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去世一周后,我在滚筒洗衣机里看见了一只兔子。
事情是这样的,最近一直下雨,我妈等了好几天也没见放晴的趋势,那天出门买菜之前,还是把衣服扔进洗衣机,叮嘱我洗好了记得拿出来晾,我答应下来。拖完地后,我蹲在洗衣机前发呆,看见里面的衣服先顺时针旋转再逆时针旋转,看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正想起身离开,突然在一堆黑色衣服里面看见一缕白色,再定神一看,毛茸茸的,居然是只兔子!
那只兔子大概三十厘米长,当洗衣机转动起来的时候,它就顺势在里面跑起来。我高中时见过我同学养的一只仓鼠也是这样,她把仓鼠带到来了学校,一个很大的笼子,上下两层楼,一楼就放着一个那样像滚筒一样的东西,那只仓鼠有时会爬进去,在里面不停跑不停跑,我问过我同学,我说它在干嘛呢,我看好多卖仓鼠的也是那样一个活动的笼子,我同学说她也不知道,可能在锻炼吧,跟跑步机一个原理,也可能只是它喜欢这样。
继续说兔子的事,我发现那只兔子以后,它也发现我了,它在洗衣机停下来的间隙不停用爪子挠观察窗玻璃,还用一双红眼睛瞪着我。我吓了一大跳,和它对视着,它的耳朵竖起,右边耳朵上有一个小小v字形缺口,我突然认出它来了,是我小时候养的那只兔子!
我先是一阵喜悦,接着在慌乱中赶紧把洗衣机按了暂停,焦急地等待排水,兔子开始往衣服堆里窜,洗衣机的门锁终于开了,开门以后却没有找到兔子。我把里面的衣服全都拖了出来,一件一件的翻找,还是没有,泡沫水打湿了我的衣服,地上湿了一片,我想它一定是趁我开门以后不注意的时候跑掉了。这时候正好我碰上我妈提着刚买的菜回来,她看见我坐在洗衣机前和地上的一片狼藉,把我给骂了一顿,我跟她说了兔子的事情,她不相信,还是继续骂我。
我当时也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不过后来我又看见那只兔子了!在我房间里,我进去换打湿的衣服,打开衣柜的时候发现它躲在柜子右边的角落里。我伸手想去抓它,它突然一下子窜出柜子,顺着书桌前放的椅子,跳上书桌去了,然后走到书桌上我爸的照片旁边,蹲下来不动了。这次我不敢靠近它了,不过我站在那儿仔细观察了一下,它耳朵上的那个缺口还在,确实是我的兔子。
我想叫我妈来看,努力压低声音喊了几声,怕吓着兔子,可是她在厨房里做饭,我听见抽油烟机的声音,我叫了几声她都没听见,于是我扭头稍微放大声音喊了一声,再回头发现兔子已经不见了,我想它一定是被我吓跑了。
我妈听见我的喊声跑来,不过这次我不敢再说我看见兔子从我衣柜里又跳到桌子上的事情了,她肯定又会说我看错了,我想我一定要找机会证明给她看我没有说谎,让她亲眼看到她才会相信我。于是我告诉她,说兔子肯定还在我们家里,下次她看见了一定要告诉我。
我妈叹了口气,摘下身上的围裙,然后就带我来了这里。
就是这样的。
我对着坐在我面前的医生说,他看上去应该是个好人,头发花白,戴着金框眼镜,慈眉善目,冲我笑笑说,我知道兔子的事情了,你先出去一下,我跟你母亲说两句可以吗。
我点点头走出他的办公室。
2.
他的办公室在二楼的尽头处,从里面出来,左边是电梯间,对面是一排窗户。白色的窗帘没有一点污渍,线条柔和没有折痕,好像刚被换上。开着窗户的地方风一吹进来窗帘就轻轻飘起,让人觉得安静又舒适,和地上有些已经有了裂缝,而且再也拖不干净的米色地砖相互排斥着。
来到窗前,医院里的楼外墙应该最近几年刚被翻新过,但我却在靠近围墙的位置看见一栋废弃的楼。楼层不高,最多只有五层,看起来已经废弃有些年头了,墙的外壁爬山虎爬到了半中央,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以前的老房子,总是比新房子更容易爬上爬山虎,又好像是被爬山虎选中的那一天起,房子就开始变老,房子的养分就开始被榨取,注定有一天会废弃掉。
我听见老医生在跟我妈说着什么,由于他的办公室门紧闭,他说的话我实在难以捕捉,但是我还是听见了兔子两个字。
我又想起那只兔子。那是有一年我们全家去附近古镇春游的时候买的,它被装在一个竹编小篮子里,小巧可爱,我偏偏在那么多只兔子里选中了它,求着我爸让我带它回家。
走的时候我们在古镇门口让路人帮忙拍下一张合照,我爸搂着我妈,我站在两人前面,手里提着兔子,露出一张心满意足的笑脸。
照相机像偷时间的机器,咔嚓一下,时间就过去了好多年。
那时候每天我放学回家,就等着我爸回来和我一起去给兔子买吃的。胡萝卜、菠菜、洋白菜...有时候还在路边碰到一些自由生长的野花野草也顺带摘回去喂兔子,他一个一个教我念它们的名字:车前草、蒲公英、鹅肠菜...
那张合照后来放在了哪里,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段时间里,因为养了兔子,我和我爸的关系被迅速拉近,我每天放学一刻也不耽搁赶回家,回到家后坐在书桌前一边写作业一边听着他回来的开门声,每天都盼望着盼望着,只要门一响就从房间冲出去拉着他说,我们快去给兔子买吃的。
在此之前,记忆中直到我小学四五年级,他都一直在外地工作,后来回家以后,我总和他亲近不起来。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带点咯吱的响声,我妈从里面出来,冲我说走吧回家了,脸上是我读不懂的表情,没有开心也没有难过,但感觉是柔和的,让人捉摸不定。我往办公室里望了一眼,老医生依旧笑着冲我点点头,我也点头回应,然后跟着我妈进了电梯。
回家的路上我妈一言不发,我默默走在她身边撑伞,到家后她好像不打算谈论这件事情,继续回到厨房做饭。我问她医生怎么说,她说没怎么说,让我过两天再去看看,说完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厨房门口的我,眼神复杂,还像是带点雾气,跟天气一样潮湿起来。
吃饭的时候我妈突然问我这几天睡得好不好,还热情地给我夹菜,多到我碗里都堆不下了。我说妈你别夹了,今天我们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医院啊,她刚夹了一块排骨的筷子停在饭桌中间,本来朝着我的碗的方向落点,最后又缓缓收回筷子放到自己碗里。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了,你记得你小时候也去过一次那个医院吗,那时候我们住的地方离那不远,有一次你把腿给摔了,在那医院住了好久。
记忆像在河里冲刷了数年的石头,表面应该有的颗粒质感已经变得光滑,很难从一些细微末节里去展开回忆,无从辨认。
记得当时和你同病房的一个老头也是把腿摔了,刚开始你们还不说话来着,后来不知道怎么突然关系变得好起来。
是吗,有这样一个人吗,后来有关系变得好起来吗,那个时候我有在那个地方留下什么感情吗。我在心里发问,愣愣咬着筷子像在发梦。
3.
终于还是有一些生命力顽强的片段爬上了记忆,爬山虎爬上了一楼的墙壁,我躺在三楼的病床上,盯着窗外一截被框进窗户的树枝,问旁边的老头,你说一楼的爬山虎有一天会爬上三楼吗?
会吧,它有着很顽强的生命力。
它会爬到这个窗户前吗?
会的。
那它会爬进窗户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它是靠着墙生长的,墙就像它的路一样,它会绕过空地不让自己踩空,你不也是这样吗。
我说我没有,我有时候会故意去踩路上那些小坑,妈妈就会把我骂一顿。
他哈哈哈的笑起来,整个房间都被他的笑声点亮。
刚开始的时候我很怕他,因为那时候我爸在外地工作,我妈晚上有时候要加班,我就只好一个人在医院,有一次半夜他突然大喊大叫,我吓得把整个人蒙在被子里不敢出声,头上冒着冷汗,手紧紧地抓着被子,又忍不住偷偷露出一只眼睛来,他的黑影在夜里手舞足蹈了一会儿之后停下来,我却被吓得睡不着了,一只捂着被子费力呼吸。
第二天有护士带他去检查了,我告诉医生说我害怕,医生问了缘由后笑着跟我说不用怕,就像你睡觉磨牙说梦话一样,大人也会这样,只是有的大人会严重一些。
那时候我摔了右脚,他摔了左脚,和我一样老是一个人待在医院里,那时候我们还不怎么说话,有一天我问他说,爷爷为什么没有人来看你,他说我女儿怕我。我说是上次来那个胖阿姨吗,他笑着点点头。我说她怕你什么,他说怕我总是看见我老伴,我说这有什么害怕的,他说她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可是我真的看见了,没人相信。
我想了想,那时还未经历过任何亲人的去世,还未透彻生离死别的意味,只是觉得他很可怜,我说我相信你爷爷。他的眼睛突然开始爬上一点亮光,说真的吗,我认真地点头。
后来的一些日子里,偶尔他会说他老伴儿来看他了,坐在他床边陪他说话,我就跟着说奶奶好,他高兴的笑起来,之后表情上又有些我读不懂的落寞。
加上他出院那次,我只见过他女儿两次。那是个胖胖得女人,总是皱着眉,像生来如此,我有点怕她,总感觉她很容易生气,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假装睡觉一动不敢动。那天他去做检查了,那个女人和医生在病房门口,医生说他出现这些症状属于帕金森后期比较严重的症状,有时候会出现幻视,非常危险,需要身边尽可能随时有人陪着。
他们还说了什么,我没太听懂,没几天后,他就出院了。
有一次我问他,爷爷什么是帕金森,他伸出离我近的右手,悬在半空中,手指就开始发抖,然后整个手都抖起来,越抖越厉害。我也学着他的样子,伸出左手,悬在半空中,比他更夸张的抖动,引得他发笑。
等我们腿稍微好些了以后,我总嚷着要跟他比赛谁能“跑”到外面的花园里。于是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一人左边拄着拐杖,一人右边拄着拐杖,连蹦带跳到花园里去,有时候我赢了,就撒娇让他给我买糖吃,要是他赢了,我就耍赖说他欺负小孩儿。
有一天他问我说,怎么你爸妈经常都不在,我说我爸在外地上班,我妈有时候加班也很忙。他说那你平时总是一个人在家吗,我点点头,他说那你害怕吗,我说有时候会,他想了想说,不如回去以后养一只宠物怎么样。我摇摇头说小猫小狗会满屋跑,妈妈不喜欢。他说那小兔子呢,小兔子怎么样,我说兔子可以在家里养吗,他说当然可以呀,我说可是要去哪里买兔子呢,他说总会遇见的。
再后来,遇见第一只兔子,已经是我爸回来以后的事情了。
4.
兔子死的那天是个晴天,本来我格外开心,因为接连下了好几天暴雨,天空终于放晴。我像溜小狗一样带它出门,到小区楼下的草地里,把它拴在一棵树上,自己坐在不远的椅子上看书。因为之前很多次也是这样的,所以那天我也并没有太在意,刚开始我还时不时回过头看它,给它扔两根胡萝卜在地上,它要么就是在专心啃胡萝卜,要么就瞪着红红的眼睛盯着远处发呆,或者围着树跑来跑去,充分利用可以利用的活动空间。于是我便认真看起书来,书还没翻几页,再回头的时候,它不见了。
刚开始我以为它只是绕到树的后面去了,或者钻进旁边的花丛里了,后来走近一看,不见它的影子,再顺着绳子收回来,空空地一个圈。
我在原地找了好久,又在小区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于是回家找我爸求助。我们俩分头行动,从小区两边开始地毯式搜索,碰到人就问有没有看见一只兔子,我正在一簇月季下翻找的时候,我爸跑过来说有人看见兔子了,说是被一个男人抱回家了,还告诉了我们那个人的住址。
我们往那个人家里赶,我一路都在哭,我爸说没关系,要是别人不愿还我们就给点钱,因为兔子可能是自己走丢的。
到了那家人门口,我爸敲门,我站在他侧后方低着头沉默着,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啊?跟着门被打开了。
我随着开门声刚抬头,还没来得及反应,我爸已经快速地抬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可我眼前出现的不是黑暗,而是一片猩红。
开门的那个女人身后,客厅里,一个男人蹲在地上,手里是我的兔子,皮肉分离,旁边地上还放着一把沾满血的刀。
后来的几天里我一直不跟人说话,我爸说我们可以重新再养一只兔子,我说我不想再养兔子了,他说那养只小猫小狗怎么样,我可以帮你说服妈妈,我也只是摇摇头。
奇怪的是,那天去找兔子的时候我一路上都在哭,并不是设想到它已经死了,而是对未知的恐惧和担心,但是从最后看到它的那一刻起,我突然停止了哭泣。在那之后的几天里,我不管看什么都蒙上一层猩红的颜色,我没告诉爸妈,过了差不多一周后终于好起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家里再也没有出现和兔子有关的东西,我不知道它的笼子什么时候被扔掉的,有它的照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收了起来,爸妈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可它总在我眼里跳来跳去,有时候是一身被洗干净雪白的毛,有时候是被剥了皮的样子,经络清晰,一边跳一边滴血。
再后来,它就彻底消失了。
直到这次我再见到它,但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5.
老医生坐在我对面,双手交叉叠放在桌上,微笑着等我开口。
半个小时前我妈送我来找他,说上次离离开的时候约好了时间,我进来后我妈退出他的办公室关上门,老医生招呼我坐下。
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他先开口。
我摇了摇头,他的表情依然和善。
听说,听你母亲说,你父亲去世后你一直没有哭过,你不难过吗?
我还是摇头。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有什么事可以跟你家里人多聊聊,多表达一下自己的情绪,把觉得难受的事情宣泄出来。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样回应他,突然听见地上一些细微地响动,我低头一看,从他办公桌下面钻出来一只兔子,我的兔子。它走到我脚边停了一会儿,又顺着门缝轻轻挤了出去,于是我跟着它跑出办公室。
它在前面跑着,我在后面追着,它跳上楼梯,一层一层往上跑,我以前从来没有发现它可以跑这么快,像是快要飞起来。它已经长大了,是一只大兔子了,不再是已经被装在竹编篮子里的小兔子了,它耳朵上的伤口已经长得像生来如此,身上的毛白的像雪,像从来没有被血染红过。
我跟着它一路跑上天台,它跳上女儿墙,突然回过头定定地看着我,我从它红红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却好像看见它流泪了,可兔子怎么会流泪呢。
我急着伸手想抚摸它,还没碰到它的时候,就回忆起了那毛茸茸又温暖地触感。当我快要碰到它的时候,它却突然纵身一跃,跳下了楼。
我也赶紧爬到墙上,它消失了,地上也没有它的尸体。
我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疲软的蹲在墙上,脑子里有无数个问题,我想问它为什么出现,要去哪里,以后我又该去哪里找它。
这时通往天台的门被推开了,我看见一个老人拄着拐杖朝我这里走来,他背对着太阳,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浑身被毛茸茸的金线围了一圈。老人离我越来越近,整个人变得清晰起来。
看来分开以后你真的养了一只兔子。他带着满意的笑停在我面前。
我睁大眼睛盯着他,眼前的老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倒不难认出来。
还没等我开口他又说,它是来跟你告别的。
我说你怎么知道,爷爷你怎么在这里。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继续说,你还记得有次你在这里找到我吗。
我顺着他的话努力回忆,确实想起一些事情。
那天我做完检查回去,在病房里没有看见他,我拄着拐杖跳来跳去也没找到他,最后就爬上了这栋楼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想到这里,可能是因为他经常在嘴里念叨,说隔壁那栋楼还挺高的,站在天台上应该可以看很远吧。
我来的时候正看见他在往墙上爬,我叫了他一声,问他在干什么。他回过头看是我,说他只是想看到更远更清楚些。
我跳到他身边,捡起他扔在地上的拐杖说,爷爷你下来,我眼睛好,我看得远,你想看清楚什么,我可以告诉你,远处那栋高楼你看见了吗,上面的字我都能看得清楚呢,你想看什么你告诉我,我来帮你看。
他笑笑说算啦不看了,以后出院了再好好看,我说那你以后出院了我还能见到你吗,他说当然,我吵着要拉钩。
我们在天台上站了一会儿,医院旁边的公园里有人在放风筝,风筝迎风抬头,一个比一个飞的高。我指着天空说,这个风筝的样子像一条毛毛虫,那边那个像一只章鱼,最远的那个像只燕子...他站在旁边,听着我接二连三的报告,笑呵呵的回应着,是么,毛毛虫是地上的,章鱼是水里的,肯定飞不过燕子呀!
直到夕阳把远处的天空染成橘子的颜色,街灯渐明,我们才一路有说有笑,搀扶着回到病房。
6.
我回过神来说,我想起来了,这次你又想看什么吗?
这次我是来看看你的,你看见那片爬山虎了吗,已经爬到三楼了。记得我怎么跟你说的吗,爬山虎都是绕过坑走的,所以每一步都走的很扎实。
我说我记得。
他笑笑说,记得就好,你也一样啊。
说完突然不见了,我往四周看了看,也不见他人影,蹲在墙上又再次望了望楼下,兔子也不见踪影。
我低着头一阵失落,心里空荡荡的。头顶上有温度传来,一只手放在上面揉了揉,我抬头,是我爸。
他笑笑说你怎么在这儿啊,多危险。
我惊讶的看着他,完好如初。
那天他骑着电瓶车被一辆闯红灯的大货车撞上,整个人都被卷进了车底……没法复原……
这是我听见我妈对来参加葬礼的人说的,可我明明站得离她很近,看见她的嘴一张一合,却听得不真切,有些话好像被我的耳朵筛选掉了。
像兔子一样吗。我站在旁边突然插话。
什么?她错愕地看着我问道,而我没再出声,于是她转过身继续跟别人说话。
她没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现在看着我爸完整地站在我面前,笑着跟我说话,我突然哭了。
他抹了抹我的眼泪说别哭,爸爸会好好帮你照顾兔子,我说它和你在一起吗,他说当然了,是它带我来找你的呀。
我哭着点点头,他说你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许哭啦,以后要照顾好妈妈,笑一个吧。也别再看见爸爸了,在心里想就好了。
我眼泪止不住,却还是一边点头一边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泪眼模糊中,他消失了。
我擦擦眼泪想找他,却看见我妈站在我面前,捂着嘴,泪流成河。
下来吧。
她哽咽着朝我伸手,我回头往下看看十一楼的地面,伸出手,被她牵下了女儿墙,我们一路牵着手走回家。
那天是个晴天,我格外开心,因为接连下了好几天暴雨,天空终于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