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任命尚书令高阿那肱为录尚书事,总管外兵和宫内的机密,和侍中城阳王穆提婆、领军大将军昌黎王韩长鸾一同担任朝廷中枢的要职,号称“三贵”,他们三人祸国殃民,一天比一天厉害。
韩长鸾的弟弟韩万岁,他的儿子韩宝行、韩宝信,都是开府仪同三司,韩万岁仍兼侍中,韩宝行、韩宝信都娶公主为妻,每当朝臣早朝,后主常常先召韩长鸾入殿咨询,等他下殿后,才让奏事官上朝奏事。如果后主不早朝,内省有紧急的奏事,都由韩长鸾去向后主奏报。军事和国家的重要机密,没有不经他的手。他尤其痛恨士人,早晚朝见、宴会、私下朝见皇帝时,专门说别人的坏话。他常常驰马带刀,从不缓步而行,瞪眼伸拳,摆出吃人的架势。
朝廷的官员同他商量事情时,没有敢抬头看他的,动辄遭到他的责骂,每次都骂道:“汉狗使人很不耐烦,只能杀掉他们!”
后主立右皇后穆氏为皇后,穆后的母亲名叫轻霄,原先是穆家的婢女,脸上有刺字。穆后认陆令萱为母亲,以穆提婆为外家,称陆令萱为“太姬”。太姬,是北齐皇后母亲的称号,相当于一品,等级在皇帝的姊妹以上,皇后因此不再理轻霄。轻霄自己把脸治好,请求见皇后,陆太姬叫人禁止并用手掌打她,结果轻霄终于无法见到皇后。
陈朝的始兴王陈伯茂因为皇叔安成王陈顼专政,心中甚为不满,经常口出恶言。陈顼借太皇太后的命令诬告皇帝,说他和刘师知、华皎等人互通共谋,还说:“文皇帝对自己儿子的审察,知道他不宜为君,不想传位给他,这跟唐尧的远见卓识一样;传位给弟弟的胸怀,又像泰伯那样。现在应当重申文皇帝以前的意向,另立一个贤明的君主。”
然后,陈顼把在位的皇帝废为临海王,自己继承皇位,他下令把陈伯茂贬为温麻侯,遣他出宫,移居别馆,暗地里安排强盗在路上将他截住,把他杀死在车里。
陈顼即皇帝位,改年号,大赦全国,,是为陈宣帝。他恢复太皇太后章氏为皇太后的称号,皇太后沈氏称文皇后,立王妃柳氏为皇后,世子陈叔宝为太子,皇子陈叔陵为始兴王。
欧阳纥坐镇广州十几年,恩威闻名于岭南百越,自从华皎叛乱以后,陈宣帝对他心存疑虑,征召他为左卫将军。欧阳纥感到恐惧,部下都劝他反叛朝廷,他于是发兵攻打衡州刺史钱道戢。
陈宣帝派侍郎许俭持皇帝的符节和谕旨去见他,欧阳纥初见许俭时,布置了很多兵器和卫士,说话很不恭敬。许俭对他说:“汉武帝时吕嘉叛汉败亡的故事,虽然离现在已经很远了,难道将军您看不到周迪、陈宝应不久前因为反叛而被杀的事情!转祸为福,未为晚也。”
欧阳纥听后沉默不语,把许俭安置在孤园寺,过了几十天还不放他回朝。后来,欧阳纥外出,顺便到孤园寺去看他,许俭说:“将军已经起兵了,我还要回去向天子报告。我的性命,虽然在将军手里,但是将军的成败,并不掌握在我许俭手里,希望您不要扣留我。”欧阳纥觉得他说得有理,于是放他回去了。
陈宣帝下诏,派车骑将军章昭达率军讨伐欧阳纥。
欧阳纥召阳春太守冯仆到南海,劝说他一同谋反。冯仆派人告诉母亲冼夫人,冼夫人说:“我们忠贞报国已经两代,不能因为怜惜你而辜负国家。”于是发兵在境内据守,并率领部落的酋长迎接章昭达的官军。
章昭达兼程而行,很快就到达始兴。欧阳纥听说章昭达的军队突然来到,惊恐混乱得不知所措,领兵出屯在洭口,用竹笼装满了沙子石块,放在水栅的外面,用来阻止对方船只的通行。
章昭达在河的上游,装配船只,制造“拍竿”,命士兵口里衔着刀潜入水中,用刀砍断编竹笼的篾片。笼蔑一断,沙石流散,章昭达于是驾大船顺流而下突破敌军的防守。欧阳纥的部众大败,欧阳纥被活捉,押送回朝,被斩于建康市中。
冯仆由于母亲冼夫人的功劳,被封为信都侯,升迁为石龙太守,朝廷派使者持符节册封冼夫人为石龙太夫人,赐给有彩色帷幔的驷马安车一辆,鼓吹一部,以及旌旗等物,冼夫人驾车出行时的仪仗也州刺史一样。
章昭达进攻后梁江陵城,后梁国主萧岿和北周江陵总管陆腾进行抵抗。北周军队在西陵峡口的南岸兴筑安蜀城,在长江上牵引大绳,编织蒲苇当做桥梁,用来运输军粮。章昭达叫军士制造长戟,配备在楼船上,在船上仰面隔断大绳,绳索被割断后,北周人的军粮运输断绝,章昭达便指挥军队攻安蜀城,将城攻克。
后梁国主向北周的襄州总管宇文直告急,宇文直派大将军李迁哲率军去援救。李迁哲将自己的部众防守江陵的外城,自己率领骑兵突出江陵的南门,派步兵突出江陵的北门,从两头夹击陈军,陈军很多战死。
夜晚,陈军偷偷地在城西架设梯子登城,上了城头的已有几百人,李迁哲和陆腾奋力作战抵抗,打退了陈军的进攻。章昭达又将龙川的宁朔决口,引水倒灌江陵城。陆腾领兵从西出战,章昭达的军队战斗失利,只好引兵退走。
陈宣帝打算出兵讨伐北齐,公卿之间意见不一,只有镇前将军吴明彻请求行动。宣帝对公卿们说:“朕的主意已经决定,你们可以共同推举元帅。”
大家商量认为中权将军淳于量地位重要,共同签名推选他。唯独尚书左仆射徐陵说:“吴明彻家在淮左,熟悉那里的风俗,而且论将略和才能,当今也没有超过他的。”
都官尚书裴忌也说:“我同意徐仆射的看法。”
徐陵接着说:“不但吴明彻是良将,裴忌就是好的副帅。”于是,陈宣帝分别命令众军,任命吴明彻为都督征讨诸军事,裴忌为监军事,统率十万军队进攻北齐。吴明彻向秦郡进军,都督黄法氍向历阳进军。
面对陈军的进攻,北齐在秦郡设置秦州,州前连通长江的水渠通滁水,北齐人用大树做栅栏放在水中。吴明彻派豫章内史程文季率领勇猛矫健的兵士拔掉栅栏,吴明彻大军随后进袭,因而攻下秦州。
北齐商议怎样抵抗陈朝的军队,开府仪同三司王纮说:“官军近来屡次失利,人民的情绪骚动不安。如果再派军队驻屯长江、淮河一带,只怕北面的突厥和西面的周国,会乘我军的疲弊来进犯。不如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善待士人,使朝廷和睦,远近都从心里归附,天下自然肃清,又岂止是陈朝而已。”
后主不听,派军队去援救历阳,被陈朝的黄法氍打败。后主又派开府仪同三司尉破胡、长孙洪略救援秦州。
赵彦深私下向秘书监源文宗讨教计策,说:“吴地的贼寇十分嚣张,竟然到了这种地步。老弟以前曾经是秦、泾二州的刺史,熟悉长江、淮河间的情况,现在用什么办法去抵抗他们才好?”
源文宗说:“朝廷的精兵一向都驻守在西、北二方,一定不肯多配给南下的将领,如果人数只在几千以下,正好成了陈朝的食饵。尉破胡的人品,您是知道的,打败仗的事,就在早晚之间。国家对待淮南,有如丢失一束蒿箭一般,毫不觉得可惜。按照我的想法,不如专门委派王琳到淮南去招募三四万人,因为风俗习惯相通,能够出力卖命,同时派以前的将领带兵屯驻在淮北。况且王琳对陈顼积怨甚深,一定不肯俯伏称臣,这是很清楚的。我以为这是最好的计策。如果不对王琳推心置腹,还派别人去对他予以牵制,反而会酿成祸患,更不能这样做。”
赵彦深长叹说:“老弟的计策确实能决胜于千里之外,但是我已经据理力争了十天,还是不被采纳。时局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可说的了!”两人相视流泪。
北齐军队挑选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兵士做前队,又有苍头、犀角、大力等队,气势锐不可当,还招募西域地方的胡人,善于射箭,弦无虚发,陈军特别怕他,双方在吕梁进行战斗。
战斗开始前,吴明彻对巴山太守萧摩诃说:“如果消灭了这个胡人,那么对方军队的气焰就被打掉,您的才能就不在关羽以下了。”
萧摩诃说:“请告诉我胡人的样子,一定替您消灭他们。”
吴明彻便召来投降者中能识别胡兵的,叫他向萧摩诃指点,还亲自斟酒给萧摩诃。萧摩诃饮完酒,驰马向北齐军队冲去,西域胡人挺身突出阵前十几步,引满弓弩还没有来得及射箭,萧摩诃远远地向他投掷铁制的小凿子,正打中他的额头,应手跌倒在地。
北齐军队中的大力队十几人出阵应战,又被萧摩诃斩杀,于是北齐军队大败,尉破胡逃走,长孙洪略战死。
尉破胡出师时,北齐派侍中王琳和他一起去,王琳对尉破胡说:“吴明彻的士兵很厉害,应该用长远的计策去制服他们,千万不要草率出战。”尉破胡没有听他的意见而遭到失败。在溃败中,只有王琳一个人单骑逃脱。他回到了彭城,北齐立即派他去寿阳招募兵士以抵抗陈朝的军队,又任命卢潜为扬州道行台尚书来监制王琳。
四月二十九日,陈朝南谯太守徐槾攻克石梁城;五月初四,瓦梁城向陈朝投降;初八,阳平郡投降;初九,徐槾攻克庐江城。
历阳城处境窘迫,乞求向陈朝投降,黄法氍减缓了攻势,历阳却又据守。黄法氍大怒,率领士兵加紧进攻,十一日,攻克历阳城,将守城的士兵全部杀死,然后又向合肥进军。合肥见到陈朝的军旗便请求投降。黄法氍禁止部下对合肥骚扰抢劫,对守城的士兵加以安抚慰劳,同他们盟誓后便放他们回去。
十四日,北齐的北高唐郡向陈朝投降;十六日,陈宣帝诏令南豫州刺史黄法氍移镇历阳。二十日,南齐昌太守黄咏攻克齐昌的外城;二十一日,庐陵内史任忠率领军队到东关,攻克东关的东西二城,进而攻克蕲城;二十三日,又攻克谯郡城,北齐秦州城投降;二十八日,瓜步、胡墅二城投降。
陈宣帝因为秦郡是北伐元帅吴明彻的故乡,特地下诏当地准备了用作祭祀的猪、牛、羊等物,叫地方官到吴明彻的家祠和祖坟拜祭,文武仪仗中用鸟羽装饰的旌旗很多,非常隆重,吴明彻的乡人都感到十分的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