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外,朱纱在一个奶茶车前坐着。
现在是20:56分,离可轩放学还有4分钟。
她手里捧着一杯加冰的柠檬水,手指间的香烟还没有熄灭。她在一个人消化,消化一整天的消息。无论是王琳的复婚仪式,还是白美兰的有孕在身,包括陈锋的携款潜逃。任何一个事件的发生都是那样的毫无征兆却又有根有据。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些事情都和自己无关,但生性敏感的朱纱还是皱着眉头,放不下。
她忘不了因小毛豆过敏而匆匆离去的王琳。
她忘不了白美兰在昔日无意流露出的爱意。
她忘不了陈锋在消失前眼生中滋生的疲倦。
她忘不了翟君款步向自己走来脸上的自信。
这些都是有预兆的,都是自己轻易捕捉,却并未放在心上的。如果当初自己看明白了,想透彻了。及时的帮助或者制止,事情是否会与现在有所不同。
还是说这些看来毫无关联,与自己关系不大的细节,其实都在无意中指向了一个共通的方向。
是自己吗?肯定不是,一个结果的产生必定有一个因缘的播种。旁人能够左右的只是微乎其微的引导或是影响,这种旁人的力量作用到必然的结果上所呈现的现象也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加速结果的成熟
一种是阻碍结果的成长
无论哪一种,都无法避免结果的发生。因为从根本而言,种下的因缘已经注定。
那自己到底在这种种事情中充当的是哪一种情况呢?
朱纱咬着吸管,轻轻皱起了眉头。
其实结论是显而易见的。
先说王琳的复婚,自己虽然没有强硬的去要求什么,也没有主动去撮合,但王琳了解自己的身世,明白单亲家庭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她才会给毛鑫一个机会,单从这一点上来说,自己起到的好的加速的作用。
白美兰,一直认为自己是她追求爱情道路上的绊脚石,只要自己在她与经理之间,那么她成功的几率无疑会降得很低。加上白美兰手中并没有重要的筹码。于是白美兰才会铤而走险,当然是经理主动的也有可能。总之自己在白美兰的事件里起到的是加速的作用,至于这个加速是好是坏,从不同角度而言好坏自然分的很清楚。从白美兰得到爱情来说,这个加速是好的。但对于经理未婚妻那一面来说,这个加速无疑是坏的。
至于陈锋事件,朱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陈锋之所以会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完全是为了摆脱过去,摆脱不堪的婚姻。自己的出现更加激化了陈锋的信念。所以,不顾一切,不择手段,不惜所有的陈锋,不得不做下如此荒唐的事情。就这件事而言,自己的加速,是在将陈锋逼上绝路。
翟君,朱纱对她一直抱有好感,时至今日好感依旧。她并不狠翟君的举报,甚至有些感激。自己的出现破坏了她的家庭,同样是受害者的朱纱对那份被欺骗和背叛的情感有着切肤之痛。不单单如此,翟君还有一个孩子。所以翟君能够爱恨分明的举报自己,最起码从良心上朱纱得到了源于惩罚的宽慰。从整个事件算下来,翟君看似赢家,其实失去的最多,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家庭,失去了一个孩子完整的一生。
朱纱愣在那里,以至于没有听到学校放学的铃声。
她认为自己在无意中伤害了那么多的人,有些伤害甚至可以用摧毁来形容。
实在是无法忍受!
朱纱丢掉香烟,眼神有些游离,她微微的抬起头,看向夜空,夏末的夜晚本应该是繁星点点,可无奈城市的霓虹太过耀眼,遮蔽了古老原始的美丽。偶有的缕缕浮云,也如同居无定所的孤魂在原本就黑暗的夜中,平添了一份灰色的冷萧。
第一波放学的学生已经冲出了校门,五彩斑斓的服饰,熙熙攘攘的喧闹,笑声与嗔怪,嘈杂与沉默,强烈的人潮像从山顶倾泻而下的泥石流,带着无法挽住的力道冲击着孑然一身的朱纱。
人潮将她淹没,手中的柠檬水不知道被挤到了什么地方,挎包也从肩头跌落在手腕上,朱纱神色淡漠,瞳孔空无一物,她任由着某种力量由内而外的撕扯。惊鸿一瞥下,只有孤单的烟蒂还顽强的散发着微弱的火光,零星的烟叶在燃烧,在被驱赶,逐渐熄灭。朱纱突然转过身,随着人群游走,她忘记了自己前来的目的。她忘记自己要等待的人儿。
此时,她是一个罪人,正在承受着来自内心的审判和鞭挞。
“或许自己不再出现就好了。”她想。
如果真的可以这样是不是所有与自己有关联的人或事都能随着自己的消失而完美的收场。
朱纱不知道,步履维艰的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继续行走。
车灯突然亮起,马路上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
一个臂膀将自己从审判的法庭上硬生生的拉回了现实。
“长不长眼睛!啊!多危险啊!”司机按着喇叭破口大骂。
“不好意思,师傅,您先走。”可轩从朱纱的身后搂着她,笑着向司机赔不是。
“你今天怎么来了?”可轩拉着朱纱过了马路,准备去骑寄存在停车场里的自行车。
“嗯?”朱纱回过神来,看到可轩背着书包,一脸关切的问着自己。
“没什么,不上班了,过来看看你。”朱纱如实的回答着,她突然想起,自己原本打算来接可轩,并告诉他自己已经失业这个事实。
“不上班?休息啊,这么好。”可轩笑着,朝着停车场走去,“你在这里等等,我去骑车子。”
“别,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我和你一起。”朱纱拉着可轩的手。
可轩宠溺的摸了摸朱纱的头,带着她去骑车。
“准备好了吗?”可轩将书包跨在胸前,做出蹬车的动作。
“嗯。”朱纱抱着可轩,头抵着他的背。
“出发!”可轩骑着单车,顺着文化路一道向南。
“你今天怎么了?不开心?”可轩注意到朱纱的反常,在回家的路上问道。
“没有,只是辞职了。心里不好受。”朱纱说着,有意隐瞒。
“辞职?”可轩疑问道,但从口气中并没有听出太多的惊讶。
朱纱保持着抱着他的姿势叹息道:“是啊,辞职了,没饭吃了。”
可轩爽朗的笑了:“哈哈,放心,我养你。”
换做以往,朱纱听到可轩这么说心里一定特别的开心,但今天听到可轩这样的承诺,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甚至有些后怕,担心可轩会因为和自己在一起,受到不该承受的伤害。
所以,朱纱沉默了。
“怎么了?”可轩见朱纱没有回应,这样反常的举动,可轩很是在意。他心里有种预感,一定发生了什么,发生了朱纱不愿意告诉自己的什么。
“没什么。可轩,和我一起真的幸福吗?”朱纱问道。
可轩柔声说:“当然,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我平生最幸福的时光。”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朱纱问道。
“上大学,找工作。”可轩脱口而出,这是现阶段必须要面对的事情。
“结婚呢?”
“结婚?哦哦哦。肯定要结婚的,不过我要有经济实力了再娶你,我不想让你吃苦。”可轩很认真,他回答的很中肯。
朱纱放开了抱着可轩的手,坐直身子说:“我们现在结婚吧。”
“呵呵,好呀,不过,我还没到领证的年龄。”可轩笑着,观察着来往的车辆。
“算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朱纱对可轩笑呵呵的态度很不耐烦。
如果只是情侣,那么有些事情不该可轩承担。
如果彼此成为了家人,那么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一同担当。
可轩听出了朱纱语气里的情绪,他马上改口道:“好好好,我们现在就结婚。好不好。”
“不好,我不想结婚了。”朱纱有些急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在意一个毫无根据的许诺。
“结婚结婚,我们结婚。”可轩忙搭话。
“先订婚吧!”朱纱提议。
“订婚?可以,我要回去和父母商量一下。毕竟需要双方家长见面。”
“彩礼十万,你回家和爸妈说去吧。”朱纱说完,从单车上跳了下来。
可轩吓得突然停车。看到朱纱气呼呼的站在街头。他又骑着车退了回去。
“别闹脾气了,是我不好,刚才多危险呀。”可轩笑着试图去拉朱纱的手。
朱纱向后退了两步:“没事了,我自己可以回家。你先回去吧。”
“你看,离你家还有段距离。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
“可轩!算我求求你,回去吧。我一个人静静。”说着,朱纱自己径直的沿着人行道走了。
可轩待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他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知道朱纱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是因为自己刚才会婚事的敷衍吗?还是说,朱纱真的想现在就和自己结婚?
可轩百思不得其解,他恍惚的看着朱纱渐行渐远的背景,决定回家和父母商量一下结婚的事。
朱纱头也不回,越走越烦躁,她内心中像是燃起了一团无名的火,不怪可轩,不怪王琳,不怪白美兰,不怪陈锋,不怪翟君,不怪任何一个人。
只怪自己,怪自己莫名其妙,怪自己不明就里,怪自己惹是生非,怪自己是个罪业。
朱纱停了脚步,喘着气,回过头,自己已经走得太远了,看不清来时的路,隐约一个人影,踩着单车急速的离开。
那,是可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