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看完了老W推荐的《隐入尘烟》。前段时间看过剧情介绍,看到海清自毁形象的倾力演出,一直很期待,等待首映。看了老W的影评,就迫不及待的在优酷上提前观赏了。
整部剧没有浪漫的爱情故事,没有宏伟的事业版图。演绎了社会最底层的两个苦的掉渣的人相依为命,赊种种地,脱坯造房、借蛋养鸡,从陌生到相守,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四季更迭,庄稼生长,小鸡出壳,圈里养猪,燕子垒窝,大红喜字一直贴在炕头上,一切都欣欣向荣着生长着,崭新的生活治愈了所有经历过的苦难。相互扶持,接受苦难,接受平凡,内心还在不断地憧憬着美好生活。然而苦难总是降临在苦命人的身上,一次次被村里人半夜赶出临时借住的危房,为了盖新房打好的砖坯被大雨淋成稀泥,眼看着生活越过越好女主人却不幸落水身亡。两个像驴一样的人,一辈子被人使唤,被当成空气,为了救村里的富豪,不计报酬的一次次献出宝贵的熊猫血,粮食买了钱之后还清所有欠的债,包括十个鸡蛋。
剧中对白:“被风刮来刮去,麦子能说个啥?被飞过的麻雀啄食,麦子能说个啥?被自家驴啃了,麦子能说个啥?被夏天的镰刀割去,麦子能说个啥?”这是在苦难面前逆来顺受的坚韧,也是随遇而安吃苦耐劳的豁达。生活就是这么残酷,我们还有什么可焦虑的呢?
剧中的“老四”原型和小舅非常相似。听我妈说小舅小时候从树上跌下来,一直高烧不断,脑子烧坏了,看着不灵光,憨笨的很。他的名字从来没人记得,大家都叫他“好人”,我们叫他“好人舅”。小舅小时候还是比较幸福的,享受过几年被溺爱的时光,然而外公去世后,外婆一人带六个孩子日子就比较艰难了,外婆重男轻女,为了让小舅去上学,把年仅8岁的我妈叫回家帮忙干家务,但他根本就念不动书,上了几年就因成分不好回家务农了。小舅长大后,说过几门亲,好像都是那种身有残疾的或者拖儿带女的寡妇,外婆是个心性较高之人,虽然已被打成地主婆,小舅又不灵光,但一个都没看上,后来小舅就打了一辈子光棍,母子俩一直相依为命。小舅一直跟着姨夫在工地上干小工,他虽然脑子笨,但木匠活、泥瓦匠的活不知咋的一看就会,活路比较好,如果碰到好雇主给他发的都是大工的钱,加上我妈姐妹几个的接济,娘俩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我妈姊妹六个,一个比一个聪明能干,日子过的风生水起,唯独他活的不如人。他一辈子无儿无女,过年过节给我们十几个外甥送灯,送忙罢馍,秋种忙收时,他就是兄弟姊妹最好的帮手,每家的种麦收秋、锄地碾场、扬麦收粮等出力气的活都能想到他,他也从无怨言。记忆最深的就是每年放假,我们睡在外婆的炕上,他睡在后院,夜深时候他经常躺在炕上,一遍一遍地唱着那段秦腔“王朝马汉喊一声~”,我们那时候小不懂事,尤其是我比较调皮经常捉弄他,鼓捣几个表妹给外婆说害怕,我外婆就拿起拐杖过去打他,嫌把我们吓得。现在想想估计那是他太寂寞,内心在不停地呐喊吧。他的烟瘾很大,时常嘴里叼个烟,一根接着一根的抽,最爱抽的烟是十四元一条窄版猴,上班后我只要回去就给他带上几条烟和他爱喝的茉莉花茶。
影片中的“老四”外表形象和小舅也非常像,皮肤嘿呦嘿呦的,一脸络腮胡子,经常穿一身怎么也洗不干净的衣服,他其实是有新衣服的,因为每天都要在工地干活,所以一年四季除了春节永远都是那身脏兮兮的工作服。不同的是,他没有“曹贵英”,我想当年外婆如果不那么要强,给小舅成个家,也许他现在还活着好好的。
外婆去世后,我大舅把我小舅分给我大表哥,表哥两口子是个尖酸苛刻之人,小舅多年挣得钱全部给了我大表哥,后来每月打工的钱都如数上交给表哥。有年小舅干活时不小心把胳膊骨折了,他们不想着咋样给小舅把病看好,光想方设法的找各渠道报销,完了还给亲戚们吹嘘他的本事有多大。接到小舅的死讯大家都很意外,因为前一个星期还好好的,赶回去的时候表嫂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惺惺作态,说是小舅犟的不去看病。病倒前后不到一周人就不在了,年仅50岁。小舅的葬礼,大舅黑着脸背着手,不愿意出钱过事,说他是贱命一条。我们几个表兄妹气愤不过,觉得小舅一辈子可怜的无儿无女,让所有在外工作的、上学的外甥、外甥女包括媳妇女婿孩子都必须到场送葬,按农村的习俗买的最好的棺材,请了最好的gui子,把小舅风光的下葬了。
小舅三年忌日时我们回去上坟,惊奇的发现小舅的坟头上长了一个小树苗 ,表嫂一脸欢喜的说这是他老人家在阴间保佑他们“H家”兴旺发达、开枝散叶。不过事实的确如此,大舅的子嗣们过的还算体面。
外婆家的小院按危房被村里征收,表哥他们另外迁了新院,盖了新房。曾经的那个小院像一堆残垣断壁堆砌在原地,每次回去,我都会站在门口好久好久,仿佛还能听见我们表兄妹在后院嬉闹的声音,听见小舅的那声“王朝马汉一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