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追个星吗

文|晚晚皆有安

1.

“小姐,这是祁如玉少爷今天的行程。”穿着桃粉衣衫的婢女把一张纸递到沈知知手里。

摇椅上的沈知知满意的接过,脸上挂着掩不住的笑,似乎这张纸是自己刚拟好的喜帖。

这张图纸对于城中任何一个芳龄少女的意义,都和喜帖没什么区别。有了它,只要跟的够紧,平时难能可见的迷人小少爷就能时时刻刻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看到其他俊俏非凡的同僚。

双袖一挥,沈知知起身站立,“春桃,咱们走。”

轩辕阁外,几辆马车工工整整的停着,马儿的脑袋时而低沉时而左顾右盼,圆溜溜的大眼睛忽的定格于某处,像是见了什么感到疑惑的东西。

对面墙角阴凉处,沈知知脸上戴着薄纱。

“小姐,您想见祁如玉少爷,坐马车同去轩辕阁不是更方便吗?”

春桃在她身后,用假声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你懂什么,他若见了我,指定又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拘谨模样,我不愿意见他这样。”

每人都有最真实的一面,城中女子皆爱祁如玉风度翩翩,只有她知道,祁如玉平日里并非如此。

轩辕阁里零零落落的走出几个人,皆是仪表堂堂淑人君子。

沈知知的目光很快定格在一席白衣者身上,她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己要找的人。

嘴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沈知知一直看着他们一行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随后各自登上自家的马车。

等等,他好像看过来了。

沈知知缩回墙角,自我安慰认为问题不大。

一出轩辕阁,感官敏于常人的慕邱就察觉到一丝异样,“祁兄,墙后有人在盯你啊,会不会是哪家盯梢的?”

慕家公子本名慕邱,字汀,因家父慕府与家母邱府都是名门望族,父辈办事圆润,连给儿子取名也要顾及两大家族的联姻之谊,故为儿子取名慕邱。

“非也,非也,终归是年纪小,这你就不懂了吧。”何朗明装模做样的一展折扇,“如玉这翩翩君子在城中颇得少女芳心。依我看,十有八九是哪家姑娘躲在墙后,以此一解相思之苦呐。”

“害,何兄终归年纪大记性差,昨日西北赫员外的女儿千里迢迢为祁兄送来奇珍异果,那难道不算城外的?”慕邱反击道。

两人插科打诨片刻,慕邱又不怀好意的转向祁如玉,”祁兄,你说墙后那个,是城内的还是城外的?“

几人闻言起哄,一定要让祁如玉过去看看究竟是哪家的姑娘。

何朗明特意用余光观察祁如玉的反应。

祁如玉向对面墙角处望了过去,”找机会娶回家问问。“

何朗明忍俊不禁,用折扇轻轻扇着摇头,“呦,如玉还能在乎这小丫头呢,只要一松口,公主都能是你的。”

“小生不喜欢公主,就喜欢小丫头。”祁如玉回的不卑不亢 ,完全没有因为公主是何朗明的堂妹而说半句谎话。

一行人闻言笑的开怀,中间有位仁兄笑骂了句,“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

2.

沈知知她恨啊。

恨自己眼睛不能将看到的祁如玉自动作成一幅画加以保存,这样便能省去亲自研磨作画的功夫。

沈知知每日晚间躺在床上,都要在头脑中过一遍今日所见的祁如玉,他的音容笑貌知知一想便能跃于眼前,随即选出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描摹于纸上。

为了能画的相似又精致,沈知知专门花重金寻城中最好的画师,学了整整一年,才有如今整箱整箱的祁如玉画像。

每一幅都画的精妙绝伦,沈知知却还是常常捧着感叹,到底比真人逊色了几分。

“行程上写着,下一个公子要去的地方是,醉春楼。”

“好,那我们也.....”沈知知提着裙摆跑出墙角,目送马车离开。

她突然反应过来 ,疑惑中带了点火药味,“醉春楼?”

“是醉春楼啊小姐。”春桃把行程纸图到她面前,“喏。”

怎么是个男人就爱往醉春楼跑?

沈知知今天早上刚趴门缝听到爹爹和小厮说备马车去醉春楼,正愁怎么质问老头儿,正愁怎么给娘亲打小报告。现在祁如玉也要去,真是反了他们了。

沈知知嫌脸上薄纱碍事,便一把拽了下来,正在心无旁骛专心看图,肩膀被人不施力道的拍了一下,她惊的一个战栗。

“呦呵!这还有图呢。”那人饶有兴趣的抢过图纸,单手拿着,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仿佛在读圣贤书。

沈知知把图抢回来,好好伸了伸,再传家宝般小心折好塞在身上,“何朗明你现在最好别惹火,老娘心情很不好。”

何朗明偷笑几声,“莫不是知道祁如玉要去醉春楼,终于认清这人是衣冠禽兽了?”

沈知知朝他冷哼两下,面色极不友善。

何朗明是沈知知的青梅竹马,在这世上除了亲生父母,最了解她的人便是何朗明。

“还不是你们这群衣冠禽兽带的。”

要不是在大街上怕被人看到,影响自己在祁如玉面前的名声,沈知知的手早已薅上他的头发,叫他以及其他同僚,少带祁如玉去那种花里胡哨的地方,多带他看书就是。

何朗明是个惜命的主儿,脸上的笑也是说收就收,离她远了一步,才摇着扇子缓缓道,“碰巧想去醉春楼喝两盅,要不要捎上你去见你家玉玉。”

“就知道是你们这些王八蛋教坏他的。”

沈知知走的风风火火,提着裙摆登上马车,生怕自己晚去一步会错过什么大事。

何朗明撇撇嘴,三两步跟了上去,“走吧春桃,跟上你家神经病主子。”

春桃答应一声连忙小跑跟上。

3.

醉春楼内,处处挂着艳彩帷帐,穿着明丽的少女歌声如鹂,舞姿如雀。

二楼包厢,只一琴女在弹,木桌旁对坐的两人皆是自顾自品茶,无一声言语,室内一片寂静,宛若无人。

“听闻自家小女于公子情思深种,公子既知道身旁书童常泄露行踪给她,却由着书童去,莫不是故意为之?”

沈恒秋抿了口茶,说话也是开门见山。

他是朝中重臣,在官场混迹多年,练就了小心驶得万年船的习惯。

如今的年轻人,狼子野心又让人捉摸不透,他不确定对面坐着看似正人君子的少年,是否为满私欲而有意接近知知。

可如果真的有私欲,直接允了皇帝,做驸马不是更方便吗?

祁如玉闻言浅然一笑,为沈国公蓄满茶,“这个书童是小生身边的第四个,国公可知为何?”

沈恒秋捋了捋胡子,“公子但说无妨。”

“前三个都与贵千金熟识,屡次透露小生行踪,如今这个,看来也离换不远。”

沈恒秋只知道女儿平日素爱往外跑,却不知女儿的心事,如今看来,竟是自己倒打一耙。

”若国公也爱品茶,不如试试小生常饮的白毫银针,此茶产于南方,清淡回甘。“

白毫银针也称白茶,茶叶挺直似针,身披白毫,在所有茶叶中属于颇为清淡的。

他在借物喻己,沈恒秋一听便知。

本就要强爱面子,沈恒秋掩面假意咳嗽一阵,而后称病先行。

祁如玉送沈父离开后没有回府,也没有再回包间。

他知道,小跟班这个点差不多要到了,袖中手指随着倒数打节拍。

三,二,一。

马车稳稳的停在醉春楼对面,一个小脑袋最先探出,向四周望了望,随即提着裙摆下车,踏着小碎步往这边跑 。

祁如玉正儿八经站在门口迎她,沈知知跑到一半才认出这人是谁,她瞬间垂下头。

看来只能假装路过再溜到旁边糕点铺子了。

就经验而谈,这人站在门口直勾勾盯着她看,八成是又起了换书童的心思。

可怜自己又要打探一番书童喜好,再搭上银子和心思去贿赂。

害,生活好难知知好烦。

身后衣领被突然伸过来的大手牢牢抓住。沈知知叹了口气,缓缓转过头,幽怨的眼神盯得何朗明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是,你抓我干吗?有毛病?”沈知知用唇语骂他。

“来都来了,不请客就想走?好歹叫上几个姑娘小喝一顿吧?”何朗明小声回她。

请客不是问题,问题是...沈知知灵机一动,这未尝不是个好借口啊,这下好了,书童可以保住了。

反正祁如玉习惯做高高在上的君子,肯定不会跟着上去蹭吃蹭喝。

只要祁如玉不上去,她的处境就不算尴尬。

“祁兄!今日知知请客,不如一起上去小酌一杯?”何朗明热情的朝着那边高喊一声。

“哈哈哈哈,他开玩笑的,祁公子平日极为自律,哪像这厮只知道花天酒地,公子不必理他。”

沈知知慌乱之中立马捂上何朗明的嘴,同时一只手略微用了点力道掐上他的腰。

何朗明疼得脸上好一阵阴晴转换。

“今日无事,可以喝。”

祁如玉轻描淡写吐出的几个字,让沈知知顿时倍感压力。

4.

醉春楼最好的包厢内,几位穿着纱衣的姑娘在何朗明身边陪酒,说笑声不绝如缕。

而另一边,沈知知和祁如玉自顾自的吃着坚果小食,吃的太干,祁如玉偶尔喝两口酒润润嗓子。

“沈小姐身体不适?"祁如玉一杯玉和酒下肚,看着她问。

原本他不想开口,只是见她坐在椅子上扭扭捏捏好一阵了。

跟踪被发现还不算,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上来一起玩,但凡要杀要剐来个痛快,也不至于这么度秒如年。

真让人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沈知知好几次都想一拍筷子直接站起来结账走人,抬头时刚好对上何朗明那张该杀千刀的脸。

何朗明朝她一笑,无声的送了她一句自讨苦吃。他揽过一个姑娘纤细的腰肢,将手中酒杯递到姑娘明如火的唇边喂她喝酒。

“祁兄有所不知,我这发小自幼身强体壮,从未生过什么病,只是近些年才添了这相思病,良方苦寻无果。”

怀中姑娘爽快的将杯中酒喝的一滴不剩,何朗明抱过她的脸舔舔嘴角酒渍,惹得姑娘一阵娇笑。

沈知知慌乱之余捂住祁如玉的耳朵,强迫他看向自己,没想到自己的脸唰的红了起来。

何朗明这个畜牲做的事不能看不能学啊啊啊。

她清楚的望见,对方脸上藏了几分笑意。

祁如玉将她的双手放下,提过酒壶为她倒了半杯,“说来也巧,近日小生常被人跟踪,沈小姐也不妨用用这个方子,多看看心慕之人,想来病能好得更快。

沈知知目不转睛的看着酒壶被提起,壶嘴流出的酒带着丝丝甜意,片刻后截然而止,一滴也没有撒到桌上。

“这酒是醉春楼的招牌,入口有淡淡梅花香和果香,不算烈酒,只是略微甘冽。沈小姐不妨尝尝。”祁如玉的酒杯是满的,他往前推了推。

沈知知犹豫半响,还是端起酒杯碰了碰祁如玉的杯子,在宽大的衣袖后边喝了个干净。

祁如玉也拿起杯子一饮即尽,“还喝吗?”

沈知知迷迷糊糊的点点头,把酒杯伸了过去。

春桃见了连忙过来夺酒杯,“小姐别贪杯,想喝咱们回家随便喝,在这可不行哦。”

“怎么这就开始喝了,居然不叫我。”何朗明见这边这么快就喝了起来,屏退了左右姑娘,凑过来围成一桌。

先前在他怀里的姑娘目光中还带着些许迷离留恋,见何朗明一眼也不肯再看她便赌气的走了。

见他围过来,春桃提壶为他满上一杯酒。

"其实也不是在乎什么大家闺秀的礼节,沈叔叔他们一直把知知当儿子养。“何朗明双手接过酒杯,放在鼻前闻了闻,眉间舒展了很多,“知知不会喝酒,唯一一次喝酒是三年前皇宫游园,当时醉的厉害,还把元启公主打哭了。”

祁如玉对此饶有兴趣,当时游园会他也在,只是略有耳闻,风声很快就被压下去了,“可否有幸听听?”

沈知知此时尚有一丝理智,见何朗明正要开口,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再说必死。

何朗明清了清嗓子,“要不你自己说?”

既然事已至此。

见她提过酒壶要为自己满上,春桃立马按下冲她摇了摇头。

”让她喝吧,这儿没外人。“何朗明把春桃的手拿开,为沈知知倒了一杯,"看吧,还是哥对你好。”

“行,妹妹记住了,今日之恩当涌泉相报。”沈知知特意双手持杯拱了拱手,何朗明顿时感觉后背凉凉的。

一杯酒下肚果然神智开始混乱了,沈知知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放下酒杯,转身倒在祁如玉的身上,“想听爷为什么打元启吗?”

祁如玉忍俊不禁,“嗯,想听。”

何朗明低头扶额,咬着嘴巴忍住不笑。春桃也认命般低下了头。

“去年。”沈知知突然起身,正襟危坐,“皇宫里办的游园会很热闹,我就带着春桃去看。”

见她盯向自己,春桃无奈的连连点头,“是,去看了。”

“当时那段时间,就听风言风语说,皇伯伯想把元启许配给玉玉,但是我没信,我感觉是谣言,却不曾想那日亲眼目睹了,这才意识到,原来是真的。”

“皇伯伯问玉玉,来京之后,可有心上人。”

“玉玉摇头说没有。”

“皇伯伯又说,将元启许配给你可好,成朕之驸马,辅朕之朝纲。”

“听到这心情就非常不好了,爷当时就气急败坏,喝了两杯酒去找元启打架。”

春桃捂着脸悄悄拽她的衣服,想提醒她注意言辞,不料却被张牙舞爪的躲开了。

“不过后边清醒了,才想明白。当时生气和元启没关系,我生气的是,他斩钉截铁的说没有心仪之人。”沈知知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又喝了杯酒,压下喉咙里的哽咽,“那我算什么啊。”

祁如玉想起,那晚是来京后皇帝第一次找他,虽然面上不露怯,内心还是沾了点慌张。

天子多虑,他不知道会不会因为父亲的关系,自己也难逃身首分离。

只是做好壮士赴死的准备,皇帝又笑着问他可否愿意当驸马,纵然是好事,让人听着也耳根发麻。

他托词婉拒,说自己不堪重任,志向不高,能平安度余生足矣。

在那之后,皇帝不止一次隐晦的问他此生何求,想从中找到可以利用他的缝隙,将之开拓成峡谷沟壑。

祁如玉一直没给他太大把柄,平日以凑群娱乐为主,同僚去哪他去哪,尽管在其他小姑娘眼里是不爱说笑的翩翩公子,但在不少城中长者眼中就是没有靠山还整日不思进取的小毛孩。

祁如玉不是没有想要的,只是他想要的,和皇帝想要的,起了冲突。因此只能委曲求全,以退为进。

“什么狗元启!”沈知知闭着眼睛,单手高高举起,春桃正要拉她,没想到后半句已经嚎出来了,“沈知知和祁如玉,才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的一对!”

喊完大概累了,沈知知靠回祁如玉身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呼噜呼噜睡了起来,不时响起梦呓,“城中女子都传祁如玉是天上星一般,虽好看,却让人见了想敬而远之,只有我知道他并非清冷,应当是太阳才对,只是离家万里,太孤独了..."

祁如玉笑笑,把杯子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整日装的游手好闲,是为了闭人耳目,好让皇叔对你死心;背地里琴棋书画还有武功都在跟着学,是因为想娶知知吧。”何朗明也喝了口酒,晃着酒瓶道,“我都能看出来,你当能瞒住皇叔?”

祁如玉闻言把知知往怀里揽了揽,“何兄好眼力。”

5.

翌日,沈知知揉着脑袋起床时已是晌午。

春桃见她醒了,忙把热了好几次的午饭端来。

沈知知再一次认识到,酒这个东西才是顶级的安眠药材。

“春桃,赶紧和我说说我昨天断片之后的事。”

春桃把吃的送到她嘴边,“那你先吃饭。”

沈知知接过勺子自己喝紫米粥。

见她听话,春桃把昨天的事从头到尾捋了出来。

沈知知不动声色的听着,直到最后一口粥被咕咚一下咽了下去,整个过程也讲完了。

沈知知目光呆滞,好家伙,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交代清楚了。

“城南新开了家卤肉馆,据说味道不错,小姐要不要去尝尝。”春桃接过碗和勺子,见她躲回被窝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知道她又在为酒后胡言而钻牛角尖。

“刚春桃看了,祁少爷今日一早就应召去皇宫下棋了,吃了午饭才回来,不必担心在街上遇着尴尬。”春桃打开衣柜选了几件颜色鲜艳的衣服,想着为她打扮打扮换个心情。

“除夕要来了吧。”沈知知从被子里露出一个头。

"是啊,亏您能记着真不容易。”春桃着实为之感叹。

每逢一年到头,皇帝总是找借口喊祁如玉进宫,今天下棋明天讨论圣贤书后天与皇子踢蹴鞠,明摆着就是给元启机会勾引,偏偏元启不争气,见了祁如玉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沈知知倒是不知道祁如玉除了长得又高又俊俏以外,还有何等过人之处,竟惹得皇帝眼里揉不得沙子,势必将他挖过来成了自己人才能安心。

沈知知爬下床,打开木箱,轻轻拿出一幅画卷展开。

是初识那天,玉玉看自己放烟花的场景。他在画里笑得开怀,沈知知描摹的时候也跟着笑。

那年祁如玉年方十五,端端正正一纸证书递到圣上面前,告的是生父祁瑞海。

祁瑞海在江南位高权重,同样也是作恶一方。

江南水灾严重,赶上梅雨季节更是让百姓叫苦连天。他向圣上如实禀告,国库马上为他拨了大笔银两和足量的赈灾粮。

这些救济到了江南,没用在百姓身上,被祁瑞海贪了一半。百姓依然受水灾之苦,无家可归,无粮填肚。

大小官员一日三餐吃的油光满面,路上乞讨妇孺哭地喊天。

祁如玉忍无可忍,连夜骑马赴京,向圣上说明实情。

他身单力薄,父亲牵连的宦官众多,仅凭一己之力肯定是斗不过,可这江南的无辜百姓总要有人主个公道。

祁瑞海享福半生,直到人头落地的前一刻,也不敢相信是儿子害的他如此地步。

祁瑞海一案,连着掉脑袋的多达二十几人,一起案件处理完,早朝少了一半官员。

祁如玉自此被亲戚疏远,他们都把他当做冷酷无情的怪物,不愿意照顾他。

圣上赏识人才,为祁如玉在京城置办府邸,赏仆人一百,赐黄金万两。

祁如玉初来京城的那天,正是除夕。少年城内举目无亲,终日不见笑颜。可到底长的好看到哪都能吃的香,祁如玉在除夕那晚收到无数少女带着熏香的信件和礼物。

沈知知听家父说书一般慷慨激昂的讲过他的故事,对此人颇为敬佩,把他当做世间白月光。

那时她与祁如玉素未谋面,内心却对这人有种向往,打算以后结个朋友。

当时沈知知沉迷舞狮,甚至为此拜师学艺,学的颇有架势。

披上一身舞狮套,穿上宽大的裤子,脚腕上系着闪光的银铃,沈知知与身下搭档在长短不一的铁柱上蹦跳自如,惹得台下一片叫好。

人群中只有一人,眉宇间藏着淡淡的忧伤,周围的热闹感染不到他分毫,他应当不属于这片热闹,也不属于这里。

沈知知从舞狮眼睛中看清他的位置,与驮着她的搭档说了自己的想法,这头舞狮便三两下跳下铁柱,在少年面前生龙活虎的扭了起来。

这一举动无疑是个惊喜,往铁盒里扔银子的看客越来越多,一个大铁盒马上就满了。

见少年脸上漾开笑意,沈知知心里也美滋滋的,使的把戏更多了些。

一场舞狮戏圆满结束,沈知知卸下舞狮套,来不及换衣服,就去人群里找方才见到的少年,她有预感,这个人就是爹爹口中的祁如玉。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沈知知拨开一个又一个肩膀,终于见到了要找的人。

他正坐在桥边望稀云之后的血色满月。

沈知知坐在他旁边,“公子看烟花吗?”

祁如玉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沈知知的手从背后转到他眼前,脏兮兮的小手心里摊着两个烟花筒。

她跟旁边小贩借了个火,点燃烟花,便回到祁如玉身边坐着,“公子请看。”

天空中绽开一圈又一圈彩色光点,祁如玉的脸被烟花映的分外耐看,沈知知偷偷看他,不料再也没能移开视线。

祁如玉的眼睛里也有小烟花,上升,绽放。

地上的烟花绽放在天空,眼中的烟花绽放在她心里。

当晚他们互相留了名字和住址,说是互相,其实一开始只有沈知知把自己名字和住址告诉祁如玉,并且嘱咐了三遍一定要来找她。

后来要走了还是不放心,沈知知就顶着一张厚度堪比城墙的脸,硬让人家把姓名和住址也写在纸上,她怕口头复述到家就忘了。

第二天街上张灯结彩甚是热闹,沈知知一大早就去祁如玉家里敲门,打着带他熟悉京城的幌子到处吃喝玩乐。

她发现祁如玉看似性格内向不善言谈,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少爷。

祁如玉陪她听戏,两人一起向观众透露故事情节,惹得店家不敢轰他们出去,只能给他们开包间上楼看,陪她去舞狮门,套着狮头到处胡乱跑,陪她吃卤煮,喝羊汤...

仅仅相处了一天,两个人就培养的很有默契,能异口同声说出同一句话,能猜中对方此时此刻想吃什么...

那时沈知知觉得,这个人要是能陪自己一辈子就好了。

愉快的日子总是很短暂,再后来,就是元宵节时皇宫游园会了。

那天真的很混乱,沈知知的美好幻想也是从那天被打碎的。

她再也没有找祁如玉出去过,两个人的距离迅速拉远,远到沈知知想他的时候,只能靠画画,靠躲在暗处偷偷跟着他。

”小姐起了啊,快,老爷喊您去前厅呢。“家里的掌事过来喊知知。

不说还忘了,昨日醉春楼的事我还没找他呢。沈知知收起画卷,没好气的回了句知道了。

这次肯定又要训自己一堆听了无数遍耳朵都生茧子的话,譬如不守女德,譬如与何小王爷讲话没轻没重...

沈知知挖挖耳朵,叹了口气。

到了前厅,没想到娘亲也在,沈知知只好附到爹爹耳边问,"听说您昨日去醉春楼了?”

不料沈桓秋一改往日笑颜,板着脸怒训,“没大没小!成何体统!我看你是想先挨二十板子正正德行!”

沈知知被训的一头雾水,眼眶顿时红了。

“知知啊。”娘亲见她顿时蔫了,心也跟着软了下来,便上前把她抱在怀里,”你爹生气是有原因的。乾安府的祁如玉,知知断不可对他心生爱意,知道了吗?“

“凭什么啊。”

从小到大,家里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凶过,一直都是哄着顺着,她莫名其妙被吼了一嗓子本来就委屈,一听这话眼泪直接决堤而下,挣脱怀抱想要个说法。

“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啊。”娘亲眉头紧紧蹙起,把她领到一边坐下,屏退左右,苦口婆心的解释道,“祁如玉,十五岁时能带着证据进京站到皇上面前,证据是那么好找的吗,进京的路又岂是那么好走的?”

”他太危险,皇帝才对他如此忌惮。“

”再加上,他是皇上选中要当驸马的人,沈家世代忠臣,如今你爹也是朝中重臣,君命不可违,君意不可夺。”

沈知知自诩见过城中女子没见过的祁如玉,却没想到还是对他了解的不够透彻。

“知知若有想成亲的心思,凭你爹爹的人脉,才貌双全的小公子不是随便挑?“

”可我就想要祁如玉。“沈知知一时间接受不来这么多从未了解过的事,声音颤抖。

父母不知道她为祁如玉做的那些事,不知道他们相处的那段日子,也不知道她闺阁中塞满几只箱子的画像,更不知道一年来,一张复一张的行程图。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放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现在很想见祁如玉,她想把这颗心稳下来,也想给自己一个答案。

沈知知赌气跑回闺阁,她还记得春桃交代过,祁如玉今天进宫,午饭后才回来。

那不如去皇宫吃午饭吧。

6.

沈知知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三年前犯下的过错向公主赔罪。

虽说两个人这么久没有过任何交集,但礼多人不怪嘛,小时候爹娘就是这么教的。

“老爷他们要是知道您把他们早上说的话当耳旁风,直接跑到皇宫了,这二十大板搞不好真的得挨一下子。”

两人没敢用家里的马车,走在路上,春桃一直在担心并且劝她回去。

“到时候挨打我帮你抗。”沈知知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放心。

“得了吧,到时候还是带您出去躲一躲,等老爷他们气消了再回去。”春桃叹了口气。

“真到那个时候,他们不打,气是不会消的。”沈知知摆出早已看透的架势,在心里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宫门口的护卫见了沈知知的腰牌,便好声好气的放行了。沈知知轻车熟路的找到元启的宫苑,轻叩几声门上金环,开门的丫鬟一见是她,阴阳怪气的道了句,“真是新鲜,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也觉得新鲜,为何一路见到的丫鬟都和我笑着问好,一到你这就变得阴阳怪气起来。”沈知知白了她一眼,见元启在远处屋门口站着,速度换脸,直接朝那边走了过去,“好久没见,公主又漂亮了。”

金銮殿内,皇帝在和祁如玉对弈。

手持金棋子和银棋子的两个人此时不分上下,皇帝抬头看他,“如玉从未这么认真的和朕下过棋。”

祁如玉不知道皇帝眼里是否含有杀意,只顾低头看棋,手指在下巴敲了两下,找准下一步的位置,将棋稳稳的放了过去,“与皇上对弈有段时间了,总要有些长进不负圣宠。”

“从小养的十万死士也是为了不负圣宠?”皇帝将金棋子压到棋盘上,吃了对方一颗银棋子。

“那是为了明哲保身。”祁如玉不为所动。

“这几年无论如何都不肯未朕效力,可是有其他想法?”皇帝步步紧逼。

眼前的年轻人若得权力,完全可以覆了他的王朝,皇帝不敢不防。

“看情况。”祁如玉轻描淡写吐出几个字。

如果皇帝动了知知的心思,就是打开他血洗山河的野心。

“如果是现在这个情况呢。”皇帝手上的玉扳指叩了叩桌面,抬起手吹了吹上边落下的微尘。

御林军的利剑抵上祁如玉的喉咙,即使用力不大也微微渗了血,外边几百御林军将金銮殿包围的水泻不通,不给祁如玉任何逃跑的机会。

祁如玉面不改色,“皇上这是何意?”

皇帝以为他会凭着一腔血性硬闯出去,没想到他从容的为自己斟了杯茶,“不让我走,殿下给顿午饭就好,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见他将茶盏里的茶水喝的一滴不剩,皇帝挑了挑眉,“不怕茶里有毒?”

7.

金銮殿的动静很快被眼线传到公主内苑,元启没什么反应,沈知知虽然面色平静,心里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果子切的有点大,我近日牙上生了蛀虫,不如嬷嬷带把小刀来让我切着吃。”沈知知捧着一边脸,装做很吃痛的样子。

嬷嬷看了看元启,见元启微微点头,才带了把精致的小果刀上来。

不料沈知知拿过刀就架上元启的脖子,“去金銮殿。”

春桃惊的下巴都要脱臼了,连连劝阻,“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放祁如玉出宫后我会以死谢罪,沈家世代忠臣,陛下舍不得杀。”沈知知说着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她向来是个见好就收不行就撤的人,没成想能为祁如玉放弃这条苟了十几年的小命。

看来今日无福享受宫里的午膳了。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

“闭嘴。”没等元启一句整话说完,沈知知就凶神恶煞的止住她,元启只好悻悻的垂下头任人宰割。

有公主开路金銮殿自然进的顺畅,不多时沈知知就来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被他气笑了,“知知什么时候这么不学好了。”

“皇上把他松开吧,放他出去给他一条生路,知知明白自己错了,会以死谢罪,家父家母尚不知情,还请皇伯伯不要伤害他们。”

见祁如玉脖子流血了,沈知知心下一疼,再加上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沈知知眼眶红红的,喉咙里像塞了铅块,却还是拼命假装镇定。

沈桓秋是朝中重臣,沈知知和元启一前一后仅差一天出生。皇帝对沈桓秋有情有义,自然就让他常带女儿进宫权当陪元启玩耍。虽然没成想最后是何朗明和沈知知从小打到大,但也算是看着知知长大了,小丫头口齿伶俐,让皇帝对她自小疼爱有加。

如今见她闹这么一出,即使心知肚明她不会伤害元启,可不管是看她父母的情分还是出自对她的疼爱,皇帝还是准备退一步。

皇帝揉着太阳穴,朝殿外的御林军一摆手。

在皇帝走神的空当,祁如玉抄了身后御林军的剑,用手腕勾着沈知知的脖颈,剑摆在直前方,连连后退道,“午膳就不用了,先走一步。”

沈知知瞳孔放大,她不知道祁如玉竟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一个人。

皇帝没拦着,祁如玉俯身亲了沈知知一口,随后把她带走了。

沈知知眼睛瞪得老大,怎么被挟持还要被亲?

8.

“怎么回事啊。”到了乾安府,沈知知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她觉得今天的事简直是个笑话,他们走的也太轻松了,竟然出来的不是一人一尸。

而且一出门祁如玉就把剑扔了,来接他们的马车稳稳当当在宫门前停着,外边一片祥和,和里面马上要打起来的架势完全是两个世界。

“皇帝不放心我,他在试探,本来就没打算杀我。”祁如玉把她放在椅子上,蹲在她面前和她讲话。

“而且我没躲脖子上的剑,喝了桌子上带鹤顶红的茶,表明了诚意,没觊觎皇位。”祁如玉擦干她脸上的泪痕,“不怕,没事了。”

最后架着她出来,想必也是因为做戏就要有始有终,同时也能找个机会把她带走,免的她受责骂。

“喝了毒茶了?”沈知知转念回味过他说的话,马上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不过被祁如玉稳稳的摁下了。

“提前吃了解百毒的药。”

“吓死我了。”沈知知抱住祁如玉,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呜呜咽咽,“好悬啊。”

“怕吗。”祁如玉摸摸她的头。

“腿到现在还是抖的。”沈知知哭的更大声了。

“怕才应该好好活着吧,今天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再做第二次了,危险的事统统交给我,明白了吗。”

听祁如玉轻言软语的安慰她,沈知知觉得这一整年都可以没有烦心事了,甚至为自己刚才有一刻觉得他狼心狗肺而真诚忏悔。

府中掌事来报,说沈府上门寻人。

沈知知看了看祁如玉,万分担忧,今天自己这二十大板是非挨不可了。

祁如玉缓缓起身,“我去迎接。"

沈知知望着他的背影,下定决心般咬了咬下唇,罢了,别说是二十大板,就算翻上一翻,为了美人也值。

府门一开,春桃就慌慌张张的到处找沈知知的身影,见她只是略带疲惫的坐在正堂,春桃几步就跑了过去。

“没事吧小姐,他伤到你没有。”春桃扯扯她的袖子又看看她的脖颈,看到没有一处伤痕才放下心。

“人是你叫来的吗?”

沈知知欲哭无泪的看着外边的沈桓秋和众多带着兵器的士兵,不知道的还以为沈老爷要去征战沙场。

看来今天金銮殿这出戏皇帝没对任何人透露。

“当时情况紧急,我没多想就直接回府上报了呀。”春桃看了看外边的场景,面带歉意。

片刻间,沈桓秋散退了手下的士兵,只带着贴身管家随着祁如玉缓缓走到正堂。

沈知知见了立马把正座让开,见沈老爷面色不善的对她吹了吹胡子冷哼一声,她料定这次挨打是必然的。

沈知知半边身子躲到祁如玉身后,未打先疼的隔着衣袖和衣衫捂了捂屁股。

祁如玉给她使眼色,让她坐到沈老爷旁边的小椅子上。

沈知知不知道什么意思,正打算问,就听见沈老爷暴躁如雷的吼道,“多大的丫头了还这般不知廉耻,还不赶紧过来!”

沈知知耷拉着脑袋走过去,留祁如玉一个人在中间站着。

府中下人来给沈桓秋倒茶,沈桓秋端起茶碗品了一口,“我倒要看看这白毫银针究竟有多好喝。”

祁如玉见他平复下来,恭恭敬敬的赔罪道,“与知知出了皇宫就该送她回府的,是小生考虑不周,沈国公愿打愿罚,小生绝无二话,还望不要迁怒到知知身上。”

“说的我有多爱打罚一样。”沈桓秋嗤笑道。

他平时总把打打罚罚挂在嘴边,可真正见到女儿时,多大的气也能烟消云散。

“肯定不是啊,女儿在您身边十几载,未曾被打被罚过,爹爹多慈祥呢。”沈知知看出祁如玉在帮他,也赶快过去打圆场。

“未成一家人心却一样齐了?”沈桓秋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们一眼,又喝了口茶,“罢了,叨扰半响耽误府上吃午饭了吧,走吧知知,随我回府。”

沈知知恋恋不舍的一直看着祁如玉,一直到门口在朝他扬起袖子挥挥手。

“走了。”沈桓秋见了皱着眉头催她。

9.

回府后,沈知知总能回想起那次有惊无险的经历,祁如玉俯身吻她的画面在头脑中一遍一遍循环播放。

每次想起,沈知知都会脸红的像装满滚烫热水的水壶。

这大概就是,喜欢她了吧,亲都亲了,不喜欢能亲吗,那必然不能。

沈知知再次激动的一嗓子喊了出来,府里大庭院中扫地的丫鬟们早已见怪不怪,自顾自地清扫落叶和尘土。

可能是这样,祁如玉本来是不喜欢她的,结果被自己不要命的救他给感动坏了,所以决定要以同样的热枕之心去喜欢这个小姑娘。

沈知知光想想就觉得前途光明,大笔一挥又开始作画。

她最近画了很多祁如玉的画像,大概是因为灵感迸发,甚至画了一幅他们的双人像,画的是祁如玉俯身吻她的那一幕。

府里突然热闹起来,沈知知放下笔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没等进前厅就在后边的小雅间被春桃拦下了,春桃伸出一根手指,“小姐,再往前走可就不合适了。”

“瞧你说的,我又不是光着见不得人,有什么不合适的。”沈知知还是要去看看。

“小姐可知道前边什么场面?”

“有话直说。”沈知知最见不得讲话吞吞吐吐不直接。

“前边是祁如玉少爷喊了媒婆来提亲呢。”春桃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喜悦,见沈知知又要喊,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嘘,在这看就好啦。”

沈知知点头如捣蒜。

春桃把门帘扒开一小截,两个人偷看的有模有样。

“我刚在府外一直望着他们来,见祁如玉公子穿了一身颇为正式的深色马褂,沿街的小姑娘们都看呆了。”

"有一个得知他准备提亲,当街哭了出来,谁劝都止不住。害,可怜姑娘的一片芳心啊。“

沈知知听春桃和她讲这些,颇有感慨,如果祁如玉今天打算娶的是别人,她肯定也会闷在屋子里很长时间,茶不思饭不想,大概也会在街上突然哭起来。

“收了收了,小姐,老爷把送来的东西收了!”

沈知知被春桃晃得醒了神,前些日子爹爹还忌惮祁如玉城府深,考虑君臣之谊,今天怎么答应的这么爽快。

“今天的礼虽然贵重,还是没有昨日公主带来的那些有排场,果然还得是皇宫啊,随便一出手就件件极品,啧啧啧。”

“元启什么时候来的啊。”

“就昨天呗,是来传旨的,皇恩浩荡,念及知知与如玉情深意长,特此证婚,送来薄礼恭贺。”春桃仿的有模有样。

“怎么没人通知我啊。”沈知知摸不着头脑,被赐婚的明明是她,她却是府里最后一个知道的。

春桃心疼的摸摸她的头,“老爷说不用和你提这些事,反正你也不会不愿意。”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沈知知只能苦笑,心想,别是舍不得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吧,那就一直装不知道好了。

10.

新婚在即,沈府处处挂上红色帷幔,装饰的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

沈知知一大早就见一群小厮在忙活,她伸了个懒腰去和爹娘吃早饭,顺带着装作不知道怎么回事问了问他们。

一提这事,沈桓秋突然停下了调羹,拿着筷子往知知碗里夹了最爱吃的荷包蛋,“沈府的小丫头长大啦,终于要变成别人家的了。”

沈母一听他语气不对劲,便递了杯茶过去,“明明是喜事,怎么被你说的没有一点高兴滋味。”

沈知知见爹爹舍不得自己,低着头吃荷包蛋,偷偷红了眼眶。

“知知啊,爹娘都知道你喜欢祁如玉,三日后,知知就要风风关光的嫁给他了。”沈母笑得眉眼弯弯,又给她夹了点菜。

“其实也不用舍不得我。”沈知知吃饱了把筷子一放,正巧打了个嗝,“沈府和乾安府之间就这么两步路,想回来我随时就回来了。”

“没过门就天天在外边跟着人家,好容易能守在身边天天看,还能舍得回来?”沈母第一个不相信。

11.

三日后。

新婚当天,祁如玉一行人载着曲子声热热闹闹的来府上接亲,先前与他交好的一众同僚都换上了红色衣衫。

首当其冲的是祁如玉,再往后是慕邱和何朗明,少年们在马背上各有风采。借他们的光,京城内多了条风景线。

不少姑娘站在路边痴痴望着,沁着香味的手帕扔的到处都是。

何朗明摇着纸扇,和慕邱商量之后怎么恶整新娘。

慕邱听的连连称绝,“主意都挺好,不过不知道祁兄让不让啊。”

“害。”何朗明纸扇一合拍了下手心,“先斩后奏呗。”

祁如玉很快就把满是红妆的沈知知接上了马车,毕竟新娘抱上之后走完该走的礼节花费不了多长时间。

嫁妆装了整整五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上边的几只大箱子,是沈知知的画。对她来讲那可是无价之宝。

到了乾安府,沈知知一出马车门就感觉到了场面的热闹。因为朝中长辈什么的都在沈府接待了,所以这边就没有什么长辈,只有大家都熟识的同辈,大家自然玩的开。

进正堂之后,两人按照老前辈的指示拜了天地,再对拜。父母在沈府已经拜过了,就没必要请到乾安府再拜一遍。

该进行的礼节都进行完了,元启在房间里陪沈知知换衣服,祁如玉则是被一群人拉去喝酒。

春桃把繁重的发饰小心翼翼的为她摘下来,尽量不勾到头发。

“好快啊,一眨眼知知都做新娘了。”元启坐在旁边,看着镜子里的知知,由衷感慨道。

元启穿着砖红色的礼服,显得皮肤嫩白格外好看。

沈知知则是换了件正红色的马褂,头发盘的简单了些,整个人和平时完全两个风格,妩媚了不少。

“元启有没有喜欢的人呐。”知知转过身问她,元启不知想起什么,顿时羞红了脸。

知知见状爽朗的笑了几声,“有了告诉我啊,我帮你撮合!”

门外有人没轻没重的敲门,与其说敲门,不如说砸门。

“新娘别光顾着说笑了,再不出来敬酒,我们要给祁兄喝趴下了啊。”

沈知知听出何朗明的声音,领着元启往外走,“来了来了。”

到了酒席,沈知知被面前一片景象吓得不轻,一排穿着红衣服的公子哥还都盖着红盖头,沈知知捂着嘴不让自己喊出声。

何朗明幸灾乐祸的笑,“不许掀盖头哦,去看看哪个是你夫君,认准了就抱住。”

沈知知犹犹豫豫的一个个看,一个个闻,一个个观察。

玉玉一定是这些人里面喝酒最多的一个,沈知知闻的仔细,却又找不到一个酒味最浓的。

元启也带着好奇心上去一个一个找不同,不料被路过的一只手轻轻掐了一下胳膊,元启的脸瞬间红了。

沈知知眼睛尖,过去就把这个人拉了出来。

“第一个淘汰的就是你,太骚了。”沈知知牵过元启的手打掉他的盖头,发现是慕邱。慕邱憋着笑,眼睛看的是元启。

在场的人都没忍住乱笑一通,笑声交错,听不出来有什么不同。

”祁如玉根本没在这啊。“沈知知皱着眉头质问何朗明,”你把他藏在哪了。“

何朗明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祁夫人!”

在场的少爷们把盖头纷纷摘下,虽然身形相似,但终究都不是他。

何朗明跑到旁边那间屋子,把祁如玉拉出来,送到沈知知身边。很明显祁如玉对这件事并不知情,一脸懵懂。

玩也玩够了,何朗明和慕邱张罗着大家回席上喝酒去。

府里的小厮下人还有管家,都在来回穿梭的忙碌,厨房里热气腾腾,充满各式饭香,几桌酒席上谈笑声和碰杯声充斥着周围的空气。

而此时此刻,这个安静的地方只有祁如玉和沈知知。

“夫人真好看。”祁如玉看着她移不开视线,搂过她的腰,掀开脖颈处的衣服狠狠亲了几下。

沈知知担心被人看到,把他推开找了个借口说还要敬酒。

祁如玉见她红着耳朵慌慌张张,笑笑就不再逗她了。

他伸手帮知知整理好衣服,盖住齿印,伸出一个手指盖在自己嘴巴上,又贴上知知的唇,“这样总可以吧。”

祁如玉牵着沈知知去敬酒,两人绕着一个个桌子一位一位的敬,最后落在主席吃了点饭,这一天就算是结束了。

宴席结束时天色已晚,管家忙着送客,祁如玉抱着沈知知回房间。

他知道沈知知不能喝酒,一直在一个人喝两杯,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好酒量了。

到了房间,祁如玉卸了重担一般,将沈知知压在身下,附在她耳边,声音喑哑的交代从前的事。

沈知知不知道他是否清醒,就没打扰,认真听着。

“皇宫游园会上,处境尚且艰难,不能说喜欢你,不能把你拉下水。”

“也不知道你是因为这件事和我怄气,当时你突然冷落,我以为,你也和他们一样怕我,觉得我是怪物。”

“再后来,发现你老爱跟着我,刚开始换书童防了一下,后边换书童是因为,我生气你不来直接问我。”

“还有金銮殿,没想到你能为我做到这一步,很感谢你啊知知。”

“最后问一句。”祁如玉想起了很久之前,答应同僚的话,于是亲了亲她的耳朵,醉眼朦胧的看着她。

“你到底是城内的还是城外的啊。”


图选自微博@柒十二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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