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ek7
现代舞简直是芭蕾生的叛逆小孩。任凭怎样反开绷直、反地心引力、肢解传统审美,总不能完全逃脱。即使在上现代舞,还是总会听到demi plie,grand plie,croise,attitude等,尽管膝盖冲前的demi在芭蕾里应该没法想。不过由于现代舞相对来说并无很完整的体系,很多时候是舞蹈家自立门户,和芭蕾的粘连性也各不相同。
有一个跳跃的重心组合,要飞起来了。用的似乎是皮娜鲍什某舞的音乐,特别有感觉。我一直觉得是Vollmond里的,可找来专辑又并无此曲,倒是顺便重温了Vollmond的音乐,虽然离上次看Vollmond已经大半年了,听到音乐时那些舞仍历历在目(尤其是Lilies of the valley和Life and death),还沾染上了回忆的味道,不过过了这么久了,里面的几句德语台词依旧听不懂,很是难过了。但愿有一天能听懂,那时会有一些谜团解开吧,期待。
week 8
下雨总能调动我的愉悦细胞。二层排练厅的空气湿湿的。今天只有四个人,终于可以放得很开,不用担心地面的时候踹到别人。我也终于渐渐放下小心翼翼,那种总还是悬着心怕自己哪里做错的状态,享受伸展的畅快。就像做瑜伽那样。
想到上周当芭理想展,梁戈逻和万玛尖措的座谈里,有一个微软的工程师(也是万玛尖措的朋友)说,舞蹈的主体可不可以不是人(比如人工智能也可以跳舞)?就像团长王媛媛说的,这个问题的回答取决于你对舞蹈的定义,你觉得树叶飘舞也是舞蹈,那舞蹈的主体也可以是一片树叶。其实类似的讨论我也在舞蹈学讲座里听王家明谈到过,他是个比较先锋的人,也在和美术、科技搞跨界,他认为,可以不是人。当时坐在我旁边的舞蹈系同学的不屑之情溢于言表,说人跳舞是有感情的,机器人又没有感情,在我们学舞蹈的人面前说这个算什么,并表示很想怼他。王家明放了美国编舞家William Forsythe的black flags,两个机械臂摇两张大旗,这是“舞蹈”。还有一个“舞蹈”,在电风扇的吹动下,一块大纱巾在台上飘动,呈现万千姿态。不得不说,这块纱巾真的很像一个人在跳舞,而且它可以超越人身体的局限,比软度最好的人更柔软,比弹跳最好的人更轻盈。有人说它们可以算作舞蹈,也有人觉得这只能算装置艺术。按照现在普遍对舞蹈定义的理解,舞蹈是表达情感或思想(或兼有之)的身体语言(其实“身体语言”也有歧义了,人有身体动物也有身体,那蝴蝶飞算不算舞蹈?若说蝴蝶没有情感,这是无法验证的事,要陷入鱼乐之辩了)而前卫艺术本身就是破坏性的,推翻传统对艺术的定义,在否定中彰显自身。而这个定义也不过是约定俗成加人为规定,争这个争不出结果。物件表演的舞蹈只是缺失了二度创作而已,物件的“舞动”也是编舞家所设计的,这里包含了人的创造,而且很可能是依照舞蹈的创作逻辑的(碰巧听到两个英国作曲老师给学生讲作品,越发感到每个艺术门类的艺术家的创作思维会不一样,故猜想舞蹈与装置艺术的创作思维也不相同),所以当头一棒说它跟舞蹈一点关系也没有似乎有些武断了。另外人工智能现在没有情感,不代表以后没有,科技就是超乎我们想象的。那时或许二度创作也是可行的了。我认可这一类依照舞蹈的创作逻辑为非生命体编创的作品可被称为一种特殊的舞蹈,而舞者也大可不必担心被抢饭碗,这两类“舞蹈”是可以同时生存的。
既然不远或很远的未来人工智能可以完全模仿人的肌肉、运动方式以及情感思想,人的舞蹈为何是不可替代的呢?母上大人虽然对微软工程师的提问很不屑,也不认为那些非人类表演的作品是舞蹈,但她说,舞蹈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让跳舞的人快乐呀。所以问题不在于客观存在的某个作品,而是“我乐意”。当然,不仅仅是快乐了,跳舞的种种奇妙体验,不可尽数。所以纵使机械复制可以解构艺术作品,引向艺术的终结,但这种终结也恰恰是重生——人们对艺术的关注重心从艺术作品转移到艺术家,艺术家本身就是艺术作品。(这里是不是要写参考文献哈哈,彭锋《西方美(玄)学与艺(异)术》,这本书虽然只是入门级导论,但它真的串起了我对艺术的许多许多想法,每每读来甚是激动啊)
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就是想说,我们跳舞,有时候跳着跳着就把这件事外化了,以呈现为目的,却忘了跳舞的过程本身就很享受。这种享受部分来源于看到自己赏心悦目的舞姿而沉浸在自造的审美愉悦中(但不是全部!比如我自己跳舞就不赏心悦目,故难以靠这个获得愉悦),而身体的各个部分的对话,身体和呼吸的对话,身体和心的对话,总是乐趣无穷的。比如这次发现有个组合里,有一个从(类似瑜伽的)上犬式,手慢慢往回爬,直到把重心移到脚上,再“卷起来“的动作,就在濒临重心转移的那一秒,准确地说是一个非常非常短的动态的过程,有种难以描述的微妙失重感,让我每做一遍这个组合都特别期待到这个地方再体验一遍这种感觉。而且这种感觉是如此短暂,必须在动态中体验,又显得很珍贵。然而这个动作看起来并不好看,也毫无技术含量,不过是一个再小不过的细节。就是那种有一点点神经质的欣喜吧,可以让人美滋滋很久。
也许可以由此推测为什么很多艺术家看起来有点神经质,甚至接近疯子,但这只是长期浸在艺术中形成的敏锐的感受力超于常人罢了。
Week 9
闭上眼睛,随着呼吸,把手当触角,探知空气。原来自由不需要在旷野上奔跑,哪怕双脚站定,仅局限在二度空间,只要闭上眼睛,空间就会被无限放大。而且由于看不见的不安,很小的动作也会误认为很大,而大脑以为的大到夸张的动作,看起来大概幅度也并不那么大吧。
我一直认为纯粹的身体探索舞蹈是有意义的。只是探寻身体的不同可能性这件事本身似乎对跳舞的人更有意义,而对于观看者,视觉传达的效果就弱了很多。像母上大人一直坚定地认为纯粹的身体探索舞蹈没有意义,而且我没法说服他(手动捂脸)。其实很多美学家在探讨身体美学,甚至有激进者亲身实践,就是在用身体去尝试超越边界,以此获得一种常人未曾有过的、新异的身体体验。比如福柯,为此做吸毒、性虐待等害人害己之事,很快就去世了(生动诠释不作死就不会死)。虽然途径不恰当,但思路却是好的。把艺术当成一种生活方式,乃至生存方式。而舞蹈的身体探索就可以“人畜无害”地做到这一点。简直觉得身体美学(舒斯特曼提出的,somaesthetics,区别于在舞蹈领域里可能探讨的“有关身体的美学”)就应该是为舞蹈而设呀,要不是那些美学家普遍习惯性无视舞蹈,早该研究得如火如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