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很多人都在写自己的姥爷那一辈的事情,有些言辞很幽默,写尽了老一辈之间纯粹的爱情,有些言辞悲伤,诉说着自己与他们阴阳两隔的无奈,每次看到这样的文字,我都会被感动到,在被感动的时候,我也会庆幸自己是在一个五世同堂的家里。
每次过年回太姥姥家,一进大堂就能看到一幅写着"五世同堂"四个大字的书法,那字苍劲有力,我很是喜欢,但我却从来没有问过那四个字是谁写的,因为当时我觉得这个家六世同堂都不是问题,但今年却看不到了那书法,今年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年⋯⋯
今年,太姥姥的院子被拆了,一个承载着我十三年来在那里过年的回忆都被那绿色的东西包住了,太姥姥被迫离开了院子搬到了老大舅家开始新的生活;今年,是給太姥爷過的第三個初二,家里來了很多不認識的人,聽我媽說这都是來給太姥爺過初二的,今年的這個氛圍很熱鬧,一點也沒有什麼悲凉的氣息,只是到要去上坟的时候,姥姥她們很轻地叹了口氣⋯⋯
太姥爷走的时候很突然,我知道的方式也很特別,六年級最后的那個学期某天,放學后本应我媽或我爸接我回家的,但那天卻是我爺爺,我一直認為是我爸媽都忙沒時間接我,但出于本能我還是問了一下。"你太姥爷死了,爸爸媽媽都回小店了。""哦。"這,是我當時的回答,很平靜,就像在知道一件和我毫無关系的一件事情一樣。后來,晚上爸媽回來以後,我才意識到我這個六世同堂的期盼有可能無法實現了。那天,媽媽的話很少,只是讓我早點睡覺,說她第二天還有事呢,第二天還是爺爺到校接我。那天,我也不知怎的,也沒有鬧著不睡,閉著眼睛聽到了断断续续的聲音,"媽今天晚上肯定⋯⋯"
姥姥又要睡不著了⋯⋯
太姥爷生前三個姊妹中最喜歡的就是我姥姥了,因此姥姥跟太姥爷是最親的,姥姥的睡眠本就不好,更何况遇到了這种事情⋯⋯
在我的印象里,太姥爷雖然很瘦,拄个拐杖,不愛說話,最多也只是笑笑,但這個九十多歲的老头子身体卻硬朗的很。大人們总是開玩笑說這老头子耳不聋眼不瞎的,怕是活一二百歲不成問題,但他却在那天送碗的途中倒在了那冰冷的地上再也沒有起來,那些大人又說:"這老头子活了這麼長时間,最終還是到頭了啊。"后來,我無意中聽到,那個晚上,姥姥吃了兩片安眠藥都沒有入睡⋯⋯
終于,到了給太姥爷過初二的第一年,那一年说巧不巧,是猴年,造化弄人,那是姥姥的本命年,姥姥很絕决的舎弃了期待了很久的紅大衣,從里到外一身黑便到了太姥姥家。那年一进大堂,五世同堂這四個字下便放著太姥爺的骨灰,我進去磕完头上完香,幫著四舅妈叠了几個元宝后,便和同齡的人到了里屋,很快外面哭聲,往起拉人的聲音,嘆息聲混為一团。后來,太姥姥在他們去上坟的那段時間里,捏著我的手跟我說:"你太姥爷就不是享福的命,他快死了吧,我一個人在這儿享福⋯⋯等不到了啊,等不到你們這群小娃娃長大了⋯⋯"
如今,太姥姥又恢復到了以前的精神,一進門就往手里塞這塞那的,臉上笑嘻嘻的,仿佛什麼都沒有变過,但那證明变過的東西,卻就是那柜子上多了一張黑白照片,少了一個偶爾會笑笑的老头子⋯⋯
太姥姥今年九十歲了,這個家今年依然是五世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