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叔已经过世十几年了,那一年我应该是大学三年级,我记得我和同学一起回怀柔老家,好像是下午,我听说老叔出了车祸,我就第一时间去了医院,在急诊室看到大口大口吐血的老叔,我害怕极了,他临死前还穿着我送他的黑背心,那场景至今历历在目,那个时候,我不忍心看,我想赶快逃离这里,老叔去世那一晚,我逃离了医院,回学校了,在学校操场,我撕心裂肺的痛哭,无论我怎样嚎啕大哭,老叔却再也没能回来,从那天起,他离开了我们。
如今我已步入中年,老叔没能活到我这个年纪,没有娶妻生子,所以他是不能被允许埋在爷爷奶奶旁边的,他只能孤零零一个人,终归是孤独的。
老叔是爷爷奶奶最小的孩子,一生短暂,坎坷,老叔是我们村子的顽主,没有固定工作,喜欢晚睡晚起,每次我到奶奶家,总是看到老叔一直在睡觉,他那时候是村里人眼中不务正业的人,喜欢惹事生非。我记忆模糊,那时候他总是会和爸爸吵架,至于吵什么,我也记不清楚,但是自从老叔去世,爸爸也像变了个人。有时候兄弟之间的情感总是要通过拧巴的方式去表达。我想记录一下我和老叔的几件趣事,怕到时候记忆模糊,他们都会一同消失,终归再难找回来。我的老叔叫韩仕友,排行最小,小名叫疙瘩,身材很瘦,总很爱笑,而且笑起来坏坏的,走路姿势一扭一扭的,像模特,他总把头发梳理的很整洁,摩丝喷的油光锃亮,在农村,那时候追求潮流是少部分人的奢侈。老叔生活很洒脱,没那么多束缚,不大估计别人感受,按照现在传统的理念,算是反面人物吧。他的兄弟姐妹总很关心他,这种爱护是夹杂着复杂情感的期望,都希望他能做大众眼中的正常人。老叔的名字就像他的人生,因朋友来,为朋友去,他有很多朋友,五花八门,奇奇怪怪,我希望那些朋友应该是还记得他的。老叔犯过法,坐过牢,因为一次打架,导致对方负伤,后来就被警察抓了去,在被抓之前,是东躲西藏很久的,老叔这样进了局子里,因故意伤人判了几年,具体我不记得了,我就记得父亲说了,只给他送去了一件羊皮袄。老叔在里面那几年怎么过的,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他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朋友,应该也是那个地方认识的,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个人,我记得那个人有纹身。老叔回来那个晚上,我看到姐姐们抱着老叔痛哭流涕,把几年的想念化成了拥抱,我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我也想抱抱他,告诉他,我那几年很想他,但终归没有,至于为什么,我说不好,按照女儿现在的讲法,应该是很害羞,不愿意表达。
老叔后来搞了一辆面的,他总是开着面的到处跑,不是那种taxi,我觉得他是不耻于干那些工作,到底他在做什么工作,我一直无从知悉,反正他总是很忙的,我记得我高三的时候,老叔开着面的,带着我去和他的朋友吃饭,饭桌上总是聊些社会上的冗杂事情,那时候吃饭的地方时大排档,他和那个朋友喝啤酒,里面放了生鸡蛋,是不是流行这种喝法我不知道,但我记得他是喝了酒开车带我回了家,天气很黑,车的速度很快,我很害怕。再后来,我上了大学,没有更多与老叔交流的机会,不是我回去的时候他不在,就是很难再见到他,现在想想,应该是后悔的,很想念与他在一起的日子。
爷爷奶奶后来去世后,我没能留下些照片,所以没有能完好保存一张老叔的照片,他不再出现在我的梦里,每年清明节,我都会看看他,孤独的家,孤独的他,我很想念,如果他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子,生命中总会遭遇一些变故,变化让美好转化成了记忆,那段记忆会越来越模糊,终归消失,但我想血缘就在那里,代表你和我共同感受的美妙,那注定会让我来生再次相遇,你微笑的走来,我喜极而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