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于梧桐树林
我出生在河南周口的一片梧桐树林里,树林里有一间小屋。
若不是计划生育,我也不会与梧桐树结下情缘。似乎现代社会依然有重男轻女的现象,我出生时更早一些,也更为严重,我有两个姐姐,大姐刚出生时,我父亲每天从田地里回到家,锄头往那一放,就顺势倒在麻绳编的床上,刚躺下,就长吁短叹道:唉!绝户头!我母亲当然能听得明白这话,意思是没有生儿子。自然我母亲心里颇为难受,但也不和父亲争辩,只能把苦往肚里咽。
大姐一岁多时,母亲又怀孕了,父亲欣喜之余也有点担心,果不其然,二姐出生了。这个时候计划生育正是紧张的时候,大队(村委会)是要抓人的,抓人后强迫流产,为此还出过人命。我村的小学就挨着大队,我们点蜡烛上晚自习时,心里就害怕隔壁大队里的妇女,我们潜意识里认为被关在里面的妇女多半是有精神疾病的。到了高中看了《呼啸山庄》和《简爱》,想到里面的场景,更加觉得骇人了。
在我二姐10个月大时,母亲和三叔一起坐火车去义马找父亲,当时父亲在义马做木匠,哪家有木工活了,我父亲就住到人家家里干活,主家也会管饭。因为没有出过远门,我母亲不知道从哪儿下火车,三叔又睡着了,所以他们坐过了站,一直坐到了三门峡。我父亲根据他们出发的日期,算着那天火车到站,但是等了一天一夜也没有接到三叔和母亲。不知道后来怎样,总之可以想到他们都是经历了坎坷之后才聚在一起的。
在义马,白天我父亲和三叔出去做工,我母亲就在租的房子里照顾二姐。后来我父亲想了一个赚钱的办法,就下乡收鸡蛋,然后让我母亲挎着篮子卖鸡蛋,每个鸡蛋赚二分钱。有一次,父亲下乡收鸡蛋,正值天降大雨,山路也不好走,我母亲在家等到很晚也不见父亲回来,心里别提有多着急了。后来父亲终于在半夜到家了,他把收来的鸡蛋往地上一放,倒头就睡了,他已经筋疲力尽了。但是鸡蛋一个也没破,可见我父亲走山路经历了多少磨难。
后来我母亲怀上了我,父亲对母亲说:“如果你能生个儿子,我给你买个鸭绒袄和手表。”他们一起到我母亲的三姐家躲避计划生育,我三姨夫是个好人,老实本分,就和我爸一起在他们村后面的桐树林里盖了一间小房子,我就是在梧桐树下,在这间小房子里出生的。地点是在周口市商水县高庄村,具体哪个乡镇,我已经不知道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桐树林总有一种亲切的感觉,也可能是错觉吧。也可能我最初的生命中蕴藏着桐树情节,那里有温暖的回忆,有亲情的纽带,有欢乐的时光,有寒夜的惦念。我对桐树林已经没有什么概念了,也没有任何印象,去年我开车带着母亲去三姨家,路过那片地,母亲指给我看,我没有看到桐树林,它们已经被砍掉了,更没有见到我出生的小房子,很多年前三姨夫就拆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