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草坝的农家醋变成产品了。村长郭立祥打电话,给我送来两盒。我很喜欢。
农家的味道:厚道的酸,淳朴的香,蘸着吃饺子,真好。就差一盘热炕了。
这个小瓶瓶装着的滋味来之不易。每次去黄草坝,郭立祥都讲这个事儿。我们对酌,听他讲,三下两下就喝高了。畅想,幻想,妙想,胡思乱想。那个祁连山根下的草坂,就有了无比美妙的前景。
这个前景之一,就是这瓶香醋,从农家的土屋,走向绚丽的超市。
为此我写过几篇诗文。今天再粘贴一篇。读完的看官,去尝尝黄草坝的农家醋吧。
健胃消食,增酸添爱。
不信?你就试试。
这一回,酒中人霍军咏的是黄草坝。有诗为证——
抬眼祁连山雪山下
随处翩跹马兰花
鹰飞不见
跌进马营河坝
千古往事
烽火台上高高站
守卫幽峡
清风嘴边青草香
说历史佳话
田园烟袅袅
淡饭粗茶
山野鲜美,溢满齿颊
村落都是好人家
明日开车山下来
肃州城西黄草坝
画家王权朝老家有个大峡谷,叫马营河,两边齐崭崭的悬崖像刀子切出来的,一川碎石大如斗,浩浩荡荡向北流。站在边边上令人头晕目眩,雄伟和恐怖感同时诞生。
大峡谷往上一点点,祁连山湾下,一面青青草坂,一片世外田园,一个幽静村落,就是黄草坝。
王权朝喜爱这属于家乡的地界儿,时不时拉来同道写生,使劲儿描摹那一层层摞进深处色彩参差的南山和雪山。这一次,我看国宁和张龙在那儿用油彩描,皆是一道道分明的色块,然后配上几棵散散落落的白杨和老榆树,就是上好的油画小品了。
王权朝说,这么片小地方,出了好几个大官儿呢,都很能干。我心里说,还能出你这么个画画儿的教授呢。权朝不知道我的心里话,只管只给我看那高处的烽火台,说,好多年了,这个古迹,一直站在我们的山口上。又指给我这种那种花儿草儿,每一种都有土里土气却念得出诗意的名字。又告诉我这条沟那条小路曾经的故事。又说这儿秋天到了一片黄草,风景独具,城里哪儿有?没这么安静的地方了。听他说得高兴,几个画家书法家就神往,就说在这儿要是修个房子安静住下来,临帖写生该多么好。
好,就按权朝说的,我来讲讲我见到这几样吧——人,古迹,花草树木,小路和农家土房子。
说人,这儿有个村支书郭立祥,四十来岁头发略白,一天思谋着怎么在这个离城老远的山坡下干出个文化致富的事情来,让城里人知道这儿有个休假的美丽地方黄草坝,让黄草坝人拿出自己的风味赚到钱。他张罗起来,自家杀羊宰鸡,一盘儿黄草坝手艺的黄焖羊肉,一盘儿手抓,黄草坝的柴火灶煮的,热腾腾端来让他请来的书法家画家朋友尝尝。他端着烧酒,让大家看他练的的米芾王羲之书法,一脸诚厚地套问怎么用农民爱文化这个角度出发,把这小山村的田园风光推介出去,让过路的,城里的,都来这儿看看,享受一下这儿安闲的乡村风光。于是,大家都感到,到这儿面朝着祁连山的雪吸一口带青草味的干净空气,爽神清肺。到这儿来一个峡谷草滩村野徒步,健身又养心。到这儿吃一口农家饭,新滋味,格外平易甜香。真的,我的味觉告诉我,这儿的羊肉鸡肉有嚼劲儿。就在前面那个小沟沟里,我一个人独自去坐了会儿,鸟鸣山幽,布谷唱着略带忧伤的爱情歌谣,那儿散养的几只绵羊就柔柔地给它和声,然后低头再啃几口野葱黄莲车前子,你想想,这样心情安逸自由自在的羊儿,它尝黄帝百草长出来货真价实的一身膘,带着本质生活的内涵,跟那些一辈子站在一尺见方的架子上长大、在那儿按计划下蛋却从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心情败坏身心发酸的肉鸡们比比,肉质能是一个档次吗?再加上那憨厚的人,厚道的柴火灶旁,祖传的的自家手艺,这山根下的农家饭,自然值得好好推广给有了自家车儿人们,星期天,老婆孩子一大帮来一家伙乡村田园游。目标——黄草坝!
今天书画家们就来了一家伙。你看看这帮酒泉写字俊秀的人们,平日里矜持得很,不轻易出手,今天轮圆了膀子轮番上阵揉搓着毛笔写个没完没了,让我手痒痒插不上去。冯怀英先生年届古稀,今天写得酣畅淋漓,尽是神采奕奕的好字。嘿嘿,好字就该献给黄草坝。国宁呢,不光写大字儿,还一个劲儿谋划好主意:怎么弄成农家文化院落,怎么用文化吸引人们,怎么开发利用村落资源,怎么在山坡上拼出字儿来——黄草坝,一个笔画用洁白的石头在山坡上摆个几十米长,让路过河西走廊的人都看见呢。清水镇的王顺邦、李兴文这些攥着两把干劲的干部,于是也纷纷冒出各种点子来。
古迹么,我告诉你们,清朝年间安徽才子、在肃州城里做官的黄文炜写的《重修肃州新志》那本古书上,“黄草坝”这个地名,出现了七八处呢。大家开车来,可以跟自己的孩子研讨一下学问——肃州古郡,到底有哪几处黄草坝?多有意思,多有文化味道啊!我自己是跟着权朝去眺望的——沿那条曲曲弯弯越攀越高趣味多多的村间小路爬到坝口,峡谷对面半山腰,一座古墩台峭然孤立,守着千百年代的传奇拉扯你的视线,于是你望见山下旷野,绿一条儿,黄一片儿,灰一串儿,那是黄草坝里的水养着的农庄,或者更多的荒原,还有干涸的石峪。间或还有浪漫的一片儿紫色,那是来自法兰斯的爱情花儿薰衣草。这些色彩造就的画面清丽中带静谧,让我想拿一本诗集坐在这儿的任何一块大石头上,支起膝盖,把下巴颏儿搁上去,让脑袋彻底歇息,就这样发傻,呆呆地望一个下午。我敢说,城里那些在试卷里埋了好久的学生娃儿,那些在狭窄的办公室里紧张了又紧张的男女们,到这儿来这么一坐,耳边山风呼呼呼,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会从脑子里边涤荡干净,你也因此立马脸上有个人的美美的样子了。真的,不信来试试。
路不多说了,开车在这儿稍稍颠簸一些,可爱的颠簸。再听权朝说这儿藏族人汉族人肃南人酒泉人商商量量多少年一块儿修路办事情,你就舒坦,你就会和霍某人一样想,照他们这种合作精神,如果捡来山沟里的各色石头,就那么原始质朴地镶一条村庄之间、峡谷之侧、土屋之间、两边装饰着马兰花儿的洁净的小路,一直延伸到祁连山的沟里边去,我想用不了再多的旅游开发,也会让城里来的人们玩美了,逛舒服了,徒步走出诗歌的意境了。
花花草草?奥,刚刚提到马兰花儿,唉,这个超凡脱俗的小花儿真是黄草坝的土著居民,遍地浪漫。你们都见过兰花儿,我不描写它的具体模样儿了。我想说的是,在黄草坝小山村,在它的屋前院后,在那些长满各色野草的小水沟两侧,一窝子一窝子,到处,都是擎着自己亭亭玉立的淡紫色花叶儿的马兰。我个人以为,马兰花花品是酒泉第一。不,作为一种兰草,它应该是出现在楚辞里边的最佳意象,可惜屈原本人没来过酒泉,要不然,他笔下少不了这个穿着淡紫色衫子绝色佳人,充当他的高洁女神。我走在黄草坝,看这么多马兰一丛一丛生长在野地里,让这片土地诗意盎然,让这儿变成了孟浩然和王维、李清照和朱淑真的意境,就心疼,就莫名忧伤,就糊里糊涂觉得自己真的在一个《离骚》写过、陶渊明吟过、王维叹息过的地方行走。我想对画家们说,真应该找见一种马兰花儿的描绘墨法线条,真该创立一个马兰画派,真该蹲倒了跟着花儿说说话。我于是蹲到了,伏着身子用手机从马兰花儿底下往上拍,啊呀,衬着碧蓝带着微云的祁连山的天空,用几根芨芨草做装饰,马兰花儿全都是绝色美人,是林黛玉柳如是李香君那一类清丽出尘的女子,是水墨里边至今还没有的那一种画意……
最后说说农家土房子。嗯,这儿还没有按照什么什么理念把农家屋子摆成弄成一条街道,像码砖头似的。现在那样呆气地方叫做村庄,实在不可思议。村落,就该是现在黄草坝这样的吧——高一院儿,低一间儿,随着这山坡的地势,随着自家农田的位置,散散落落,随性随意随情,让人闲散。嗯,田园,该这样有自己的韵律。
这样的地方,正该来走走。何况,还有前面提到的大峡谷,拍过好几部大电影呢,张曼玉梁小龙之流来过的。听峡谷里大风呼啦啦响,陈云德激情勃发,要给山神点烟,又提来一瓶好酒,要给河神润润嗓子。他看见这儿的神灵了。
这个地方姿态多多。何况,还有抬头就碰鼻子的祁连雪山。何况,还有那渐渐连成一片的薰衣草。
再过几年,黄草坝,也可以叫祁连薰衣草园了吧?谈恋爱的人们不来一回就亏了。不过,我更希望它还有一个名字——马兰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