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业这个词本来与我已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距离了,如今却是街口的那盏红灯那么近。把那盏红灯从月亮那么远的距离扯到近前是因为海师兄建了这个所谓的青春伙伴的群,其实都是一帮年过五旬的老家伙了。
三十多年前在校园里见到海师兄是高高瘦瘦不苟言笑的模样,即便模糊了也还记得他高亢的嗓门。现今他继续用高亢的嗓门把作业引到了群里,引导一众师兄弟们继续写字。让我记起高中时早读课上班主任威严又冷峻的扫过全班同学头顶的那道逡巡的目光。他具备一个严格班主任的一切潜质。
海师兄让我在半年多点的时间里写下了三万多的文字,几乎是我有生以来的半年之最了。去年底时我几近理屈词穷,弹尽粮绝,毕竟自跨出校门以来几乎未曾亲近过书本,如何能有汩汩滔滔流淌的作业?
年初时候海师兄携几位师兄师姐来奉小聚,席间我便向曾任过图书馆馆长的明华师兄咨询办理借书证的事宜,只因近三十年未曾去过,生怕野驴误闯了马厩。
春节期间在亲戚家喝酒,与图书馆一箭之遥,饭后信步而去。办借书证确乎异常轻松且未花一毛,徜徉在书架间却如刚投放市场的机器人一般举步维艰不知从何而起,踟蹰了半晌方注意到书架侧旁有索引的导向。
时至今日,每次捧回五六本书,让我回归到了读书年代。图书馆的借书规则不知是哪个机灵鬼设计的倒也科学合理,借书期超过二十八天的话会有罚款。我便赶紧在四周之内全部看完,生怕过期会罚没了我的银子,也罚没了我的自尊。
半年来借阅了石黑一雄、阿兰·德波顿、海明威、米兰·昆德拉、伊凡·克里玛、村上春树、奈保尔等等名家的大作,恍若回到了学生时代,也刚好陪伴我将两个连续剧似的作业写完。
上月在书架间随意翻找,抽出一本【漫长的告别】,作者:雷蒙德·钱德勒。对于陌生的作者,我选书的习惯是看书的第一页是否吸引我。本书的第一页上写着,“女郎抛出一个凌厉如刀,足可捅进脊背四五寸的凶狠眼神”,这话如同一个尺把长的钩子,一下勾住了我肚脐间的腰带,并足以让我双脚离地。
迄今我已读了雷蒙德·钱德勒先生七部长篇中的五部。他是一位侦探小说家,被誉为一百五十年侦探小说创作史上第一名。美国著名导演比利·怀特称他的小说“每一页都有闪电”,确实恰如其分。我想着,他若是写的色情小说,会是史上色情文学第一人,若是写的科幻小说,也会是科幻小说第一人。小说的类别只是小说的框架,小说中的言语、对话、词句、结构并由此产生的风格和韵味是小说恒久的本质。简而言之,雷蒙德·钱德勒的小说就如同你在浦东上南路一家不起眼的餐厅里吃的一桌菜,竟然比南京西路五星级酒店包房里吃的一桌菜还要养眼和美味。真是经典文学的大师。
我在看世界杯的间歇便是用雷蒙德·钱德勒的小说来驱赶睡眠的。
此时我花了一周多的时间又看完了他的四部小说,再翻看威廉·戈尔丁的东西却感觉寡淡无味,好比你刚看完世界杯的决赛再来看中超比赛,简直不忍卒读,味同嚼蜡。
海师兄正虎视眈眈的逡巡着我们的作业,如同世界杯赛场上的光头裁判。
去年海师兄曾向我详细询问了跑步所需的一些装备及条件,似乎时下正如我一般挥汗如雨的奔跑着。
我寻思着,站在我家高层的楼顶,用高倍望远镜可以看到七宝某个小区新铺就的塑胶跑道,但未窥见海师兄的身影。我低声道:海兄,你今晚的跑步呢?海师兄正从麻将桌上站起,惴惴道:今晚应酬,作业抹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