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9) 叶家枪

母亲和父亲离开青州之后,经常飞鸽传书,告知孤臣自己的行程,叶孤臣也写了几封回信,让父母放心。最后一封信,她告知父母自己结识了一个义兄欧阳琦。

这一日,叶孤臣正在听诸葛道云先生讲当今武林之奇闻轶事,正讲到外祖南宫世家,却被紫娟强行拉回家,说老爷和夫人回家了。

叶孤臣回到家,发现父母果然回来了。便扑到母亲怀里撒娇“娘,您在信上不是说明日才能到家吗?若是早知娘和爹爹今日回来,臣儿一定跑到城外去外迎接你们大驾!”

南宫玉看到女儿安然无恙,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无奈地捏了下女儿的小鼻子,“臣儿,听说你最近日日扮作男孩子,跑到天外天听说话?”

叶孤臣有些心虚的说“也没有每日都去了,只是偶尔去凑凑热闹而已!”

南宫玉是极宠爱这个宝贝女儿的,分别多日,也不想因此责备她,便放过了她。

叶知秋对妻子如此宠溺女儿,也是束手无策。悄悄与南宫玉递了个眼色,南宫玉会意,便放开叶孤臣,让她坐自己身边坐下。

南宫玉先讲了下与叶知秋此次去扬州探亲的经过,祖母的病已无大碍,由于不放心叶孤臣自己在家,便与叶知秋赶回了青州。

叶知秋说,这次回青州,自己要多呆些日子,将叶家的祖传武功——叶家枪传授于女儿。按叶家家规,叶家男孩女孩地位均等,无男尊女卑之说。一直由长子或长女继承家业,成为下一任家主。这一代只有叶孤臣一个女儿,所以叶家是注定要传给她的,而叶家枪法是家主必会的武功。

以前,因孤臣不肯学习武功,叶知秋一直发愁,怕自己百年之后,叶家后继无人。自从听妻子说起叶孤臣的变化,喜出望外,只是自己生意繁忙,当时脱不开身,无法回家教授女儿,便先由妻子教她南宫世家的剑法及一些内功,轻功的入门功夫。

如今,叶孤臣学习武功已半年有余,她本人也很有武学天份,学起来进步很快。自己此次回家之前,便已将外面的事安排妥当,准备在家呆上个一年半载,将毕生所学,尽数传于女儿。

叶孤臣前世习武二十余载,对各种兵器皆懂一些,譬如刀、剑、戟……可唯独号称百兵之王的长枪一直没有机会学习,只听师父讲过,长枪的一些基本技法。冷兵器时代,战场上皆需近身相搏,故有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之说。而长枪便是以长著称,若单身一人身陷长枪战阵之中,除非手持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或是内力高强的武林高手,否则插翅难逃。

当然,古代兵士多用长枪,还有别的原因,比如经济实惠,比如简单易学。长枪属于易学难精的兵器,普通士兵只需手持长枪刺向敌人便可。

叶知秋怕孤臣气力不够,刚开始教授时,以一截长木棍代以长枪,演示给她看。叶孤臣但见平时温文儒雅的父亲,兵器在手后,犹如换了个人一般,精气神全变了,眼中如同燃烧着一簇火焰,精神抖擞,身轻如燕,连气息都变得绵长起来。哪像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分明便是一个勇冠三军的将军!

叶孤臣观父亲的枪法,步法灵活,不断游走,身形利落,点、刺、挑、戳一气呵成。赞叹之余,似乎又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仿佛在哪见过类似的枪法,却又苦思不得。

叶知秋演示完之后,收步来到叶孤臣近前,气息平稳,可见内功颇有些根基。叶孤臣两眼放光,眼神里充满了崇拜之情,不由得赞叹道“爹爹好棒!臣儿一直不知爹爹有这样的好本事,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叶知秋笑道“小丫头,十年前,爹爹便想教你武功的,是你自己哭着不肯学,说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不然,你现在早学会了。不过,现在开始也不晚。你娘已教了你一些基础的功法了。现在再学叶家枪,那是事半功倍!”

三个月的时间,便在叶孤臣的勤奋学习中倏忽而过。

这三个月里,叶孤臣起早贪黑地练习叶家枪法。她发现确如师父所说,枪法易学难精,往往一个招式便需要练习个三五日,方才能有所领悟。熟能生巧,勤能补拙,叶孤臣懂得这个道理,便更加努力的练习,若不是有南宫玉天天盯着,大有练不好不吃饭不睡觉的劲头。

转眼到了年下,家家户户准备过年,学堂里的孩子放了假,出门在外的人也纷纷往家里赶,准备过个团圆年。叶家也在张罗着过年,合府上下张灯结彩,丫鬟仆人忙忙碌碌,欢天喜地地迎接新年。

只有叶孤臣是个例外,她还在夜以继日的练习长枪。只是,此时手中的长枪已换成真正的木柄铁头的长枪,只见她灵活地翻转腾挪,手中长枪如一条不断舞动的长龙,点、刺、挑、戳一气呵成,忽东忽西,忽左忽右,指南打北,指西打东。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父亲兼师父的叶知秋,夸奖叶孤臣有天分,有悟性,学得快,又肯下力气练习,是难得的可塑之才,若能假以时日,定会有所成就。很是欣慰于女儿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叶家后继有人,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三个月来,父女二人一个教一个学,教者用心,学者努力,进展颇快。叶知秋能教的,已经教的差不多了。更高级的技法,便要待叶孤臣练习到一定的水平,自己有所领悟之后,再教了。火候未到时,着急也是无用。

叶孤臣也曾问过父亲,叶家世代经商,并有不入仕的规矩,为何祖传功夫却是战场上用途最广的长枪?

叶知秋说,这个规矩是自己祖父所定,并规定要世代相传,不得违背,至今已传有三代,叶孤臣是叶家第四代传人。

当年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之时,祖父只是个父母双亡的穷困少年。是时,国破家亡,山河飘摇,除了揭竿而起,穷人早已没有了活路。祖父便参加了义军,当时九州遍地是零零散散的武装力量,互相火拼,朝不保夕。

几经辗转,祖父遇到了当时刚刚起事的叶倾城将军,成为叶将军麾下的一员普通兵士。由于祖父年轻聪明,作战勇猛,屡立战功,很快便成为一名低级军官。然后一步步成长为能够独挡一面的少年将军。

众所周知,叶将军的拿手兵器是一把收缩自如,可长可短的银枪,名叫不归枪。世人大多不知道的是叶将军麾下,有一支精锐的长枪兵团,其中军士的枪法皆得将军亲授,祖父便是长枪军中的副将。祖父为人正直,铁面无私,颇得叶将军赏识,很快便成为将军的得力助手,左膀右臂。

长枪军皆是秘密训练,是一支来无踪去无影的神秘力量,经常深入敌后,劫军粮断水源,搞个突然袭击,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大周最终能夺得天下,叶将军功不可没,而这支神秘的长枪军便是隐藏于幕后的制胜法宝。

后来,叶将军挂印而去,不知所踪。长枪军也便解散了,祖父隐姓埋名来到青州定居,开始经商,并定下规矩,凡是叶家子孙,世代不得参加科举,进入官场。这凝聚了叶将军毕生心血的枪法,却世代传了下来,以示对叶将军的纪念。

叶知秋最后补充说“不过,咱们叶家人自祖父,至云游在外,不知所踪的父亲,皆是淡泊名利之人,对于仕途官场,向来不热衷,有没有这条家规,也不会去参加科举考试,进入官场,受人管制。”

叶孤臣知晓这一段叶家的历史之后,恍然大悟,难怪自己第一次见到父亲的枪法,便觉得如此眼熟,原来叶家枪起源于叶将军的不归枪。而不归枪的厉害则是妇孺皆知,自己在听诸葛先生讲话之时,便从他活灵活现的描述中,在脑海中形成了一套不归枪的枪法形象,只是一直不自知而已。

现在将父亲所授枪法,与诸葛先生所讲的不归枪法一一对应,竟又领悟了许多之前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不过,叶孤臣也明白叶知秋所说的故事,并非是事情的全部。至少母亲提到过的承影剑,父亲便全然未提。明知父亲定然有所隐瞒,想是觉得自己现下年纪尚小,不欲自己知道太多,徒增烦恼而已。等过些年,定会把所有秘密相告。她心理年龄已是而立之年,除了对武学的痴迷,普通少年的好奇,已被岁月消磨的差不多了。

一番更深刻的领悟之后,叶孤臣的枪法,又上了一个台阶。

大年三十那天,叶孤臣正要出门去小校场,却被母亲南宫玉堵了回来,说是今日是大年夜,过年了,她也需要休息几日。一味地用功,有时并不如偶尔偷偷懒,歇息歇息效果更好。

面对美人娘的关切,叶孤臣只好妥协。方才想起,这是自己来大周之后经过的第一个年。这多半年的时间里,她已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前世自由自在四处游历的日子,仿佛已过去了许多年。每逢佳节倍思亲,她想起了二十一世纪的父母亲人,包括那个导致她这次出事进而穿越的罪魁祸首万语。不知自己出事之后,父母得有多伤心,她是独女,老年丧女,是多大的悲痛!相恋十载的那个男人,听闻自己出事之后,会不会有一点点的伤心,后悔?这些,她恐怕今生再也无法知晓了。

突然之间闲下来的叶孤臣,陷入了对往事的追思之中,神思恍惚,吃不香,睡不好。不知缘由的南宫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整个过年期间,叶孤臣情绪低落,郁郁寡欢,南宫玉和叶知秋觉得原来那个多愁善感,敏感内向的叶孤臣仿佛又回来了,却想不明白女儿为何会突然之间变成这样。

叶孤臣明白,事已至此,自己再如何想念前世的亲人,再如何想回到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世界,也是徒然。只是陷入了一股悲伤的情绪之中,难以自拔,她分不清这是原来的叶孤臣的情绪,还是自己的情绪。为了让自己尽快摆脱负面情绪,她大年初三开始,便恢复了习武练功的日子。只是这次,不再只是苦练长枪,刀、剑、棍、戟,兵器架子上的兵器挨个儿练了个遍,只除了那对硕大的流星锤。

或许运动真的能驱除抑郁,或许是抑郁周期过去了,叶孤臣的情绪一天天好起来,渐渐恢复成那个活泼好动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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