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表面上光彩照人,其实我们不过缝隙里生长的苇草,飘飘摇摇地活着。不为自己而活,只为了自己能活着。
我不愿再想,想多也不过枉然。
阿菱一身脏污,怎么能睡得安稳?我急急去院里打了一桶井水。如此炎热的天气,井水还是清冽的,触及让神台都清明了几分。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为阿菱清洁一番,换下她一身骇人衣服。
逃得太急,哪能料到如今的窘迫,身边没有阿菱惯常穿的衣服,只好找张老家的婢女借了一身最平常普通的。那婢女也不多问,只熟稔地从柜里拿出一套青布衣,道,“这都是准备好的,料子劣了些,还望姑娘不要责怪。”
虽是这么说,她的面上却一片平静,丝毫没有羞窘之态,仿佛根本料到我不会多说什么似的。她又稳稳向我福了福身,便继续手中的活计了。
我悄悄咂咂嘴,想不到,张老家底这么深。一个下等婢女,虽然打扮的普普通通,却比那花枝招展的名流女子更显得有见识。
看着那身青布衣裳,摸上去粗糙,但看着干净,打开,衣角还绣着一朵淡紫色的石兰。绣工之精致令市面上的名坊相形见绌。我暗叹,若不是这一次遇险,我也见识不着张老的家实。如今,我不敢说我已摸清他的底。
杞水城里的大树又多了一棵,对我们这些人来说,不知是福是祸。
给阿菱换好衣裳,全身的疲惫骤然袭了上来,可脑子却还灵醒,全无一丝睡意。我缓缓步至后院。
皎月浮在半空,云丝环绕四周,月晕浅淡,透着疏冷。小院里花草树木,石山流水,月色下清雅幽静。我寻了一处石凳坐下,闭上眼什么也不想。四周寂静,越是静,感官越是敏锐。风声似有似无,一如今日午时那样轻。
那时,阿菱懒懒地躺在软榻上,微阖着眼,眉眼里说不出的慵懒动人。她屏退侍从,自己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美人扇,扇面上金线亮得灼眼。
我道,“方才刚撒了冰水,凉丝丝的,可别扇扇子。”
她半眯着眼觑我,“怎么?碍眼了?我挺喜欢这扇子。”
“又是哪家痴情公子送给你的?我记得着金荷纹的扇面可是有价无市。前阵子梁大人送了洛祺公主一席金荷纹的披风,昨日便升了官职。这位倒好,送来讨你欢心。”
“你觉得我比不上那皇亲国戚,当不起这一柄扇?”
“不曾。只是替那痴情人道不值罢了。这杞水城里谁不知道你的性情?不论谁人送的礼物,一律不收,硬要送,那便收了,再毁了还给他。多少年来,从没例外。可那送礼的人依旧前仆后继,指望着你的冷冰冰的心被他打动。珍玉稀宝,你砸过,传世字画,你烧过,这回这扇子倒稀奇……”
我刚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阿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扇柄狠狠地敲了我的手腕。
“我不过缓些时再毁这扇子罢了,竟招来你这么些刻薄话。这扇子我的确挺喜欢,可多年的规矩我也不会破了。你看好——”
“刺啦”一声,扇子从中裂开,金线的荷花毁于一旦。那瞬间,荷花像活了一般,对着阳光的地方忽然强烈一闪。我以为自己眼花了,还没反应过来,阿菱把我拽向一旁,大喊,“躲开!”
我陡然一惊,回头一看,墙上不知何时钉上了一把精巧的飞刀,刀头刻有暗纹,泛着蓝光。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暗纹来自哪一家,阿菱便猛得把我推向窗口,“玖枫家的人,刀上淬了毒,赶紧跑。”
门外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刀碰剑抵,铮铮作响。
“快过来啊,”我已经蹲在窗口,口中衔着玉短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阿菱此次来私宅,没带多少人手,恐怕支持不住,只能让大家都撤。只要我们逃出去,再一吹笛,手下的人便得知我们安全了,便会速撤。
《隙光》其它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