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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交替着汽笛声,北风把岁月吹成了晚霞。深秋在记忆里是一首邻家女孩唱过的歌,而此刻却吹来了我曾经写给岁月的信。
静姐发过来的消息还在屏幕上跳跃着,楚河,你写党性的文章拿手吗?
我来不及思考,诚实的脑袋指挥双手已经如实告知。这让我很犯难,倘若父亲反对我骑摩托车那时候,我没有那么迷恋山川,或者真可以洋洋洒洒一万五千字。
但现在是真不行。我看着窗外,望着西边压过去的暮色,在微弱的路灯下,没有尽头,在很遥远的一个山岗上,最终被落成了故乡的样子。
已经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似乎忘记了那些关于记忆中的歌,也很少会在午夜醒来,听那些星空中璀璨的萤火虫拍打声。
已经深秋,风却肆虐地刮走了那些树梢上的黄叶,在马路上翻滚着。很多街边,已经开始摆出来夜摊,一杯酒之后,关于那些深海里的声音,就不会再那么孤独,如同是在银河下,归家途中,听到了狗吠,会欢快很多。
已经很久没醉,可能是因为在某年的某一天,与张光北探讨了关于深海鲸鸣。最近不知道怎么的,经常想起那天的事,后来就如同是岁月被一盘磁带定格在了某个巷子,始终走不出去。那条巷子通往我们所有说过想去的地方,可是张光北啊,就埋在那巷子里了,一首属于他的歌都还没开始唱。
像是需要在喝醉后才能把很多难过肆无忌惮地哭出来,又好像是需要在喝醉后才敢想那些能让人肆无忌惮难过的东西。
我是记得的,多年以前有一次喝醉的时候,我抓起桌上的杯子砸向了对面的人。对面的人毫发无损,倒是我被砸碎的玻璃弹回来,划破了额头。之后我就骂骂咧咧,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身后没有责怪,倒是有一些可怜的唉声叹气。
张光北说过,有一天我们要开着牧马人,从大理出发,穿过香格里拉直奔西藏。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证实过这样走到底能不能到西藏。唯一能证实的是,张光北是再没机会去了。
大理我是去过的,丽江也游了,香格里拉住了好久。有时对着窗外,我就会想起那些所要经过的山岗。那些山岗上连人家都没有,很远的一段路都不会看到灯火,倒是那些别人口中的格桑花,会在干燥的山坡上漫山遍野地盛开着。有一次我认真地研究过,其实那花没别人口中那么神秘,也没那么孤独,只是莫名其妙的,那天站在山口,微风吹动花朵的时候,我居然想起了宫崎骏,还有他笔下的无脸男。
我们都需要大声呼喊,沿着崎岖蜿蜒的盘山公路,说不定哪天不经意的,从很远的地方会传回你最愿意听到的声音。对面的人儿啊,在路边的石头下我给你藏着干粮呢。
有一晚,张光北的弟弟给我来电话,他带着哭腔,说,我哥哥让我告诉你,你是他最好的兄弟。然后电话就挂断了。我那晚骑着车在回家的路上,对着黑夜喂了半天,可是电话那头再没有过声音,哪怕是哭泣。
这个世界,无论你身在何方,只要你走过一程又一程,最终你都会看到在山后面有村庄,在黑夜里灯火通明,会有很多人,坐在灯光下,吃着饭,喝醉酒,唱着山河故人。
山河故人没有歌词,你听不懂也记不住,但你总是会记起来。那个沧桑的脸那满头白发,在灯光下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
还能听到的过往,在别人的歌声里,被风吹着飘散在山岗。我是知道的,在这个喧嚣的世界,如果安静下来,从我们走过的每一条路,都会有被岁月打落的声音,穿透着匆匆忙忙的人群,奔进我们的梦里来,没有余地的,击穿我们所有防备。
比如,在那个我还没有去过的村庄,某一天,我带着张光北最喜欢的酒,长途跋涉,在夕阳下赶到那堆黄土前,我坐下来,一言不发地喝完酒,起身离开。然后在我转身的时候,会遇到同样前来的朋友A,然后我们相互打招呼,在夜幕下道声,朋友,你好啊。
炊烟袅袅的时候,我总是担心如果大喊一声,会不会惊动在老屋里做饭的老阿婆,也会不会惊动屋檐下窝巢里的燕子。
我们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记忆,像是月光下水田中隆起的埂,蜿蜒曲折。被朦胧的月光照亮,也藏在迷雾里。
岁月在墙角孩子们嬉闹的笑声里悄无声息地流失,我们尚来不及参与到游戏中去。我总是吃力地觉得,我们很多人都是顽固不化的,也冥顽不灵地追求着一些看起来缥缈的过眼云烟。可悲的是,这其中刚好有我,而且是最冥顽不灵的那个。
所以你看看,很多东西,渐行渐远的哀叹,像是手中一下子握不住的极重的铅球,砸在了地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好在我们每个人心中都应该有一幅画,在刚收割完的麦田中,夕阳从晚霞中打出来,蜻蜓很低地从孩子们头顶飞过,枯黄的竹叶或者是别的什么叶子被风吹起,飘在夕阳里,包括你我都奔跑在麦田中。
没有哪个乡村教师真能完美地描绘好这样一幅画,或许是因为那时候流行黑白,或许是因为那时候还没流行记忆,又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比较后知后觉,没想到有一天村庄会在藤蔓下被缠绕为残垣断壁。
我忘记了在去哪里的路上,或者是在某个国道的拐弯处,或者是在云南思茅的某个农家乐边上,又或者就是在我自己脑海里臆想出来的一个情景,在一个山岗上,很多树木都已经落叶,但其中一棵树却开满白色的花,穿过山岗的国道边上,有一户人家,用竹竿上绑了一件白色的衣服,一直飘在风中。
站在那里,你就会知道,其实一切都有对错,答案握在遥不可及的回忆手里。无论追与不追,都是失去。用悲伤买单,用寂寞打包,用岁月死磕。
然后我们背井离乡,说是诗在远方,生活也在远方。可是我们其实都明白,无论我们在哪个站台滚下去,我们都无法遇见,也无法惊醒卧轨的海子。他可能面朝大海,也可能在喂马劈柴。山海关那里风沙太大,吹起来的时候黄沙满天。
我看到过最不高兴的场景是在西安到银川的路上,路边有很荒芜的山梁,在山上有一个不大的工厂,然后距工厂差不多八百米的地方有一盏灯孤零零地亮着。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里会有一盏灯。那是几年前的事,后来我一直打算抽点时间再回去看看。可是到了后来,后来一直没给我时间。许多东西等到后来往往不允许我们任性,就算可以再回去,那些记忆里的东西已经都不存在了。因为后来我问过无数经过那段路的人,有没有人看到过那样一盏灯,答案都是一样的,没有,或者就是,神经病啊,大半夜谁他妈去看一破灯。
记忆或者是后来,都是一座沙城。我们只能向前走。那些城墙,那些柱梁,瓦楞都会瞬间哗啦啦地倒塌,会把我们埋葬。
故事是后来人道听途说而来的,等一杯酒之后故事就开始跌宕起伏。
就如我,一直觉得在辛弃疾本人的世界里,舞文弄墨只是他闲来无事的消遣,金戈铁马、黄沙百战才是他一直的追求。
很多故事,当事人是很少会记下来的,特别是经历者自己,所以后来的故事,我们听到了才会精彩绝伦。就比如说这书生,带了五十轻骑,闯进五万人的敌军阵营,擒了叛徒张安国。
这书生意气,这当时明月,这南国故乡,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