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莫忧云潋
“不谢。”莫责垂下眼,小心的清理用来剃头发的剃刀,这刀锋十分锋利,他用得熟悉了,才知道怎么握着用才不伤己,用了更久的时间,才知道怎么用这刀,不伤人。
莫忧看了看莫责,这三年熟悉了,虽然莫责像往常一样回答她就寥寥两个字,莫忧还是察觉出了莫责好像有些不开心。
尽管这不开心被他掩藏,莫忧还是感觉出来了。
“师兄,你说什么时候我像你一样会用这么多草药该多好啊,那我以后下了山,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大夫,寻医问诊,肯定特别好!”
莫责走到门柱便,伸手拿起一个背篓,往肩膀上一背,目光和莫忧对视了,“采药去了”。撂下一句话往门外走去了。
“我也去。”莫忧也拿了一个背篓,一边往肩膀上背,一边快步去跟上莫责。莫责个子高步伐大,听到莫忧追过来的声音,看到她走到身侧,他放慢了脚步。便听着莫忧自顾自的说:“我今日事情少。这时候山上有挺多好吃的,嘿嘿。下山的时候我捎带着捡些柴火下来。”
“好。”
*
本来一路上莫忧碎碎念着,莫责时不时会回应两下,也算是愉悦的上山采药之行,可是……
“莫忧!你吃什么呢!放下!”莫责刚摘到了一棵珍贵的草药,小心收到背篓之后,就见着莫忧拿着一个什么东西往嘴里塞。
莫责背篓没背就快步往她身边跑,十来米的距离,莫责中间还被路上石头绊了一下。
莫忧疑惑眨了眨眼睛,她仔细看手上这果皮是紫色的果子。她以往到这山上砍柴,也时常在结果子时节,找些小野果吃。她觉得这山上最好的地方便是这老天赏赐的珍贵而又美味的小野果,以前有个人送给她小果子吃,她才知道这后山的美味,有时候觉得烦闷,时常会到这后山。
走到莫忧跟前的莫责喘了两口粗气,正瞪着一双眼睛,紧紧的皱着眉,看着她。
“这个可甜了!师兄,你为何这么凶?诺,给你——”
莫忧弯下腰,从背篓拿了几个,讨好的捧到莫责眼前。莫责看了一眼莫忧手中的果子,紫色的果子在莫忧带着几个小茧子白衣的手中,闪着诱人的光泽。“这紫色是不是特别漂亮?紫色可是最梦幻的颜色,这颜色可是很难调出来的,也就是这大自然的馈赠,不对,是老天爷的赏……”
莫责打断了莫忧的话,抬手推开莫忧的双手,一把打翻了莫忧手中的野果,“你吃了几个?咽下去多久了?”
这毒果,他明记得已经从这山上除了去了,不曾想它又长出来了。
“我吃了两个……三个吧。好吧,我吃了大概五六个……”被莫责一脸严肃的盯着,莫忧觉得他要挨训了,快快承认,她也已经忘了吃了几个了。
“莫忧!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莫责听着莫忧这么说,他急得额头上都出了些汗,焦急的拽过莫忧的手腕,切脉。
怎么样?莫忧心里满是疑惑,这小果子想象好像每年就秋季会有,她吃过三四次这小野果,不过不太容易找到,有时候熟过了就干瘪落在地上。
莫责缓缓送来莫忧手腕,依旧是一脸凝重。莫忧想开口问他是怎么了,莫责已经开口,“那果子吃不得,吃了会闹肚子的。”
莫责的态度,莫忧没去多想,毕竟她从未研究过山间的哪一种果腹的小野果是有毒的,她这几年吃了这十来种果子,也未曾有过什么事情,但她可不想闹肚子,将背篓里摘来的果子倒出,便去山路边摘野枣。
莫责在莫忧走远以后,将莫忧倒出来的果子踢到山沟,顺带着把那果子的藤蔓连根拔起,扔到了山沟。
*
“莫忧!怎么才回来!”莫忧背着背篓,一手提着一小捆柴,刚踏进院门就听见圆遇大嗓门喊着她名字。
“师傅,我回来晚了。我摘了些酸枣,给您……”莫忧笑眯眯的看向圆遇。
“俺不要,看看你圆怀师傅出关了!”圆遇往边上一挪身子,他壮硕的身后站着的正是圆怀。
圆怀看着许久未见的莫忧,她在这庙中好好的成长了,虽然还是一样的纤瘦,眼睛又大又亮,看起来还是那么不谙世事,个子稍稍长高了一些。
她和着寺庙中的僧人多么不同,唇红齿白,面皮更是像晒不黑的腻子墙一样。听圆遇说她做事踏实,又能吃苦,在斋堂师傅们都很喜欢她。莫忧现在惊讶又开心的冲他笑,脸上笑意融化进心里。
如果她有头发,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
莫忧看到圆怀那张凶巴巴的脸还是觉得特别亲切。
“师傅,真是好久不见了,也是我连累了你。”莫忧说着,一时之间各种情绪涌上来,有愧疚,有欣喜,有难过,她假装看别的地方,擦擦眼角。
莫忧擦眼泪的小动作,圆怀与圆遇都看在眼里了,两人满眼慈爱的看着她。圆怀尽量用把声音放轻柔一些,说道:“莫忧,不是的。是师傅需要修行。当你再长大一些,也会知道,很多时候,是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思索好好修炼的。”你还是那个爱哭的小莫忧。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如何告诉她,
莫忧眼睛红红的,嘴角下垂。
圆怀话到嘴边,迟疑了一下,开口:“莫忧,你三师伯圆睿告诉我,你想知道你的身世。我来告诉你吧。”
圆遇清了清嗓门,大声说着:“俺要去做斋饭了!先走了!”快步往斋房走,对了,“莫忧,快去吧。今日不用你做斋饭了。”
*
莫忧到斋堂盛了斋饭,思绪混乱,坐在座位上,盯着饭碗。
圆怀同她说,是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与她一道上山的。只是那女孩,不知何时下山去了。
圆怀说道:“你本名是叫云潋,莫忧这个法号,原本是希望你没有忧愁没有忧虑的。你终究是要下山的。莫忧这个法号便留存在山上吧。此经离别……就不要再回来了。”
莫忧听到圆怀这么说,被震惊到:云潋?这不就是她原本的名字吗?原来这莫忧真正的名字也是叫云潋吗?
许久未见,圆怀师傅说了这么多信息,让她一时之间不易消化,是有人送她上山的,她叫莫忧,还有,圆怀师傅让她下山。
“师傅……”
莫忧想过会不会被别人发现她是女子,年纪一点点长大,她也忧虑,身体的生长,冬日多穿些衣服,夏日里,她总会弓着背,本来身量不高,她身板虽然瘦,但是该发育的地方,还是会……
胸部裹得紧了,若在斋堂忙活一天,一天下来腰酸背痛,胸部也是疼痛。不知为何听着圆怀说了她一直想知道的自己的身世,竟然觉得心里酸酸的。
“那师傅您是一直都知道我是个女子吗?”
“我知。”圆怀声音里透着些许沧桑,“我竟让你在这庙里这么久。我如此罪孽深重,这已经是触犯了戒律。一念之间,一念之间……佛祖也知我做了不少错事吧……”
她用力摇头,“多亏了师傅收留我,否则我怎么可能活到现在。我觉得这样在山上过一辈子挺好的,我之后不戴苇帽了,努力晒太阳,一定会变成小黑炭的,别人就看出我是个女子了……”
“莫忧,我会与住持说清的。莫忧你下山吧。”
下山吧……
莫忧想忘掉圆怀与她说的话,却还是会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回想,她看着眼前木碗里面的素菜,抬起手,拿起筷子,紧紧握住,眼泪在眼里转了好几转,一滴又一滴,落到桌子上,落到碗里,悄无声息。
我一点也不想下山,不想下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