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端午节。我对端午的记忆相对其他节日都要模糊一些。除了因为早年就外出求学和工作,也是因为端午节有趣的事儿少,所以记住的便也不多。
记得我4岁左右的年纪,端午节的早晨父亲把我从被窝里拽起来,要我跟着他上山。我睡眼惺忪的跟着父亲,他拿一个大毛巾,我拿一个小手绢。我们一前一后的走着,我虽不情愿但却不想示弱,便紧紧地跟着父亲。我眼中的父亲身材出奇的高大,很结实,长得又好,周围的邻居没有不羡慕的。那时他的身体还很健硕,随后的几年里他每况愈下,也便没有了这样的活动。
到了山脚,父亲回头跟我说“怎么样,敢上吗?”
“有什么不敢的。”说着我便想抢到他的前面去。
父亲拉住我的手说“跟着我,山上路滑”。
5月初5的清晨山上雾气重,路边的石头都是湿的,路上的土被雾气浸透了,滑的要命,我时常像踩到西瓜皮上一样头前脚后的踉跄,每到这时父亲的大手就一把将我薅起来,我挣扎着还想往前走,父亲却怎么也不肯放手了。
到了半山腰,父亲说“差不多就这里吧”。我不明白是在说什么差不多,但看着父亲的背微弯着,手里的毛巾一上一下的点抽着草上的露水。父亲的动作极灵敏,他用右手向有露水的草叶一挥,在毛巾的边缘沾到叶子的一刹那随即向后一拉,毛巾变戏法似的又回来了,回来的毛巾沾湿了露水。父亲说“今天的露水最干净,用来洗脸祛病消灾”。我学着父亲的模样将手绢甩出,卷回来的却是山上的湿泥。父亲笑着说“你不会使那样的力气,得多练练才行”。我心里不服气想证明自己,却也没办法做到,怄着气撅着嘴,不去看他。现在想起来父亲笑的竟是那样的好看,我那时真的不应该。
父亲的毛巾湿透了,拿给我搽脸并嘱咐我“一定要搽仔细,不要马虎”,自己用小刀在旁边的草丛中割艾蒿。不多时分,他就抱了一大堆向我走来,我看到他的额头和脖子泛出一层光亮,想必他是出了不少力气。
下山的路上父亲抱着一大抱艾蒿在前面走并不时回头跟我说哪里的土可以踩,哪里需要小心,我走在父亲后面,闻到一阵一阵艾蒿的香气。
回到家,父亲抱着我往房檐和门廊上一根一根的插早晨採回来的战利品。那时的我真是没心肝,只顾着自己玩的开心,却没有回头看看累了一大早的父亲早已汗湿了衣服,奋力的把我扛在肩头。插剩下的一小把艾蒿被放进洗脸盆,母亲、爷爷、奶奶都要用这水洗脸,一大家子人都在这天早晨祈福、消灾。
那时的我总不喜欢吃粽子,它太黏了,总是吃得我脸上、手上都是粘粘的洗不掉,可今天早晨却非吃不可。父亲换了一件上衣,并小心地为我扒开,唠叨我“不要弄到衣服上,实在不会吃就用勺子擓”。他却不吃,专等我吃完了,一边数落我一边把我面前的粽子叶拿起来把上面的米吃干净。我那时只喜欢吃里面的枣,常常把有味道的那部分吃完就扔到一边不再碰它,所以每次他都会说我几句,再把我吃剩下的那部分拿去吃掉。我曾问过他“是不是没枣的那些更好吃”?他只说“你不吃,难道还能扔到么”!我那时太调皮了,虽然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终究还是抵不过红枣的诱惑,依然我行我素。
回头想想,20多年都过去了,我再没在端午节的早晨到山上抽露水,也再没把粽子的红枣吃掉放在一旁。想想也许是再没有人与我一起去上山,也再没有人吃我剩下的粽子的缘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