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救周瑜回帐中,慌忙差人申报吴侯,一面求医调治。鲁肃来见孔明,孔明笑曰:“公瑾之病,亮亦能医”。即请孔明同去看病。瑜命请入,教左右扶起,坐于床上。瑜曰:“人有旦夕祸福’,岂能自保?”孔明笑曰:“天有不测风云’,人又岂能料乎?”瑜闻失色,乃作呻吟之声。孔明曰“亮有一方,便教都督气顺”,索纸笔,屏退左右,密书十六字曰:欲破曹公,宜用火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瑜见了大惊,暗思:“孔明真神人也,早已知我心事。只索以实情告之。”孔明曰:“亮虽不才,曾遇异人,传授奇门遁甲天书,可以呼风唤雨。都督若要东南风时,可于南屏山建一台,名曰‘七星坛’:高九尺,作三层,用一百二十人,手执旗幡围绕。亮于台上作法,借三日三夜东南大风,助都督用兵,何如?”瑜曰:“只一夜大风,大事可成矣。只是事在目前,不可迟缓。”孔明曰:“十一月二十日甲子祭风,至二十二日丙寅风息,如何?”瑜闻言大喜,矍然而起。便传令差五百精壮军士,往南屏山筑坛;拨一百二十人,执旗守坛,听候使令。
孔明辞别出帐,与鲁肃上马,来南屏山相度地势,令军士取东南方赤土筑坛。于十一月二十日甲子吉辰,沐浴斋戒,身披道衣,跣足散发,来到坛前。分付鲁肃曰:“子敬自往军中相助公瑾调兵。”鲁肃别去。孔明嘱付守坛将士:“不许擅离方位,不许交头接耳,不许失口乱言,不许失惊打怪,如违令者斩!”众皆领命。孔明缓步登坛,观瞻方位已定,焚香于炉,注水于盂,仰天暗祝。下坛入帐中少歇,令军士更替吃饭。孔明一日上坛三次,下坛三次,却并不见有东南风。
且说周瑜只等东南风起,便调兵出;一面关报孙权接应。黄盖已自准备火船二十只,船头密布大钉;船内装载芦苇干柴,灌以鱼油,上铺硫黄、焰硝引火之物,各用青布油单遮盖;船头上插青龙牙旗,船尾各系走舸:在帐下听候,只等周瑜号令。甘宁、阚泽窝盘蔡和、蔡中在水寨中,每日饮酒,不放一卒登岸。周围尽是东吴军马,把得水泄不通,只等帐上号令下来,一个个磨拳擦掌,准备厮杀。
是日天色清明,微风不动。将近三更时分,忽听风响处,旗幡转动。瑜出帐看时,旗脚竟飘西北,霎时间东南风大起。瑜骇然曰:“此人有夺天地造化之法、鬼神不测之术。若留此人,乃东吴祸根也。及早杀却,免生他日之忧。”急唤帐前护军校尉丁奉、徐盛二将,将孔明首级来请功。二将领命。后人有诗曰:七星坛上卧龙登,一夜东风江水腾。不是孔明施妙计,周郎安得逞才能?
丁奉马军先到,提剑上坛,不见孔明,忙下坛寻时,徐盛船已到。便分水陆两路追袭。徐盛教拽起满帆,满风而使,遥望前船孔明立于船尾,诸葛孔明曰:“吾已料定都督不能容我,必来加害,预先教赵子龙来相接。将军不必追赶。”至近,赵云拈弓搭箭,立于船尾,箭到处,射断徐盛船上篷索。那篷堕落下水,其船便横。赵云却教自己船上拽起满帆,乘顺风而去,其船如飞,追之不及。周瑜闻之大惊曰:“此人如此多谋,使我晓夜不安矣。”鲁肃曰:“且待破曹之后,却再图之。”
瑜从其言,唤集诸将听令,六队船只各自分路去了。令黄盖安排火船,使小卒驰书,约曹操今夜来降。一面拨战船四只,随于黄盖船后接应。周瑜自与程普在大艨艟上督战,只留鲁肃共阚泽及众谋士守寨。程普见周瑜调军有法,甚相敬服。孙权派兵已做好后应。各各准备停当,只等黄昏举动。
刘玄德在夏口专候孔明回来,公子刘琦自来探听消息。小校遥指樊口港上:“一帆风送扁舟来到,必军师也。”玄德与刘琦下楼迎接。须臾船到,孔明、子龙登岸,玄德大喜。问候毕,升帐坐定,谓赵云曰:“子龙可带三千军马,渡江径取乌林小路,拣树木、芦苇密处埋伏。今夜四更以后,等他军马过,就半中间放起火来破敌。云领计去了。又唤张飞曰:“翼德可领三千兵渡江,截断彝陵这条路,去葫芦谷口埋伏。来日雨过,必然来埋锅造饭。只看烟起,便就山边放起火来,虽然不捉得曹操,翼德这场功料也不小。”飞领计去了。又唤糜竺、糜芳、刘封三人,各驾船只,绕江剿擒败军,夺取器械。三人领计去了。孔明起身派公子刘琦固守要地武昌。孔明谓玄德曰:“主公可于樊口屯兵,凭高而望,坐看今夜周郎成大功也。”
云长在侧忍耐不住,孔明曰:“昔日曹操待足下甚厚,足下当有以报之。今日操兵败,必走华容道。若令足下去时,必然放他过去,因此不敢教去。”云长曰:“军师好心多。当日曹操果是重待某,某已斩颜良,诛文丑,解白马之围,报过他了。今日撞见,岂肯放过?”孔明与云长便立军令状。云长曰:“若曹操不从那条路上来,如何?”孔明曰:“我亦与你军令状。”云长大喜。孔明曰:“云长可于华容小路高山之处堆积柴草,放起一把火烟,引曹操来。”云长曰:“曹操望见烟,知有埋伏,如何肯来?”孔明笑曰:“岂不知兵法虚虚实实之论?操虽能用兵,只此可以瞒过他也。他见烟起,将谓虚张声势,必然投这条路来。将军休得容情。”云长领了将令,引关平、周仓并五百校刀手,投华容道埋伏去了。孔明谓玄德曰:“亮夜观乾象,操贼未合身亡。留这人情,教云长做了,亦是美事。”玄德曰:“先生神算,世所罕及。”
曹操在大寨中与众将商议,军士忽报有黄盖密书。”操急唤入,其人呈上书。书中诉说:周瑜关防得紧,因此无计脱身。今有鄱阳湖新运到粮,周瑜差盖巡哨,已有方便,好歹杀江东名将,献首来降。只在今晚二更,船上插青龙牙旗者,即粮船也。操大喜,遂与众将来水寨中大船上,观望黄盖船到。
且说江东天色向晚,瑜令捉蔡和斩之,用血祭旗毕。盖乘一天顺风,望赤壁进发。操凭高望之,笑曰:“公覆来降,此天助我也。”来船渐近,程昱观望良久,谓操曰:“来船必诈!且休教近寨。粮在船中,船必稳重。今观来船,轻而且浮。更兼今夜东南风甚紧,倘有诈谋,何以当之?”操省悟,文聘请往止之。聘驶近立于船头大叫,言未绝,弓弦响处,文聘被箭射中左臂,倒在船中。船上大乱,各自奔回。南船距操寨止隔二里水面,黄盖用刀一招,前船一齐发火。火趁风威,风助火势,船如箭发,烟焰障天。二十只火船撞入水寨,曹寨中船只一时尽着。又被铁环锁住,无处逃避。隔江炮响,四下火船齐到,但见三江面上,火逐风飞,一派通红,漫天彻地。
张辽与十数人保护曹操,飞奔岸口。黄盖催船速进,手提利刃,高声大叫:“曹贼休走,黄盖在此!”操叫苦连声。张辽拈弓搭箭,正中黄盖肩窝,翻身落水。正是:火厄盛时遭水厄,棒疮愈后患金疮。
(备注:图片来自网络,文字整理于罗贯中《三国演义》人民文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