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语言的陌生化,就是追求一种语言的新奇,和反常态的效果,是对语言的常规性和经验的彻底颠覆。陌生化的途径有很多,比如词序颠倒,语音变异、修辞陌生化等等。
语言陌生化的艺术体验:
说到语言陌生化,具体在字词及其语言的外在表现上,其实就是我们上学学语法时,被老师指出的那些“病句”或“错词”。然而为什么有些作家要执着于语言陌生化?语言陌生化的艺术价值是如何呈现给我们的,对我们的影响又会是什么?
在本篇内容里,我不用所谓的长篇大论来进行理论化的归纳,我们直接进入作品文本,去体会和感受一种语言陌生化带来的阅读艺术体验。
今天的内容我拿余光中的一篇散文,来对语言陌生化艺术体验做一个解读。在此之前,我们有必要对陌生化的语言与病句之间做一个艺术上的宽容理解,很多陌生化的语言,严格意义上讲都是语法和语意上的病句,或者是一些非常规的字词组合。但我们不应该固守一种对语言规范,和形式的常规框架。
很多现代的互联网用语,就是通过这种陌生化的语言,瞬间在人与人之间传播。有人担忧其丧失语言艺术的根基。
但我更倾向于,这仅仅是一种我们汉语独有的修辞方式而已,在上世纪初,就有一波语言的中西结合,而组成了很多的现代词语。
在语言艺术的层面,我们应该理解,当过去一种固有的语言,已经无法满足我们当下的一种形象意义的艺术表达时,这种突破就是应该的,也是必然的。余光中的散文就是在这种环境之下,做出的一种艺术尝试。
在余光中的前期作品中,就有这种明显的,试图改变过去延续下来的,散文常规范式的表现。试图通过语言固定形式的突破,来改变这种散文表现艺术单一化的境况。
过去我们的散文,主要表现在内涵及其结构上的艺术表达,而在语言上,却少有突破,语言的长期固有的结构和指定的意义,必然带来一种僵化的问题出现,虽然规范化的语言可以让我们清楚的知道,要表达内容的意义及其情感,但不可避免的要过滤掉一些属于当下的,现实的成分。
我拿一个互联网的变异词汇,来说明其中的一种微妙的关系,比如同学与童鞋,后者是我们小范围的人之间传播的一个互联网词汇,也是指的同学,但当读到“童鞋”的时候,我们能不能体会到一种独有的,年龄的附着属性在里面?
前者“同学”我们无法感觉到,有指对象的年龄大小问题。二十岁到八十岁,在这个词的意义表达上并无区分。但后者却对同学的年龄做了一个表面之下,小范围的圈定,这样的变异就在陌生化的同时,出现了一种内容的丰富性。它的传播和影响力,陌生化功不可没。
这就是语言陌生化带来的一种体验,具体在一些名著中,我们也可以看到这样的一些陌生化表达,同样带给了我们如此般的意义指向。比如在托尔斯泰的作品中,我们看到他把“圣餐”称为“一小片白面包”,鲁迅在自己的《药》里面,把血馒头称作“乌黑的圆东西”在《铸剑》里把时间表达,我们常用的“一炷香”改成了“煮一锅小米的时光”,这些都是为了形成一种语言陌生化,但又有一种新的暗指的意义和范围。
余光中散文中的语言陌生化:
余光中的这篇《听听那冷雨》里面就有大量的陌生语言,这些陌生语言构成了一篇我们比较难以理解的,但却具有诗性特征的散文作品。文章中最显见的是语言陌生化为了追求一种文字语句的前后押韵,比如:
压的人呼吸困难(an),心酸眸酸(an)……云缭烟绕(ao),山隐水迢(ao)
这些如“眸酸”“烟绕”词语的陌生化艺术处理,在作品中还有很多,这些词语的运用,作者就是想通过上下文,来形成押韵的目的,这对于我们从小就接触唐诗宋词的人来说,是最适合的阅读审美习惯。
这种具有诗歌那种押韵的音律美,大部分的读者都能够轻易的体验到。除了这种我们常见的单纯为押韵而做的陌生化处理,作者还有一种语言陌生化的艺术处理表现方式,我们看这句:
只是杏花春雨已不再,牧童遥指已不再,剑门细雨渭城轻尘已不再。
诗词的运用,会使散文具有一种很强的艺术弹性。这里是作者对诗句的另一种形式的引用,里面有杜牧、陆游还有王维的诗句,这些诗句是我们耳熟能详的经典。
它们以这样的形式出现,打开了一种文字间的时空感,就像我们在阅读的过程中,突然的见到一位熟悉的老朋友一样,穿越时空站在我们面前,打开我们共同的文化记忆,同时作者还加上“不再”两个字,突然的让话锋转向一种物是人非的情景,瞬间给了我们一种生命与故土文化之间产生的阴郁之感。
还有意象的运用,也是我们在诗句里经常遇到的,意象是诗的魂,我们看到余光中在散文中多处运用意象来表现一种情景描述,因为赋予了意象,浓缩了文字的表达深度,产生了陌生化,在此用最少的字,表达最广阔的内容:
她冰冰的纤手,在屋顶佛弄着无数的黑键啊灰健,把下午一下子(奏)成黄昏。
这一句让我一下子联想到了他写的《忆李白》里有一句“秀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在这里“吐”字和这个“奏”字,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句运用了女性的意象,把雨滴敲打的瓦片当成弹奏音乐,与阴雨天形成的昏暗景象,通过一个“奏”的动作,完成一种意境的构建。
我们很多读者在写作的过程中,其实很容易联想到这样的比喻和意象,但唯独在字词的运用上,会欠缺这样巧妙的“临门一脚”,一个“吐”一个“奏”才能决定,我们对文字的驾驭能力之功力深厚程度。
除了这些我们容易理解的,容易接受的文字艺术体验,文章里还有很多的是我们不容易理解和欣赏的内容和语言表达,比如这句:
雨,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窗外在喊谁。
这是一句倒装句,其构思的来源,应该是西方英语的句式,我们完全可以将其恢复另一种常见语法,那就是“雨在窗外喊谁?”作者在中间插入了一句“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这一句其实是对雨的一种比喻,把雨比喻成了“湿漓漓的灵魂”。就这样,插入加倒装,形成了一种语言的陌生化。
尾声:
但我们也不能一味的,把这种陌生化强行的理解为成功的艺术突破,在阅读的过程中,我们也要辩证的看待,有些语言的陌生化处理,是否真的形成了艺术的生命力,还有待商榷。
虽然作者在一味的对语言做出一些艺术上的尝试,但对比前面列举的那些语言陌生化的运用,和后面语句从插入与倒装组合,前者我们可以明显的感到一种语言艺术所表现出的美感体验,后者我们还需要通过不同的层面,来找到它们具有哪些艺术生命力特征。
有些艺术表现形式,我们承认在刚出现的时候,是会受到一定程度的质疑,但之后随着时间变迁,就会显出其艺术价值,有些作家做出这样的尝试,不管如何,也是值得我们学习和重视。
但在文学作品语言陌生化的同时,也会带给我一个阅读困境问题。随着这种陌生化的艺术表现,复杂了我们对其语言的解码过程,增加了理解作品的难读,在这样一个全民阅读状况并不普遍理想的情况下,也是阻碍了这种艺术表现的阅读接受,和艺术体验的快速传播。
比如这篇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在很多读者那里,仅仅读出了乡愁的意味,其实就是这种因语言陌生化,带来的阅读障碍问题。
文: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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