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五十米,再向左拐,目光所及范围内的那幢最高建筑物就是林语工作的地方。
并不是什么特别体面的工作地方,T市一个小有名气的图书馆罢了。我说的不够体面指的是不足以让林妈妈在随时随地遇到七姑八姨时都能从本能上不自觉吐露出“你家孩子在哪工作来着?”这样隐秘而极尽铺垫意味的开场白,当然更不需要林爸爸在提及这个话题时故作严肃地端着架子来接受周遭那些真假难辨的羡慕惊叹。
但这些对于林语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她很满意自己的这份工作。每天只用跟同事聊聊天,或自己看看书。这份清闲,与她那与世无争的性子竟也萌生了点惺惺相惜的意味。
双手往衣兜更深处挤了挤,反射性的缩了缩脖子,林语很喜欢这个动作,这跟天气冷不冷毫无关系,但她也只在天冷的时候这么做,原因?谁知道呢,她自己都不知道。就像一场愉悦自己的游戏,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依旧热情不减,乐此不疲。
打卡上楼,越来越温暖的感觉。内心涌起一阵烦躁,林语是不喜欢这种感觉的,温暖这东西,总给人一种颓废别扭的异样感,夹杂着说不出的不舒适,这点就不如寒冷来的清醒凛冽。但这并非代表她是喜欢寒冷的。女人嘛,本来就是一种谁都理解不了的麻烦生物。的确,这里的“谁”也包括同类,甚至是她自身。
甩甩了头,按照以往习惯,林语先去书架上挑了书,是上次顺架的时候发现的,英国小说作家凯瑟琳的《一个已婚男人的自述》,她总是莫名其妙地被这些莫名其妙的小说名吸引,她自己也很莫名其妙,更莫名其妙的是她还在心底深处根植着强迫自己一定要看完的信念——信念这个词好像不太妥当,任务似乎更好。对,就像是完成任务。就算不看,也要翻完,然后就能心安理得地进行最后一个步骤,庄重而严肃地,告诉自己,这本书我看完了。
欺骗有时候是获得愉悦最快捷的途径。
“加斯陶斯家庭洋溢着喜庆气氛。每扇门,壁架上挂着纵枝编成的环,敞开的大门用树枝装饰起来,东道主在大厅里耍着威风。”读到这,林语突然有点想笑,她想到了高中毕业宴会上的自己,虽然这两者唯一算的上有联系的地方也不过是都置身于宴会,一个需要所有人拼尽全力去制造热闹的地方。“真是个可爱又幼稚的孩子啊。”她说的是自己,微微无奈的语气。这是独属于林语的习惯,她很喜欢把别人称之为“孩子”,不论对象——这次是过去的自己——即使在她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现在跟我下楼,去门口迎客。”林爸爸走到林语面前。
“就下去啊~~”林语呶呶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才十一点半呢,不是十二点半才开始吗,”语调是撒娇的孩子气,丝毫不用质疑。一边说一边跟着父亲脚步下了楼。
“早点下去总没错。”林爸爸永远是这样,一丝不苟,所有事情都得安排得周到全面。林语倒是很喜欢他这个样子,在背后吐了个舌笑着跟了上去。
站在酒店门口,间断性牵动嘴角的同时,伴随着的是礼节性伸出的手和更加礼节性的“谢谢”。就像应激的草履虫,而那些似是而非,越来越近的人影就是林语的刺激体。若是有人想趁机打趣,妄想判断刺激的成分归属,那就只能说抱歉,她不知道。她所能知道的是,至少,对她来说,他们不是光。
而光的到来就是这么地猝不及防,受到最直接影响的是,笑容,林语脸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