清的外债

尽管如此,我和邻家女孩都坚持孝顺父母不讲条件,竭尽全力履行着为人儿女的那份义务和责任。

每每老爸病重住院,邻家女孩都会在第一时间往老爸的农业银行卡里汇款。

这一点,不用老妈担心,更不用我操心。

老妈只需要把老爸住院的消息告诉我,我再告诉邻家女孩大致的汇款金额。剩下的事情,她会办得利利索索,从不说三道四,从不拖泥带水。

很多时候,我说汇一千,她会打两千;我会汇两千,她会打四千,每一次都是第一时间汇款,每一次都会只多不少。

好多次,为汇款给老爸治病,我和邻家女孩都要找人去借,生怕耽误了老爸的治疗。

特别是刚刚结婚的头几年,我工资低,邻家女孩没有固定收入,岩哥经常生病,还供着一个按揭的小房子,标准的“月光族”,经常需要借钱为老爸治病。

那时,经济压力确实很大,一接到老妈的电话,第一反应就是老爸又住院了,又该借钱寄回去给老爸治病了。

那时,比经济压力更大的,是对老爸病情的牵挂或是忧虑。

那时,特别害怕妈妈在电话说老爸又拒绝服药打针了。

这样的情况,不止一次。

老爸之所以屡屡拒绝治疗,大致有三个原因:怕给孩子们带来过重的经济负担,心疼一直用心照料自己的妻子,尘肺没有治愈的可能。

这些原因,每一个都让老爸非常纠结,每一条都足以让他放弃治疗。

特别是最后一条,屡屡打击老爸坚强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看着当年和自己一起挖煤的兄弟们一个个因尘肺而死去,老爸的精神压力很大,数次想放弃治疗。

去世前,老爸多次在电话里对我讲:小儿,我这个病没啥子搞头,早晚都是个死,要不是你们几姊妹花钱用药保着,我坟上的树子都已经很高了。

类似的话,我的乡亲们也多次对我提起。

事实上,老爸是个善良的男人,具有很强的奉献和自律意识,总是为别人着想,总怕给后人添麻烦。

老爸数次想要放弃治疗,并非他不留恋这个有情有义的人世,而是不愿给家人带来更多的经济和精神负担。

那时,每每老爸拒绝服药打针,妈妈都会第一时间给我打来电话。

因为妈妈知道,老爸最在意的就是我这个幺儿,很多时候也愿听我这个幺儿的劝。

每每此时,我都会第一时间往家里打电话,耐心地做老爸的思想工作,让他放下包袱,安心治疗。

每每此时,老爸都会讲同一番话:小儿,为我这个病,你们几姊妹花钱太多了。你们都有自己的家,还有孩子,需要钱的地方很多。我这个病,没什么搞头。

每每此时,我都会对老爸讲同一番话:这是我们这些后人应该做的,换成谁都会这么做。不这么做,我们的良心何在?我们还怎么去教育细娃儿?

每每此时,邻家女孩总会站出来,用女人特有的细心和体贴,让老爸重燃生的希望。

我得承认,这方面,邻家女孩确实比我强很多倍,她总能找到说服老爸的切入点,每一次都马到成功,屡试不爽。

邻家女孩选择的切入点并不复杂:亲情,老爸至死也放不下的浓浓亲情。

2011年春节前夕,老爸再次病重,并且拒绝住院,态度并以前任何一次都坚决,谁劝也不好使,还打来电话让我们回去一趟,说是想看看我、邻家女孩和我家的小屁孩儿。

那时,我正在大连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根本无法脱身。

那时,我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向老爸解释我不能回去的原因,更不知道该如何劝他继续接受治疗。

邻家女孩在电话里的一番话,让老爸重新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心。

邻家女孩讲:这次您幺儿真回不去,能回去肯定回去了,他都哭了好几场…您那病又不是癌症,坚持用药就没事…妈妈71岁生日时,他们五姊妹都回去给妈妈祝寿,我们都回去看您,您的孙子们都回去…

见孩子们最后一面,成为老爸坚强活下去的最后理由。

谁知,当老妈71周岁生日来临时,我和大哥都因工作上的事情走不开。

于是,后来才有了小妹强迫她的哥哥姐姐、嫂嫂姐夫一起回老家过年的建议,才有了我关于全家人都回去给老爸祝寿的提议。


天高云淡  2012年3月30日6:26 于雪花飘飘的冰城哈尔滨




父母爱情10:爱的祭奠


这个系列,写得有些沉重。

从《爱的咀嚼》到《爱的味道》,从《爱的重量》到《爱的温度》,从《爱的唠叨》到《爱的呵护》,从昨天《爱的坚守》到今天《爱的祭奠》……

爱,不只是美好,有时也会让人沉重,让人迷失幸福的方向。

因为那些还没远去的悲伤,因为对老爸老妈爱的追忆,我的这些日子,多少有些莫名的忧伤。

忧伤不是生活的主题,悲伤也总有淡忘的时候。因为生活还得继续,生活必将继续。

伴随着这篇《爱的祭奠》,我的这个系列也将暂时告一个段落。

这篇《爱的祭奠》依然延续悲伤的旋律。

是的,这确实是个让人悲伤的主题。

时至今日,老爸离开我们已经两个月零一天了。

时过境迁,但那些悲伤的时刻,一直还未走远。

因为老妈近在眼前,因为老妈的刻意回避,那些让人肚肠寸断的记忆碎片,时不时串地串联成一个个完整的故事场景,伤痕累累,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老爸去世后至下葬前的两天两夜里,悲伤过度但顽强站立着的妈妈,已然成为我们这些后人最不忍面对的那位亲人。

有三个场景,至今还清晰如初。

正月初七上午,当乡亲们把老爸的遗体从岩上简易车坝抬回我家堂屋时,老妈捂着嘴,摇摇晃晃地跟在众人后面,无声地哭泣着。

我上前搂住妈妈,告诉她不要悲伤,因为老爸终于解脱了。

妈妈泪流满面,什么也说不出来,伏在我肩上无声地抽泣着。

大哀无声。我终于体会到了这个句话的真实涵义。

正月初九凌晨前见老爸最后一面时,妈妈的无声痛哭再次重重地击中了我。

妈妈伏在打开盖子的灵柩上,默默注视着静静睡去的老爸,泪流不止,久久不愿离去。

我们五兄妹的情绪全都失控了,全都泪流满面,全都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强忍悲痛,上前把妈妈拥在怀里。

有些站不稳的妈妈浑身颤抖,流着泪,张着嘴,但一点声响也没有。

按照老家的风俗,丈夫去世,妻子不得送葬,妈妈也因此失去送别我老爸最后一程的机会。

送葬回来,按照老家的风俗,我们这些后人要向妈妈、大叔、大舅等长辈跪拜,以示敬重和安慰。

见到妈妈,二姐和小妹跪在妈妈跟前,哭喊着妈妈。妈妈泪流满面,告诉孩子们不必这样。

我上前抱了抱妈妈,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过几天我会带她一起去沈阳。

妈妈流着泪,拼命地点着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老爸去世七天后,当我和二哥、二姐陪着妈妈去老爸坟前告别时,妈妈一个人自言自语:周年时我再回来,周年时我再回来。


天高云淡  2012年3月31日16:25 于沈阳公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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