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回老家刚好碰上家里卖棉花,我全程参与了这一过程。
一点多钟,一辆货车开到家门口。父亲连忙起身与司机打招呼,并从司机手中接过3个包袱。开始我还以为是口袋,拆散一看,就是四四方方一块布,四个角对应的是挂钩和圆环。我问父亲怎么个装法,父亲告诉我就把棉花堆到包袱里,然后两个对角一扣就可以了。我摊开一个包袱,把杂物间那小山似的棉花往包袱上面扒。母亲脱了鞋站在包袱中央,使劲把棉花压结实。估摸着差不多了,父亲拉起包袱的一角,母亲把另外一个角拉起来,两人费力地将挂钩挂住圆环。我担心一个包袱装得太多难以搬动,但是母亲执意能多装一点就尽量多装一点。就这样那小山似的棉花被装进两个包袱里。
称重之后得装车,看着那一百四五十斤的棉包,我正在犯愁:货车中等型号,再加上货车箱子四周有高高的架子,想把那几包一百来斤的棉花搬上去可不是简单的事情。这时只见司机爬到拖箱里,从里面扔出一团电线来。父亲捡起电线一端的插头,插到客厅的插座上。司机按下按钮,简易的起重装置开始工作。等到挂钩已经触着包袱,父亲用挂钩挂住包袱的四个角。司机继续熟练地操纵机器,眨眼功夫,一百多斤的棉花已经稳稳地进入车厢。棉花装车结束,司机用计算器算出价钱,一分不少的跟母亲结了账,这才启动货车去隔壁家继续收棉花。
从货车停在家门口,到拖着棉花离开,这中间最多用时30分钟。如果我不搭一把手,可能也只会多用个10分钟。等车开走,父亲继续抽他的烟去了,母亲将刚刚卖棉花得来的的钱放进她装钱的罐子里,又去菜园里忙活。
回来的路上,爱人笑话我看个卖棉花都那么入迷,像个三岁小孩似的。他哪里知道我当时的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我是想起小时候陪父母卖棉花的辛酸往事了。
老家是棉产区,小时候的记忆大多与棉花有关:间苗啦,掐顶啦,找虫子啦,捡棉花啦。干得最多的是放学回来收棉花。父母要忙着在田里捡,晒在门口的那几卷帘棉花就归我和姐姐收。他们在下田去之前会把篓子放在外面,我们只负责装篓,没有力气搬进去。星期天碰上晴天,父母就决定去卖棉花。从家里到棉花采购站有八九里路,父亲用手推车推着两大包籽花走平路还无所谓,但是中途有三四处上坡,要推上去就有点费力。我和姐得有一个陪着去卖棉花,走到上坡路段,就把系在车头上的绳子拉起来多多少少使出一点力气。印象中父亲把车推上坡后总要歇一会儿。当时还觉得自己功劳挺大,没有我帮忙,父亲会更吃力。现在想想,感觉很幼稚,八九岁的女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再说父亲哪里会忍心让我出很大的力?他总会竭尽全力把车往坡顶上推。
终于把棉花推到采购站了,但是卖棉花的长征才开始。整个八宝乡收购棉花的就只这一家采购站,趁着星期天来卖棉花的人又特别多。虽然这一天母亲会很早就准备好饭,我们出门也很迅速。但是那八九里的路途,仍然让我们远远地落在很多人后面。看着前面长龙般的队伍,心里毛躁躁的。父亲不能离开手推车,他必须一点一点把车子往前挪。我就比较松散,有时候还会碰见本队的同学,几个人凑一块儿玩。日头越来越高,我已经是饥渴难耐。可是除了等待只能等待,棉花不卖出去,父亲没有钱兑现他的承诺。太阳渐渐偏西,我们的手推车终于挨到采购站门口了。工作人员拿着仪器来检查了,棉花等级定出来了。父亲把手推车推进采购站,他艰难地把花包搬到称上,称重结束,票拿到手,然后到窗口取钱。在我已经感觉不到饥饿时,父亲终于捏着一叠钱出来了。
出门时父亲答应卖了棉花就到包子铺买包子吃的,可是等我们到那个包子铺,人家门都关上了。父亲安慰我,说下一次一定早一点,一定让我吃上包子。
暮色四合的时候,我们到家了。母亲赶紧端出饭菜,我这才再一次感到饥饿。狼吞虎咽一番,我向母亲抱怨,下一次卖棉花得姐姐去拉车。或者先给父亲几块钱,好去买热包子。可是下一次拉车的还是我,承诺还是很难兑现。长大些,我才知道为什么每次母亲安排我去拉车,因为姐姐长我三岁,她留在家里能够多帮母亲一些忙。我也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承诺卖了棉花再打牙祭,因为家里几乎没有闲钱。
初中毕业后我就没怎么参与家里的农活。读师范是在外县,一般一学期往返一次。秋季出门时,棉花还没怎么捡。等到回家,已近年关。再后来参加工作,父母更指望不上我。当然他们也从来不指望我,无论多忙多累都不会在我面前言语一声。但是小时候卖棉花的经历我一直都记得,手推车那吱吱呀呀的响,那漫长的等待,那饥渴无望,那份艰辛,那种无奈。
今天,我再一次参与到父母卖棉花的过程中,我感叹社会的变迁,也感慨曾经的不易。
那一段过往,那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