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喜欢沈从文的文风,清新飘逸,流畅自然,即使生活条件艰苦,文字中不露痕迹,依然流淌着清丽的质感,像流过来的一条山泉,拨弄着你的心,又干净的找不到瑕疵。印象最深的是《鸭窠围的夜》,读罢仿佛置身其中,大雪笼罩着河面,看见故事中的水手走进吊脚楼,看见河面几点渔火刺破黑夜,看见大雪中一条孤舟里,沈从文发抖的手在写给张兆和的信。我是翠翠,不是边城的翠翠,但这一篇文章,我却想写一写,这个陪伴了我二十几年的名字。
那样干净而纯粹的年纪,翠翠陷入一场惊喜又漫长的等待。
也许他永远不会回来,也许明天回来。
两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长年作深翠颜色,逼人眼目。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时只需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夏天则晒晾在日光下耀目的紫花布衣裤,可以作为人家所在的旗帜。秋冬来时,房屋在悬崖上的,滨水的,无不朗然入目。黄泥的墙,乌黑的瓦,位置则永远那么妥贴,且与四围环境极其调和,使人迎面得到的印象,实在非常愉快。
《边城》
这段描写,大致是边城的环境大样,令人心驰神往。那个发生在边城里故事,风雨过后,白塔坍塌,爷爷去世,只剩下翠翠一人。傩送对翠翠的感情没有变,可是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当我16岁的时候,《边城》还是教材里的内容,同学们总爱开玩笑,翠翠才16岁都愁着嫁不出去,你怎么老也不急。“翠,二老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想跟他一起捉鸭子”。那样的年纪,和往事一起慢慢淡去,消失在岁月里。使得每次回首,都恋恋不舍。
爷爷同那场雷暴雨一起消失在早晨的阳光里,连同一起坍塌的还有承载着茶峒所有祝福的白塔,翠翠同爷爷说:“我害怕”。是来不及预料却注定的结局,顺顺已经同意接翠翠回家作二老的媳妇,所有的人都向这个女孩投来可怜的目光,可得到这些的同时他们却都不在。没有人在山坡上为我唱三年六个月的歌,让少女的梦飞起来在山坡上和你一起摘虎耳草;没有人泡一壶绿茶撑一支渡船摇摇晃晃的为我讲故事,联通我自己的黄狗,眼神里也多了沧桑。眼泪酝酿了太久,再大声的嘶喊,却也只能单薄地望着爷爷的白棺木被深土掩埋。
《边城》是沈从文唯一一篇中篇小说,因为写的很美,很多人都认为这是真实发生的故事,曾经很想去茶峒看看,看看那溪水,白塔,渡船,看看渡船老人的坟,看看翠翠曾在哪里吹竹管。。。
谁也不曾见过翠翠,但没有人否认她的美。可是她皮肤黝黑,也不懂诗歌文艺,不是我们现代人爱的样子。但是翠翠的美,美在她的性格,篁竹,山水,笛声都是翠翠的一部分,它们共同早就翠翠美的形象;翠翠的美,美在青春期女孩子的爱情,它是那样的纯粹,那样的不俗,那样像空气中的小花,青草的香气,像风送来小溪流水的声音,若有若无不可捉摸,又是那样纯粹的存在。
可还记得那年端午,你同大鱼一样在水里穿梭,黝黑的皮肤,同岳云一样清秀的脸。你送我一只从水里捉来的白鹅,我的脸红到脖子根,牵着黄狗快速跑开,却听到有人会嫁给你,又一座每天可以收七斗米三斗糠的碾坊做嫁妆,我的自卑使我走开,并不是因为我不欢喜你。
到了冬天,那个坍塌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来的年轻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
这个人或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我最爱的作者就是沈从文,一开始爱沈从文,是因为他空灵中带着质朴的文字,他描绘出的桃花源真实,湘行散记的梦,躺在他的故事里,看见三三,萧萧,夭夭,翠翠这些一样又不一样的女孩子招手微笑。再见沈从文,却看见故事是表,里子尽是悲伤。剥开故事,现实中的沈从文更多的是让人嗟叹,这个走完前半生,却跌进后半生的男子,在转折点,有着太多的委屈,读懂,有些不容易。若你喜欢可以读他的散文集,读他的小说,我很乐与与你分享我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