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目的地还有两三站的时候，她搁置在动车上放置板的手机有微信信息提醒，她拿起来看，是一条腾讯新闻和一条……已经分手两年的前任发来的信息，把腾讯推送滑掉，点进去看他的，是一条关于模特大赛的链接，下面还附有一段“请帮xx号投一下票，谢谢。”外附加一个握拳感谢的表情。

她心里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以及，有点想笑，在她的印象中，他从来都是不发表情的，总是把微信聊天聊出会议报告的既视感，她没事的时候，就会冷不丁的发一些特别好笑的表情包给他，他老是嘲笑她幼稚，然后就问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表情包。

从分手后的第一条微信竟然是让她投票，当年的海誓山盟、情话绵绵到如今变成了给我投一下票给我点一下赞，这种每天微信微博路人甲乙随便群发的轰炸信息。

前女友变成群发的对象。她摇了摇头想要笑，却发现，笑不出来，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呵欠，缓解了从自己内心滋生出来的尴尬。

温一楠对于前男友江航发来的投票链接就像是朋友圈中时不时的广告推广一样，想要点进去就觉得没意思，删掉又觉得没必要。

可是，对于前任的现涌出的好奇心，还是让温一楠点了投票链接，她滑到下面，直接找到投票区，看了一眼排名，江航让他投的那个号数占据第一，遥遥领先第二名。她点开图片链接，是一个高挑带有点媚的美人，半网红风格。温一楠点了投票确定，看到页面显示投票成功后，退了出来，把仅有的一条聊天记录删掉，并同时按下删除聊天。

微信里面你要是把一个人的聊天记录都删掉，并且按下删除聊天，那么这个人就会跑到你好友列表的最底层去了。

她想起不久前，在朋友圈看到他发的和现任女朋友的合照，是在麦当劳的门前，女友拿着一支甜筒正对着镜头，她拉大了看，是喜欢的抹茶味儿。她记得当年他们交往的时候，他是不会在社交平台上秀的。

有一次，为了让他把头像换成和她一样的橘猫，赌气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温一楠举白旗投降。把自己的微信头像换成和他一样的。

江航老是喜欢嘲笑她幼稚，每次她缠着他要他在朋友圈上秀两人的合照时、换情侣头像时，他总是嘲笑她幼稚，然后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恩爱不是秀出来的。

动车通知，还有10分钟她即将到站，她整了整衣服，拿出镜子照了照自己，最近经常熬夜作PPT黑眼圈都重了一圈，拿起身边的化妆包又补了补了妆。

同学会是选在上海一家比较有时代感的酒店，温一楠打车到的时候，还提前了一会儿，就吩咐师傅带着她附近逛逛，师傅以为她是第一次来上海，和她唠叨了一路高歌的房价和物价，给她介绍了陆家嘴、外滩，以及里面的一栋比一栋高的大厦。

这些唠叨的话题她曾经在和江航夜游黄浦江的时候，都叨唠过无数次。那个时候，她以为他们的感情会像环球金融中心那样屹立不倒，只是没想到过早的分道扬镳。

她曾经和江航讨论过这里的房价，讨论过买房，他们还一起去逛过家居店。两个人为了买红木材质的桌子还是大理石材质的桌子吵了一架，吵到导购上去问，你们房子整体规划是什么？才意识到，两个人在为一间凌空的房子吵架。

那个时候，彼此都是以为会和对方一起同赴婚约，而如今，却也只能遥祝你和另一个人相互去逛家居。

温一楠掐在一个不早不晚的时间进场，大家都在极尽全力的互相寒暄，稍微有点身份的，都唤作某局、某总，还在念博的称作“某博士”，结了婚的在为自己以后的孩子张罗关系，在社会上翻腾了几年，聚在一起，讲的再也不是谁当初青春年少看上某班的校花，也不提半夜在女生宿舍下弹吉他的糗事，而是，社会上的驰骋和经验，谁都想拾点别人牙慧和见识，好换个台唱。

江航尽力地隐蔽自己的存在感，靠在最里面的一个位置上，在需要礼貌性的寒暄几句时就寒暄几句，这种觥筹交错，舌中卷机灵在他看来已经是司空见惯，在别人还在为一个综测大开厮杀的时候，江航就已经在灯红酒绿中游荡了。

“哎，你知道吗？当年我们院瞩目的院花，就是那个叫什么徐的，听说找了一个比她年纪还大二十岁的老男人”女同胞们围在一起讨论着以前的同学，这种八卦的热衷度一点儿也不亚于对某明星出轨吸毒的热度，人总是热衷于听身边人的八卦，就好像你握住了对方的隐私一样可以胜握一筹一棋子的感觉。

“呀，不是当年孙均猛追的那个女生吗？对吧，孙总”孙均尴尬地咳了两句，借着酒劲，摆摆手，对年少轻狂的往事赶紧制止，心里却暗戳戳地想要听后事。

“孙均在我们这里是孙总，跟人家一比，就是小孙了，还会看上他吗”大家纷纷调侃道。

“这跨的可是一个阶层的大台阶，我最近看《东京女子图鉴》，里面的女主就是以男人作为往上奔跑的工具，各取所需，从麻雀变凤凰。”

“哇，这屏保上的照片是你女儿吗？贼可爱的，眼睛像你，黑亮黑亮的，有灵气”江航听出这是他们班的学习委员，说的一口东北话，以前就老是操着一口东北腔给他们通知事情。当初还仅存的羞涩在社会中的磨练中都换成了游刃有余。

“温一楠变得越来越好看了，都可以赶得上你那么小模特女朋友了”虞城拿着一杯酒给他江航。

“待会儿开车，不能喝太多了”

“不出去搓几把？急着回去？”

本科的时候，江航和虞城宿舍挨得近，常常在没有课的时候、把桌子搬出来，搁在走廊上，凑成一桌，搓麻将。江航往往是那个麻将桌上运气最好的那个，以至于，有好几次因为打麻将把跟温一楠的约会改为来宿舍看他赢钱，温一楠都会骂他，你有麻将就行了，还需要我干嘛。

“太久没玩了，都生疏了”。

虞城想起自己也很久没有打了，自从结婚后，就再也没有碰过了。他可不见江航那样，当初，杨玮玮一揪着他的衣服，他就可以放下眼看要赢钱的麻将跟着她出去。

温一楠捏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和她们谈论着美容、护肤，约好下次有空一起去护理。她眼中带笑应着好字，也明白，成年人的下次再约就是席间礼貌语。还记得有一次，她跟江航抱怨，她的朋友跟她说去北京可以找她，结果去了之后人家玩失踪。江航笑她说，成年人的话，七分礼貌，三分真实，你就偏偏还全部当真。

温一楠说，我喜欢你就全部都是真的啊。

寒暄和相互套路够了，同学会也接近离席了，大家还留着几分清醒回去，温一楠借说明天还有工作要处理，先闪了出来。

温一楠从女性小团体走后，几个女生把讨论的话头转向了温一楠，

“今天江航也来，你说这温一楠不会尴尬吗”

“要是我，我肯定不来，多没脸啊，被人甩了还那样”。

“江航找的那个新女朋友，嗯，就是我们帮她投票的那个，看起来比温一楠好看多了”

“还不都是整出来的？”

江航觉得有些无趣，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故意从她们身边走过，走了出来。掏出手机来看发现有女朋友的未接来电和她的微信信息，问他聚会完了么？晚上不是要带她去买那天她看中的那件鹅黄色的大衣么？前天是女朋友的生日，江航因为出差所以没有在身边陪她后来答应她买她最近看上的一件大衣和日本三日游作为赔偿。

这个女朋友是在某次聚会的时候认识的。也不知为什么当时看到她自已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不知所错的样子就跟她在一起了。那种眼神就像当年温一楠偶尔会在他眼前流露出的如迷羊搬的眼神。

可是，她比她乖。

他记得大三情人节的时候，他因为一边实习一边上课，两头忙没有时间陪她过节，就给他在微信上发了红包，让她喜欢什么就去买，温一楠当场原地爆炸说他“你不爱我”。

他就不明白她怎么就一直要他爱她，她要那么多爱干嘛？又不能喝不能吃，后来没有办法，只能顺着她的毛，没课的时候要去食堂给她打包她喜欢的饭，要和她选同一门公选课，一起去上课和图书馆。

温一楠说，这是男朋友必修课之一。

“这些都是要是算学分的”。他还记得她当时一点不开玩笑的口气。

江航回了女友微信。看了刚刚摆脱人群的温一楠。她穿着针织的暗色系大衣，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他怎么努力的拼凑也无法把眼前这个极具都市风格的女人跟以前和她交往时随意套着牛仔裤画着满是缺陷的妆的女生给吻合起来。

“你还没走?”江航在心里想着说“你变化很多”话到口便变成了这句话。

“嗯，这个时间段比较不好叫车”温一楠尽力的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任何的情绪。她的手紧张的抓住了包包的袋子。

江航走出来看到女朋友已经到酒店门口了，一身粉色系列的穿戴在黑夜也是惹眼，一个眼神看到他就马上跑过来搂住他，江航侧着眼看了看温一楠，尴尬的推了推女朋友。

“江航，你怎么这么久”女友嘟着嘴稍有抱怨着。

温一楠看了一眼他女朋友，比照片上的看起来更好看，更有少女气息，全身冒着粉红泡泡，一句江航江航地叫着。

“要不要一起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温一楠在车里的后座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势，后来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窗外的夜色中。江航从后视镜看到她略带点黄色的头发倾斜在左边脸上，看不清她的神色。

江航的女朋友，在车上叽叽喳喳，和江航讲着，她今天有多倒霉，在拍摄的时候被泼了一身水，还是那件她最喜欢的裙子，江航说，那就再去买一件，小女友一脸笑颜地趴过去挂在脖子上，娇气地说了句“乖宝宝，你真好”。

“我在开车呢。别闹。”

女朋友从他身上撤离开来，转过来头跟坐在后座的温一楠聊天，夸温一楠长得有气质，想让她去给她参考服装搭配。

温一楠说，我给你模特大赛投过票，那身搭配很美哦。

女生都是喜欢有人当面夸，女朋友本来就是个自来熟的人，被温一楠这么一夸，瞬间把温一楠当做姐姐，不过，按照年纪来叫，也是，女朋友比江航少了5岁，若是在同一个学校，算起来，也是温一楠和江航的学妹。

温一楠和女朋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车里的气氛很好。车外人流流窜，上海只有在夜晚的时候才凸显上海作为一个现代大都市该有的风貌，大量的人流从封闭的办公室涌向出来。

江航想，她什么时候性情收敛了这么多。若是以前不是应该一句事儿逼送过来么？买好衣服，女友说晚上还有闺蜜聚会，要去参加聚会，还说下次逛街要让姐姐出来当参谋，说她会搭配。女朋友搭了朋友的车后，温一楠笑笑说:“还挺漂亮的。”

“都是钱堆出来的，天天就只懂保养啊。”

“美也可以给你长脸呀”，“对了，你那个投票……我还帮忙投了，看排名挺前的。”

“吵着玩着，一直想要个微博可以认证个模特和表演，群发的也是她偷偷拿我手机发的”。

“不过，你这女朋友……也不怀疑我和你有猫腻？还是心知肚明假装糊涂？”

“温一楠，你觉得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非得把人所有前任都调查地清清楚楚，连长啥样，现任是谁，你都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无聊的”

江航话一说出口，就觉得有点失去风度，不过，又管不住自己的嘴。

“我也觉得挺无聊的，当年我还怀疑你朋友圈不发动态，是不是只是朋友圈对我一人不可见。”

“温一楠，你真是一个神经病和白眼狼”江航想他当年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全身都是槽点的人呢？

他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温一楠非逼着江航把他从初恋开始的罗曼蒂克史讲给她听，还缠着他要对方的照片，江航说，自己去她们的微博找，我没有。

温一楠还真的是发挥愚公精神，进去江航的微博，翻他所有的粉丝、评论，按着时间段，发现有暧昧评论的，就点进去对方的微博，有些微博ID已经换了，温一楠就直接把她的旧微博ID复制黏贴到搜索，找到她的现有微博ID，然再点进去看。

每次她跟江航说，你的第几任女朋友找了一个外国男朋友，比你高比你帅还比你有钱，江航就一脸无语的给她翻了个白眼。

有一天晚上，江航在开会，连续打了好几通电话给他，他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趁着大家在讨论，偷偷从后门溜出去，给她打电话，温一楠说：“阿航，你的前前前任女朋友被劈腿了，那个男生真是个渣男，竟然跑去跟那么多女人睡觉”。

江航忍无可忍地说：“温一楠，你无不无聊，每天关心我那些前女友们有什么劲儿，你四级单词背完了吗？能不能别那么幼稚？”

温一楠一听，立马在电话里面哭了出来，严肃控告“江航，你欺负我，呜呜呜”。

江航觉得温一楠是她交过的所有女生中最爱哭的一个了，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泪点有多低。两个人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她也能随意地被一个镜头戳中，趴在她身上哭得不行。

只剩下两个人的空间空气安静的有些流滞。江航想着什么时候她们也有过这么安静的时候。

有情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美好都双手付上。就像把柚子剥好皮连肉夹杂的一小块皮都收拾的干，然后放在精致的果盘里，端到对方身边，还极尽体贴的把叉子也附上。

江航想，那个时候，他大概就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他和温一楠刚刚交往了两个月零8天。圣诞节晚上，他带温一楠去各大商场扫购衣服，帽子，鞋子。回学校的路上，温一楠说想要吃烤猪蹄，江航说那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你要是想吃我有空带你去餐厅吃正宗的烤猪蹄饭，温一楠不依不挠地说不，她说你不懂美味。

江航没有办法，只能一边搜烤猪蹄店，一边开车去找。最后找到一家在小巷子的烤猪蹄店，店小人多，江航让温一楠在车上等，自己去买，下车的时候，温一楠喊着江航，要买两个。

温一楠软硬兼施，美味诱惑，让江航也捧着猪蹄在啃，还时不时地咬几下转过头来，问，江航好不好吃，香吧？

烤猪蹄香不香，江航已经忘记味道了，不过他第一次知道猪蹄还可以吃，也记得温一楠用她那双沾满猪蹄油腻腻的手，拉着他的衣服，说，阿航，我好喜欢你好喜欢你的。

阿航，我好喜欢你的，好喜欢的。

在江航交过的所有女朋友中，只有温一楠会这样阿航阿航的叫她，尽管江航已经无数次的嫌弃她这样叫村味俗气，可是温一楠认定的东西就是不会改。

“我到了，就是前面的酒店。”

温一楠的话语把江航从记忆的深渊里拉扯出来。

酒店外面的霓虹和路灯相互闪烁着，打在两人的脸上。酒店的霓虹和着路灯折射在他们两人的身上，拉出一条很大的阴影。

江航的手机滴滴的想起，他拿起来看是女友的视频，和几个闺蜜一脸青春的在视频里对着江航打招呼。

“姐姐，你看江航就是这样，不冷不热的。”

“姐姐，你看江航都不让我叫他亲爱的，也不叫我宝宝，你看你看多无趣啊！，哪有人这样谈恋爱的啊，他以前跟你们一起读书是不是都是这样啊”

“姐姐，你男朋友会不会这样对你啊？”江航拿着手机的手条件反射的向下抖了一下。

温一楠想这个小姑娘还真是不吃醋不使性子毫不怀疑他们的关系。她想起他曾经和江航谈恋爱时，非逼着江航叫她“楠楠”，但江航嫌弃难听，总是叫她“一一”，以至于，虞城老是喜欢打趣她，以后生的孩子可以叫“三三”“五五”成等差数列。温一楠想，江航不是觉得楠楠难听，而是他自己n.l不分。

温一楠想她曾经也威逼利诱过江航，她揪着衣服凶着说，江航，情感博主说，对稀罕的人从来不会叫名字的，你就是不稀罕我，不稀罕我。

江航应付了女友几句话就关了视频。“姐姐，你看，他就这样，先拜拜啦，有空我们出来逛街”小女生一脸嘟着嘴不满的说。

“女朋友还真可爱”温一楠轻转着手机说着。

“今天晚上，听你夸了她两次了。”温一楠和他谈恋爱的时候，要多小孩子气就小孩子气，不许他夸其他女生比她好看，就连有时候带她去跟朋友吃饭，要是有比她好看的女生她都要不开心一个晚上，今晚，竟然夸了两次他女朋友。”

“夸你眼光好，也不行吗？江总，这女朋友还不能夸？”

“温一楠，我发现你这是越发刻薄了，我要是眼光好……也不会找一个你这样的，掏着心你还天天嚷着我不喜欢你”

“江航，不是不喜欢，而是不够，不够的，你自以为给我的100，我却只感受到一半，还能怎么办呢？还能怎么走下去呢”

温一楠是从小读亦舒长大的，亦舒女郎四个字的恋爱观成为她青春时期的信仰，当其他人在念叨着要找一个踏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当意中人时，温一楠她偏不，她只希望他的意中人不是那条狗就行，不是盖世英雄也没有关系，没有踏着七彩祥云也没有关系。

只要不是那条狗就行，只要能够给她很多很多爱就行。

温一楠说“你把我放在这里就行了，我走几步就到了”，江航想了想还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停靠了车，温一楠开了车门，说了声谢谢。

江航看着温一楠的背影，想起本科的时候，他宿舍一个广州的舍友喜欢在宿舍里面唱歌，他听不懂粤语，但是，却也记住了很多首歌词，其中有歌词写道“谁无辜，不应公开伤势博安抚，然后放心分给我，推给我，做那位屠夫”。江航恶意地猜想，温一楠或许已经早已蓄谋要同他分手，只等着他做那个屠夫来清理门户。

接着又转念一想，暗笑自己，都分手了那么久了，还在揣度着她的动机。

江航回家的时候，女朋友已经和闺蜜们逛完街回来。江航现在和女朋友住在一起，这房子，是他在上学的时候，家里租出去的，直到他毕业后，他爸爸就把这公寓给了江航，他和女朋友两个人就在这里住。

“把姐姐送回去了？”

“嗯”

“她那么好看，你以前有没有追过她啊”

“没有，我没觉得她好看”

“宝宝你审美真不行”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自己不美吗？”江航拿起浴巾走进浴室。

“我今天新买的沐浴露放在右手边，是你喜欢的橙子味。”女朋友在后面喊着。

江航有时候想，现在的生活也很好，女朋友除了出身不好，其他的都符合他要求，任性撒娇都有一个尺度。不会缠着他一直说“你不喜欢我”，而是会在半夜醒过来的时候，抱着他说，宝宝你不能离开我，也不会揪着他的衣服，说他不稀罕她。

有时候加班在公司睡的时候，也不会吵不会闹，会提醒他一句，明天早上记住不要喝浓咖啡，你胃不好，开车的时候会提醒他不要玩手机。

撒娇和小脾气都拿捏地恰到好处。

江航洗完澡出来，给女朋友冲了热水，让她进去洗。自己拿了手机，搜了温一楠的名字，发现，原来她的朋友圈还是被他屏蔽着，他有点模糊，是什么时候，屏蔽了温一楠的朋友圈，好像是刚刚分手那会儿，受不了她天天鸡汤式的动态，就把她屏蔽了。

江航点了设置权限，把“不看他的朋友圈”往右拉，变成绿色。

他进入她的朋友圈，从下往上看，温一楠，这两年发的动态不多，除了偶尔发几张自拍和旅行照，就没有其他的内容可以窥视。

女朋友从浴室出来，江航立马从她的朋友圈中退了出来，切换到游戏界面。女朋友问他说，明天能不能腾出一天的时间陪她去见个朋友，是她的好朋友，一直想见江航很久了。

江航这一刻觉得自己是渣男。说，好。

虞城跟江航打电话，说要过来找他，江航说，明天没空。虞城打趣道，明天周末你不去外面活络活络，难道还留在家里陪你那个小模特？我跟你说，你不会还真的上心了吧？你家那个夫人会让你娶一个小模特去当她的儿媳妇？

江航的母亲，是个标准的传统妇女，在婚姻上讲究上“门当户对”四个字。自从江航出国留学回来，就一直忙着给他物色合适的对象，要高学历、高颜值、行为举止和家境情况都要和他家江航匹配。正月的时候，搞了一次突击，带着她某个姐妹淘的女儿过来江航住的房子。

那个时候，女朋友受情感博主“留住一个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抓住他的胃”这句话跑去报名了料理课程，有模有样地学了一个月，要给江航做人生的第一顿饭。

他妈妈来的时候女朋友正在研究APP，想要给江航做饭，穿着拖鞋，睡着睡衣，头发随意的扎起来。

江航在沙发上用电脑回复着公司邮件，听到门铃响了好多遍，一般情况下，只有虞城和女朋友的闺蜜会来，虞城回了老家，不在上海，那就只有女朋友的闺蜜。

女朋友在厨房喊，“江航，门铃响了那么久，你怎么还不去开，我正在忙着呢”

江航啪啦一声，关掉电脑，去开了门。

她妈妈在外面不满地嘟囔，怎么这么久开门。之后，就恢复标准式的笑容给江航介绍了她姐妹的女儿，fandy.

江母毕竟是个过来人，又在商场上陪着江航他爸爸纵横多年，一进门，看到厨房里面开着的油烟机，就知道了大概。

“江航，你还真是会享受，请了个保姆专门做饭啊”

“妈，你别瞎说。她你又不是没见过，你生日的时候人家还送了你一块玉”

“也不知道那玉是谁给出的钱”

女朋友一出来看到江航的妈妈和身边一位美人堆里出来的美人，愣了一下，就自来熟的礼貌的打了招呼。

江航说，别做饭了，出去吃吧，我订餐厅。

吃饭的时候，江母有意无意的提到fandy的家庭，父母亲和江航一家都是熟悉的，逢年过节都是相互往来的。

女朋友虽说是一个全身冒着粉色泡泡的女生，但在懂得，借口说，小闺蜜喊她去试下一场模特赛的服装，要先走了。

女朋友走后，江航说，你这是又是何必呢？存心跟着人家过不去呢？当着别人的面提及家境，这不是给人家尴尬吗？

他妈妈，一个合格的天蝎座，又是在圈子中游刃有余的那么多年，明火执仗地告诉江航，你缺做饭的，我们家又不缺保姆。找个不入流的小模特算什么回事，那种满心都是算计，说不定，人家把你在上海有几套房子都摸得一干二净。

江航很反感跟母亲谈起这些事情，以至于他现在尽可能的能不回家就不回家。

“妈，人家那饭是为我去学的，人家也不是苦水里浸大的。”

“就一个小模特，那个什么模特头衔，还是你去买的吧”

江航悠悠地说，明天陪她去见一个朋友，也算……补偿吧。也快要分手了。

虞城在电话那边，暗暗算着江航这个新女朋友的在他心中的位置，他交过的所有女朋友他都见证过，这个，位置应该居于他那些……不超过三个月的之上，位于温一楠之下。

“我说，你不会是在同学会见到温一楠，想旧情复燃、吃回头草吧”

“有何不可？”

“江航，你这辈子算是死在温一楠手里了，哈哈哈”。

江航想，他倒是愿意死在温一楠手里，只是现在的温一楠已经不是那个，会摇着他手臂，说，阿航阿航，我好喜欢你的那个温一楠了。

女朋友带江航去见她的朋友，刚刚到场的时候，朋友就已经熟络地和江航打招呼，江航配合得非常好，让她在她朋友面前展示了“我的男朋友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别人家的男朋友”。

离开的时候，朋友还大喊着，是故意带人来喂狗粮的吧，快走快走。女朋友偎依在江航怀中，心情很好。撒着娇跟他说，江航，我爱你，是真的。他们都说我看中的是你的钱，但是我爱你是真的。

是真的。江航想起的是温一楠跟他说，江航我对你的喜欢就全部都是真的。

情人节那天，江航带女朋友去了日本，补偿她之前提出的日本三日行。两个人在泡温泉，女朋友跟她说，宝宝，要是以后你想跟我分手，你必须要给我一大笔钱，这样我就不会哭了。我就会跑来日本泡温泉，敷着昂贵的面膜，这样就会舍不得哭了。

江航想，她女朋友跟温一楠越来越像了。还是根本两个人……就有相同之处。

情人节的第二天，江航提前有事飞回上海，在飞机上，发了短信跟女朋友提了分手。后来和虞城讲起这段公案时，虞城调笑道：“江航，你不会是不想再付一笔泡温泉费，就趁人家还在日本的时候在飞机上，提了分手吧”

不知道是隔着手机，还是女朋友表现得太淡定，没哭没吵，没争没闹，就停顿了一会儿，说，那我什么时候去家里拿行李？

江航再一次顿觉得自己是个渣男，他从来没有把那个房子当成家，因为他知道，迟早会分手，此时心里有些不忍。

说，那房子你住着吧，一个女生在上海重新找房也很难。

江航还是给女朋友的银行卡打了跟去日本泡温泉相对等的钱。

不哭不闹，也没有很不知趣地问为什么你要跟我分手。江航想，这才是成熟男女的标志，好聚好散，彼此都知道，哪些点该踩，拿些点不该踩。

哪像当年他和温一楠分手时，她在他宿舍楼大哭了两天两夜，一直打电话问他为什么不要她？江航到了最后直接把她的号码拉黑。她就换着法子，一天更新一条微博朋友圈哭诉感情，用尽感伤的语言和图片。当时他宿舍的一个哥们说：江航，温一楠以前是不是你们班的语文课代表?

绿茶裱中的语文课代表，用词暧昧，却不明说，图片感伤。

后来温一楠不哭了，直接拿着两个纸箱子，里面都是江航曾经给她买的东西，到他们宿舍把两个纸箱子交给江航，并说，“面包”被人拐跑了，我找不到它了。

“面包”是江航送给温一楠的纪念日礼物，是一只橘猫，温一楠给它取了一个非常下里巴人的名字。温一楠经常会抱着橘猫，对着江航叫“爸爸”，江航总是很嫌弃地说，温一楠，我没有这么丑的儿子，此时，温一楠就会一脸护短地回怼他：“阿航，面包是女儿，不是儿子，而且你怎么能说它丑呢?我觉得它跟国民老公家里 狗王可可一样可爱，甚至比它更可爱”。

江航想起结束她们感情的那一次争吵，江航忙出国忙找工作。温一楠就像一个得不到糖的小孩三天两头跟他说：江航，你看人家的男朋友告白时是怎样的?你看你?

“江航，你对我不好”

“江航，你怎么把我们的纪念日都忘了”

“江航，你不爱我”

“江航，博主说了，如果你喜欢的人不经常回你信息，那他肯定是在忙，忙着和喜欢的人聊天，江航，你看，你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回我一句信息。你是不是有其他的女生了”。

前几次，江航还会好声好气的劝哄，让她不要听那些情感博主的话，她们都是为了赚钱骗人的。后来渐渐觉得，江航，你何必这么作践自已呢！

江航是从来没有作践过自己的，年少时意气风发，一路走来都是顺顺遂遂，何苦为了一个温一楠天天像个古代伴读一样，他要的，是那种，可以用钱解决一切问题的女朋友，不是温一楠这种，在韩剧里面泡大的。

现在的江航想，也不是的，在韩剧里面泡大的也很好的，起码会在他冬天的时候，给他织那种歪歪曲曲的围巾，不能戴，只能藏着的那种。有一次，他和温一楠去约会，温一楠硬是要他戴上她给他织的围巾，江航有时候拗不过温一楠小脾气，就迁就着她，回宿舍的时候忘记提前拿下来，被虞城笑了好久。

温一楠还有一星期的时间就要飞到日本出差，她现在在一家知名外企工作，经常累到回家都不想卸妆直接睡觉。温一楠想她曾经在心里想了好多遍这句话，却等他实现时发现还是不适合自已。

江航打电话约温一楠出来吃饭，点了一桌，非常江浙口味的菜，他知道温一楠不食辣，以前带她去学校食堂吃麻辣香锅，她都吃的流泪。

江航开门见山地说：温一楠，我们复合吧。我承认我怂，这么多年还是没放下你。

温一楠叫来服务员，点了一盘水煮鱼，加辣的那种。夹了几块鱼片吃，才慢慢地回江航。

“看到你会拍合照p图放社交网络里，我还以为你这次会和她有结果。”

“我跟她分手了”

“温一楠，她也是摩羯座”

温一楠觉得有些腻，就近原则的拿着果盘里的一块儿哈密瓜吃。江航觉得温一楠的行为有时让人想要揍一顿的节奏。

温一楠吸了一口果汁低柔柔的说，江航，我已经不是二十岁出头的小女生了，我折腾不起两个不合适的人通过争吵来磨合。

“江航，我要的不是一个看星座的男生。”

“江航，你是大学选修过古典文学的，怎么会不懂守株待兔最深的寓理？”。

温一楠缓缓的搅动果汁，从透明的玻璃杯里看到自已的倒影。

她说:“江航，你知道吗？”

“沉沦真是一个可怕的动词，一旦触碰，便万劫不复，天翻地覆。

她说，我怕了。

“江航，老实告诉你吧，分手时我骗你说“面包”走丢了，其实它没有丢，你不要我的那天晚上，我抱着它哭了很久。现在它被我寄养在宠物中心，我现在换了工作，几乎都在外面奔波，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去把它领回来养。”

“你说“复合”的话，其实我想过很多遍，我之前每天都在想，甚至，都想去找你，去求你，求你不要和我分手。”

“江航，我们都老了，谈不起那种三天你吵一架五天我吵一架的恋爱了。”

温一楠从包包里面拿出宠物中心的名片，放在桌子上，就走了。

江航想起温一楠以前会经常在手机上搜星座分析，江航你看，星盘分析我们俩不是最佳情侣，一定是个不靠谱的星座分析网，我再换另外一个试试，会很幼稚地去找一些测试题，测试他们两人的情感走向。

他想起他初中的时候听过许嵩唱过“星座书上说我们不合，我偷偷把那页撕掉”那个时候的温一楠就像是那个偷偷撕掉星座书上的人，可现在的温一楠不会了，她说，她要的不是一个看星座的男生。

温一楠要订婚的消息，江航是无意间刷朋友圈看到的，图片太模糊，他看不清男方的长相，只见得温一楠低眸垂笑，她突然觉得，虞城说得对，温一楠是他所有女朋友中最有气质的一个。

订婚那天，江航正在出差，没有去现场参加他们的订婚宴，不过他想就算他在，他也不会去，他才不会像杨玮玮那样，傻到跑去参加前任的婚礼。

但是，江航还是从朋友圈录的视频看到了温一楠的订婚视频，男方是一个粗犷的东北人，在给温一楠戴订婚戒指的时候，肥胖的手竟然抖得不行，一个戒指，戴了快半个小时，身边的亲朋好友都忍不住笑了，他也尴尬地出了一身汗。

温一楠低着声跟他说，别急，别紧张，慢慢戴。

江航注意到温一楠手中戴着的戒指是简洁的银质戒指，不是她一看韩剧就会眼红的大钻石。

两个人曾经去逛珠宝店，温一楠指着其中一枚戒指跟江航说，阿航，以后我结婚肯定要戴这个戒指，你看，闪闪的，多好看。

江航关了朋友圈，有种木已成舟的无力感。

祝你幸福，幸福到疼。

温一楠。

江航想他最喜欢温一楠什么样子的，撒娇的还是跟他吵的翻天覆地的，还是不温不火的一脸冷淡的。每个温一楠做错事一脸不承认的样子或是带她去撒钱的时候，她会捉着江航的手低低柔柔的说，江航，我真是好喜欢好喜欢你的。一口的吴侬细语直戳住他的心脏。

在温一楠她们宿舍的女生，因为男朋友不给买口红就提分手时，温一楠抱着他，窝在她耳边说，阿航，我感觉我捡到一个宝耶，你不知道她们多羡慕，说不定还在嫉妒呢？

“我也很嫉妒”

嫉妒他可以为你发着抖为你戴上戒指，与你消磨余生的情绪。

想到这里，江航觉得，心有点疼。

感情说穿了，也不是简单的一人挣脱一人去捡，挣脱的那个人已经跑到另外一个田地了，而捡的那个人，还在附近像挖水晶一样，看到这儿，有个以前的印儿，就挖一点，那个有个印儿，就挖一点，却不知道，那些，还留着的，是人家已经丢下的。

人潮人往，潮来汐落。而你我就像是从同列动车出来的两人，而我要出站，你拿着续站的车票往上面的电梯走。

而你曾经爱过我，也只是爱过了。

而我在青春的时光里弄丢了你，永远的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