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哥明媚的笑容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幽暗的小卖部,春哥喜欢笑,不是因为生意的迎来送往,而是性格里有开心的种子。
春哥其实不是哥,是我在北京那几年楼下小卖部打扮中性的妹子,从没和她探讨过年龄,所以是姐是妹也不得而知。
楼下小卖部生意不错,我觉得是有赖于春哥那经过岁月却无风尘的笑容。虽然她的老板经常当着顾客不给面子的说她这不对那不对,春哥过后还是笑容依旧,尽管那个当下看出她的神色因为伤了自尊有一丝阴郁。
春哥是我给她起的外号,没当面叫过,她总是中性的打扮,牛仔,T恤,板寸,大短裤。举手投足的身影也是小伙子一般干脆有力而略略莽撞。酷似李宇春,而且还是微笑着萌哒哒的李宇春。
不知为何,总觉得她是有故事的人,老家在湖北,过春节也不回家,除了进货,几乎全年无休,也没有男朋友,感觉她和孙悟空一样突兀的从石头里蹦出来,也从不问男女之事,估计她也这么看我,在北京的那几年,她从没问过我为何独来独往,感谢她的惺惺相惜和懂得。
记得那天傍晚,刚要拐进小卖部,听到里面老板在训斥春哥:要不是我给你个活干,你在北京能干嘛?要干就干,不干就滚。
春哥在一边唯唯诺诺:是的是的,我得谢谢你。女老板越发如歌唱般强弱起伏,高低错落得一路骂下去。春哥只是小声应着。
女老板平时见到顾客一副春风拂面百花开的表情,一副笑容感觉印在脸上擦都擦不掉,你压根想象不到她还有这样阴风暴雨百花残的嘴脸。人心啊,不拿出点人民币怎么鉴别的出来。
为了避免尴尬,我没进去。但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感觉只要是女老板在,春哥都很安静,也不再和我说笑或寒暄。感觉她一直小心的包裹着自己,却把自己越包越紧,几近窒息。
可春哥依旧是春哥,不久之后就又兴高采烈的和我分享她手机下载的各个年代,风格诡异的歌曲,她觉得很好听,所以分享给我,我看她兴致很高,不忍扫兴,附和她说不错,于是她不断的分享给我听什么凤飞飞,龙飘飘之类的歌曲,质朴的小卖部加上这音乐的配合有时感觉恍惚来到80年代。
春哥就住在小卖部,阴暗狭窄的仓库的一小条就是她的床,为了省钱,她会经常炒小卖部破掉卖不出去的鸡蛋吃,以至于一个阶段我看她的脸觉得都有蛋黄色。她的眼神里还闪耀着占了巨大便宜的兴奋和欣喜。
我有时会把自己一些用不着的但还蛮新的东西给春哥,她这个时候会收起笑脸,很严肃的说不要,我看到了她的自尊和要强。在我一再表达真诚后,她会留下几样。然后相视一笑,让我觉得她是真的看到了我的真诚。
一天,我兴冲冲的和她说,那边的兴客隆超市搬空了?好像换成了一个小饭馆,这下吃饭又多了选择。
她急忙跑出去看看,回来后有些悻悻地说:说走还真走了。
兴客隆也有个看店的姑娘,有时会和春哥走动下,但也并不热络,估计毕竟是竞争对手,彼此效忠主上不方便走的近,何况春哥一直是个有着明媚笑容其实心却出于保护拒人千里之外的人。春哥从不说自己,倒是聊过那个姑娘,说她觉得北京辛苦却不温暖,想回老家去了。如今人家真回乡了,春哥却莫名的失落,我可以理解她。留不下来的城市,回不去的家乡。在某个阶段的我们,都会有这种感触。其实后来会发现留在哪里是一种价值观选择,和条件无关,和意愿有关,哪里都能生活也是人生最大的自由之一。星客隆的小姑娘是春哥心理上的陪伴和安全感,如今,春哥落单了。
离开北京的时候,我竟然没有勇气和春哥打招呼。
脆弱如彼时,心绪万千,我说离开,必定眼泪也会离开我的眼眶,怕如此动情显得矫情,更怕春哥会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心说,至于么。
她未必明白我的离愁,错综复杂,很多北京的回忆以及刚要扎根却在那个年纪又要伤筋动骨挪动自己,一人奔赴未知。而我如此恋旧,我知道挪动一次对我意味着什么。斩断根须,重新生长于难以生长的年龄。这也是勇气。
我始终知道人生是经历者的波澜壮阔,是旁观者的云淡风轻,每个人都被命运推送到各个风口浪尖,人生几十年,生活放过谁。只不过经过的风浪大小等级不同,时间节点不同。每个人的人生也就悄然改变了。我不知道春哥经历了什么,总觉得她看似傻乎乎的笑容里写满故事。
我潜意识里自作多情得把自己当作她在北京的一个陪伴,客人很多,愿意和她多聊两句或者她愿意多聊两句的并不多。
我那时只是路过小卖部,心里默念,春哥我走了,你保重。
小卖部挨着的阿靓理发和酷我造型依旧热闹如昨,外面晾着一色鲜艳的橘色毛巾像一面面小旗招展着欢送我的离开。
我悄悄的走,不带走一丝问候。
转眼几年,希望春哥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