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今夜雨歇,月亮将出;听着老歌,写一些曾经接触过的人和事,有时候都会感叹自己的记忆力好得过分了些;
丁丁
之所以第一个写的是他,因为在最后一次见面时,我看着他那张年轻的面孔,心中无限感叹,感叹到自己眼眶酸楚难耐,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虽然我们早就预料到最后的结局,却仍心存侥幸,在最后的答案揭晓时,除了感叹只能感叹;
正如自己常说的,不知道命运大神在什么时候会轻轻地拨弄你一下,让你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包括不归路;
零几年一个普通的中午,丁丁那天休息,他是押运经警,就是下午5、6点钟站在运钞车旁,手持钢枪保卫票子的那种;在那个中午他到熟人老张家去扯旋,老张时年四十多岁,无业,C市俗称“老娃娃”的那种人,其在家里开了扯旋和打麻将的一个小场子,并积极参与;那天,丁丁的手气很不好,输了几千块,而老张赢了不少,于是在晚上散场时,丁丁留下来,让老张归还以前欠丁丁的2千元钱,欠债还钱,理所当然;可是那天老张精分了,非但不还,还骂骂咧咧地说着一些很不好的言语,然后,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滑去;简述为:双方因琐事发生纠纷,后丁丁持菜刀至老张失血性休克死亡,在老张死后,丁丁从老张身上搜出2千归己所有;尸检报告显示老张颈部刀伤N多道,丁丁除被老张用茶杯划伤手指外,身体并无锐器伤;故意杀人罪和盗窃罪数罪并罚;
该案的报案经过也很奇怪,对面楼上一对夫妇,晚上睡不着,听着对面呯蹦作响,再看看房内灯光明亮,有人影纠缠,倒地,以为是夫妻打架,于是好奇地拿着高倍望远镜打望,结果看到地上满是血迹,一男子将另一男子拖到角落,并用拖把清理房间,于是吓惨了,赶紧报案;
至今为止,我都觉得丁丁的警校是白读了,就没有做过一件有用的事;这么混乱的现场再清理也掩饰不了痕迹,最起码可以给家人打个告别电话,再去自个首;结果他什么都没有做,直到110来时,他跳楼拒捕,警察鸣枪示警;归案后,丁丁完全如实供述,铁板钉钉;
丁丁的一个朋友甲也是我的朋友,当找到我时,于是我就义务劳动了;
第一次看到丁丁时,他年轻俊秀的脸上带着微笑,很感谢我的会见;当时提到唯一的机会就是让他父母赔偿给受害人家属取得谅解,争取判个死缓;可是他一直摇头,说可能性太小,当时对他的这句话不甚理解,于是再三安慰他,说有一丝希望都不要放过,毕竟他还年轻了;后来甲告诉我,丁丁父母在其幼时就早已离异,其父再建家庭,多年父子无来往;丁丁个人无财产,其母无赔偿能力,其父有两套住房,卖一套应该足够赔偿,可其父一是担心赔了钱仍然保不住丁丁的命,二是担心丁丁的朋友会在中间以保命为由骗他的钱;一切都在丁丁的预料之中;
一庭时,丁丁认杀人,不认盗窃,只是拿回老张欠他的钱,对他而言盗窃是一种极大的侮辱;极力为他争取,能辩的,能开的证明,全部用上,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无用功,但还是竭尽全力;
一庭休庭后,我看见了丁丁的父亲,约莫60多岁,我们再三跟他请求并保证,钱是通过法院赔偿给对方的,有记录有收条的;他面无表情地说考虑考虑,就急冲冲的走了;
直至一审宣判时,我方没有任何赔偿,毫无意外的死刑,只记得丁丁在听到宣判后回过头冲下面的朋友们笑笑,就被押走了;
然后他的朋友们让他上诉,我继续工作;写到这里,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纵然丁丁的父亲不愿意为他赔偿,可是他开庭时有这么多朋友来听庭,如果一人凑一万元,积少成多,是否可以保住他一条命;当然,有那么多的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遍一遍;
二审开庭时,丁丁的父亲突然表示要赔偿了,说准备卖房子了,个人觉得有点滑稽,这个不是表不表态的问题,而是必须真金白银的拿出来;受害人家属拒绝赔偿,说丁丁不是让老张欠债还钱吗,那我们就要他杀人偿命;记得那个法官穿着蝙蝠侠的袍子,沾衣十八跌地走过来对我们这些人说:赔!从案发到二审多久了,你们现在想起赔了啊,钱呢,拿出来再说赔的事情;然后,丁丁的父亲丁丁的朋友全部静默了;
二审维持死刑后,进入死刑复核程序;在其间我也经常去看守所,但都没有见丁丁,不是不愿,而是无法面对,能说什么呢,又能帮他什么呢?
直至有一天,甲告诉我,听说丁丁前两天在看守所内抽血体检了,抽血就意味着死刑犯的即将执行;
无法回避的那一天马上就要来了;
我到看守所去见丁丁了;我清楚记得那天,丁丁带着沉重的脚镣手铐走进来,人很瘦很苍白,眼睛仍然黑亮亮,他说现在每天在监室里要跑多少多少圈,锻炼身体;管教对他也好;吃的也不错;并再三表示对我的感谢,说今生无法来世再还;和他说些无聊的话语,不敢停下,一停下,黑暗就会吞噬一切;
看着那样年轻的面孔那样的笑容,可那年轻的身躯即将停止呼吸,或变成一堆灰;我不得不走出房间,终止会见;丁丁也被管教从里面带走了,至今还记得最后,他侧着身很用力地看着我,有些歉意有些不舍有些悲凉的眼神; 丁丁时年29岁
注:这个系列的小故事都是胖狼N多年前所写,那时胖狼颇为感性,文字也颇为主观;至今时,胖狼只能感叹:性格决定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