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三夜:瑜伽密意
“我们需要更多的佛陀,更多的耶稣,更多的克里希纳(编者注:印度教中的大神之一)——真正的、活生生的悟道者。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改变一个人。而佛性是每个人本身自具足的。”
——萨古鲁
第二天早晨,湖面上的浓雾并未退去。我和里拉被不寻常的一夜折腾得有些疲倦。像往常一样,萨古鲁每次起床的时候却都是焕然一新、精力充沛的。
此时是6点16分,太阳已经慢慢升了起来,但是云层还是很厚,30公分之外,我们还是什么都看不清。不过,我们倒一点也不惊慌,反而感到十分神奇。湖面上只有我们三个人,被浓浓的白色雾气包围着。船搁浅了,比几个小时前我们离开小岛的时候并没有更靠近家里。我们又重新出发了,感觉上似乎昨夜的暴风雨根本没有发生过。
我想起了昨天晚上我问萨古鲁的最后一个问题,我问他是怎么会变成现在的这个他的。我暗下决心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所以又重新将问题提了出来:他是怎样获得解脱的,瑜伽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萨古鲁又将话题转到了他前几世的故事上去,他说:“瑜伽是在很久以前走进我的生活的,在我当前这一世之前……”
在某种程度上,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听说过他过去几世的一些故事,而且之前他本人也告诉过我,他这一世开悟对他而言只是一种“回忆”,事实上,这是他第三世的开悟经历。不过,我当然还是想知道整个故事。他其他几世的故事是怎样的,后来他怎么会成为一个教导众人的大师的?所以我继续追问,这个奇异的故事最终还是在我们面前完全展现开来了。
当萨古鲁开始讲述的时候,我和里拉仿佛再次踏上了这段通往神秘世界的非凡旅程。坐在被白色浓雾所盘绕的堤岸边,我感觉自己就像身处遥远的古代,这样的布景仿佛是为配合这个故事而特意设置的。
萨古鲁说,在两世以前,他已经是一个终极真理的虔诚追寻者。在17岁的时候,他离开了家,成了一个到处流浪的苦行僧。为了追随斯瓦瑜伽的修行传统,他步行游历了整个印度南部。后来他成为一个瑜伽行者,以斯瓦瑜吉的名字而为人所知。
在他投身为斯瓦瑜吉的那一世,萨古鲁将他一生的时间全部投入到追求开悟和解脱之中。在通往解脱的道路上,并非一帆风顺,他经历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修行困境,并且常常食不果腹。他的专注投入最终使他成为颇有成就的瑜伽行者。
在这个当口,我打断了萨古鲁,请他回顾自己是怎样接触到瑜伽的。就这样,他的故事令人不可思议地回溯到了将近400年之前的17世纪早期,当时他住在印度中部,是一个名叫比尔瓦的年轻小伙子。
作为一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我再次打断萨古鲁,问他为什么生生世世都生活在印度。他相当神秘地回答我,事实并非如此。他说他只是在过去三世生活在印度,在十二世以前他住在非洲。他说只有过去三世才跟他的灵性追求有关系。当他在讲他的故事的时候,我在想这个古老的家伙到底活了多少世呢?
他说,比尔瓦相当野性和强焊,他拥有一种读懂别人心灵的能力。比尔瓦对蛇也有特殊的爱好。他当时是一个原始部落的耍蛇人,在那个时候,耍蛇人被认为是能跟神灵互通信息的人,所以地位很高。他们兼魔术师、治疗师和算命
至今,有些部落依然精通这种耍蛇的艺术。有一次,我在印度旅行,就很惊奇地目睹了一个耍蛇人的表演。在一个寺庙外面,有很多游客,还有各种各样的人在那里兜售蔬菜、衣服、工艺品以及其他很多小商品。当时我站在一个有利的位置,正好看到了这个奇异的场景。一个头发很长、袒胸露乳的印度男人坐在一张毯子上,嘴里念念有词,当他开始缓缓地拍击自己的双脚以及地面的时候,有一些蛇从野地里缓缓地向他游了过来。不到半小时,已经有十几条蛇游了过来,其中包括眼镜蛇,他把它们都收进了袋子。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想这种吸引和召唤蛇的能力背后一定有某种超自然的知识。
在这一世中,比尔瓦对于蛇的灵通是他个性中驱使他追随更广阔的灵性力量的一个因素。他是一个富有挑衅精神和反叛个性的20多岁的年轻人,正因为他的反叛行为得罪了某些人,他这一世的生命在很早的时候就结束了。他被绑到一棵树上,那些人放出一条眼镜蛇来咬他,眼镜蛇的毒液含有强大的溶解毒素,能快速地摧毁身体组织,引起大出血,并会令肛门崩裂。
比尔瓦对蛇非常了解,知道被毒蛇咬一口会发生怎样的后果。毒液开始在他身上流通,在他马上就要死去的时候,他用力锁住了他的肛门——用瑜伽的语言来说,叫做海底轮——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比尔瓦并不是有意识地运用这种呼吸观照的瑜伽技术,他不自觉地去观照呼吸,因为他想要尽量死得有尊严一些,而呼吸是他当时惟一可以控制的。所以当这个年轻人在经历剧烈的痛苦时,他开始观照自己的呼吸,结果,他以一种超强的生命强度,挺过了生命中的最后几分钟。他死的时候,是在一种全然的觉知中死去的。
萨古鲁说,比尔瓦的呼吸观照是上天给他的一道启示。他在觉知中死去,又在一种新的灵性启示中开始了新的人生,这完全改变了他的生存方式。他开始了对于灵性的追寻。在他的下一世中,这种追寻将他带到了瑜伽的道路上,于是,他就变成了一名叫做斯瓦瑜吉的瑜伽行者。
斯瓦瑜吉走过许多地方,尝试过很多事情,也忍受过饥饿,经历过很多身体上的折磨。最后,他在各种各样的技艺和瑜伽中都获得了成就。虽然如此,最终的悟道却始终与他无缘。
萨古鲁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又问了他一个问题。因为今天他很强调瑜伽是达成自我转化的重要手段,所以我很想知道他当时修行的瑜伽术的细节。他回答说,当初怎样进行瑜伽修行并不重要,因为他那个时候并没有完全从束缚中解脱。但是通过精通克里亚(kriya)瑜伽,他获得了某些超能力,使他可以长时间地不用饮食,还可以穿墙破壁。同时,他还拥有超强的洞察力,能够洞悉任何人的过去、现在和将来。但是,他始终无法达成终极的了悟,这让他耿耿于怀,也使他追寻终极了悟的渴望更加强烈了。
当萨古鲁讲到比尔瓦和斯瓦瑜吉的故事的时候,我注意到在一片盘旋着的雾气中,他的内在处于深深的宁静之中。他看上去就像一尊古老的铜像,眼睛仿佛穿透了我们当下的存在,看得更远更深。
我面对萨古鲁坐着,他是那样的安静,仿佛是一汪深不可测的池水。那个时候,我想到了人的转世投胎。当我从我的第一个修行老师那里初次听到转世这个词的时候,我本能地觉得转世要比只活一辈子更有意思。后来,我读了很多关于转世的资料,但是当初对于前世人生的兴致最终还是消退了。对我来说,只有在了解我怎么走到今天以及我能从中学到什么的时候,以往的人生才有意义。但是此刻,雾气习习中,一个能够回忆起自己过去几辈子的悟道者就在我对面坐着,我很想知道他是怎样成为今天这样一个心灵导师的,他过去的几世对他是否有重要影响。
“转世的意义更多在于:它是一种进化的过程,”我的问题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萨古鲁就开口回答了,“动物也在进化,但是一旦你投身为人,你就将进化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
“接下来,讲讲瑜珈。”他说,“瑜珈能加快你的进化过程。它可以帮助你从种种限制中超脱出来,让你不再受任何限制。虽然瑜珈可以轻松处理身体和心理方面的健康问题,但是它注重的不仅仅是这个层面。瑜珈是要打破身体和心理层面的限制,从而进入到一个完全不同的生命境地:从物质世界进入到另外一个存在。这另外一个层面并没有躲在别的什么地方,就在当下。但是对于一个深深扎根在物质层面的人来说,他没有办法在当下感知到它的存在。
“如果一个人深深扎根在物质层面,他就会认同于这些限制,而产生匮乏感。结果,你就开始积聚财物;头脑的本质就是积聚。当头脑比较粗糙的时候,它想要积聚财物;当头脑有了一点进化,它就想要积聚知识;当情感因素占主导的时候,头脑想要积聚人际关系。头脑是一个收藏家,总是想要收集一些什么东西。当你以为自己走在灵修之路上的时候,头脑就会开始积聚所谓的灵性智慧,或许它会开始收集大师讲的话。但是,不管它收集什么,无论是食品、物件、人群,还是知识或智慧,跟积聚什么没有关系,除非你不再有积聚的渴求,否则,这份渴求就意味着你内心的匮乏。这份匮乏的感受,渗透到你整个人里面,遮蔽了你原本无边无际的本性,因为你把自己认同于某些有限的事物,而你的本性其实并非如此。
“将足够的觉察带进生活中,将修行不间断地应用于生活中。如果这样做了,你的这副肉身容器就会慢慢空掉。在觉察的观照下,容器就变空了;在修行中,容器就净化了。当这两方面的修行持续了足够长的一段时间之后,这副肉身容器就变空了。只有在空性出现之后,‘道’的启示才会降临。在修行中,如果没有‘道’本身给你的启示,你就到不了任何地方。而要经验这种启示,你必须先变空,容器必须全部清空。
“如果你没有经历到这样的启示,如果你没有让自己对启示变得具有接受性,如果你没有放空自己,以承受启示的降临,那么,灵修之路将会非常漫长,它将变成一件需要你追寻几生几世的事情。但是,如果你彻底放空自己,任启示降临在你身上,那么,你离最终的悟道就不远了。悟道就在当下,你可以马上去经历它,实现它。它超越存在的所有维度,带领你进入一种洋溢的喜悦状态。它不在明天,也不在另一世。在你身上,它可以变成活生生的现实。”
正当我坐在那里沉浸在思绪中的时候,我听到了早晨小鸟的啾啾声,雾气也渐渐散开。一只体型硕大的苍鹭拍击着它的翅膀展翅起飞,并用野生而苍老的尖利叫声宣告又一个黎明的到来。我感到有些冷,将毛毯紧紧地裹住身体。目睹此情此景,我心里不禁在想:到底要经过多少次的历练才能达成空性?我可不想像一个骑在旋转木马上的孩子一样,一直在人生中兜圈子,我只想在此生就达成开悟。
“为什么我们会有这种不断积聚的欲望?”我问道。
萨古鲁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双手上,回答道:“这种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尽量多地积聚的心态很早就在你身上形成了。其中一个主要的罪魁祸首就是你所受的教育。它一直在教你如何收集更多的事物。你可以以此谋生,但是不管你累积多少人、事、物以及知识和权力,甚至所谓的灵性智慧,它们对你的解脱都不会有任何帮助。它们不会让你更接近你的内在本性哪怕小一步。保持觉知和清理身心需要修行,需要内在工作。这就是瑜伽。
“如果你不想经历净化意识的挣扎,那么除了修行,仅有另外一条道路可以通向解脱。那就是臣服之道,也就是怀抱赤诚之心,全然地臣服。它叫做虔信瑜伽(Bhakti Yoga),但是一个始终处于思绪中的头脑很难做到这一点。你无法刻意地去臣服,只有在你一无所是的时候,臣服才能发生。只有当你甘心放弃自己的意愿,放弃你称之为你的那个人,全然听从启示的召唤,真理的启示才会降临在你身上。当耶稣说‘来吧,跟随我’的时候,所有接受他邀请的人都是一些农夫和渔夫。那些有文化的、世故的、学者型的人都无动于衷。耶稣说得很清楚,只有天真的孩子才能进入天国,也就是说,只有那些像孩子一样天真的人才会走上信奉和臣服之道。”
我有些悲伤地想到:我们中间有这么多的人已经丧失了人的天真本性。当然,并非所有人都丧失了它。但是,许多宗教似乎早已偏离了它们创立时的初衷,几乎跟原初的教诲背道而驰。
萨古鲁伸展开双臂,仿佛要将整个早晨的景致揽进怀里。然后他接着说我会始终坚持觉知之道。假如你自然地从觉知之道转化到信奉之道,那很好。然而,你不能培养信奉之心。培养出来的信奉已经不是信奉了,而是一种虚伪。”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我问。
“束缚我们的那张网是由我们思想和感受的方式不断地创造出来的。我们所说的觉知只是在我们的所思所感与真正的自己之间制造某种间距。我们所指的修行就是一种提升你能量的方法,这里就可以超越你所受的限制,帮你从纠集的思想和情感的机械性中超脱出来。”
我说:“我听你说过,清空自己的过程就像溶解一样,能具体说说这是什么意思吗?”
“溶解并不是要把你放到一个硫酸桶里,”他笑笑说,“你在无意识中形成的个性基本是受自我保存的本能所支配的。你的个性是你面对世界的一个面具,但就是这个个性或者面具,在你自己的体验中已经变成你本人。你已经变得完全认同于它。如果这个错误的身份,这个所谓的你被溶解了,那么,喜悦就会自然地降临到你身上,因为这是你的本性。面对这个世界,你可以根据情况扮演不同的角色,但是没有必要认同于它。”
确实,我在生活中就有很多角色:商场女性,母亲,伴侣,朋友和女儿。我在想,如果我没有这些的各种身份,我会是谁。虽然在生活中总有一个躲在背后的我在一个非常短的距离内观察着自己的表现,但是要将自己与这些角色分开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环顾四周,我发现雾气中透出了更多的空间,在离我们的船只不远的岸上,我可以依稀看见浓密的树丛了。
我说:“萨古鲁,我们谈论的是灵性的成长,但是如果我们其实想做的却是溶解掉这些将我们隔绝起来的身份,那么,成长还算不算是一个合适的词?”
“成长是针对溶解而言的,”他说,“你的个性是通过你无意识地吸收的种种印象混合而成的,当你将有限的个性溶解时,创造的无限本源就会在你身上接通并成长,从而成为一种活生生的存在,展现在你生活中。我们谈论的就是这样的一种溶解,它将你有限的存在方式的束缚溶解掉。当我们用灵性的成长这样的词语时,只是因为理性的头脑根本无从理解溶解这样的事情。
“另一种清空自己,让自己归零的方式就是扩张。不断地向无限扩张,这也是一种归零。零与无限的意思是一样的。扩张是一个更容易被自我所认同的词语。
“如果教你放下自我,几乎是不可能的,无论你如何尝试,你不可能放下自我。与此相反,教你扩张能量,就比较容易操作。说‘我没有自我’本身就是一个非常自我的声明。自我就像一个阴影,始终跟随着你。你跟你的身体一旦认同,自我就产生了。当你在母亲的子宫里踢脚的时候,自我就已经诞生了。
“自我是你的阴影。它既不是好的,也不是坏的。外在的处境决定了你的阴影。当太阳不在你的正上方的时候,你始终会有一个阴影。所以,自我本身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你已经丧失了你自己与你的自我的区分。想要除掉你的自我就像除掉你的阴影一样,当你想要逃脱自己的阴影时,你只会变得精疲力竭,备受挫折。但是假如你转过身,阴影就躲到你身后了。自我跟阴影非常类似。它始终在那里。所谓没有自我的生活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它始终在那里,但是只要你觉知到它,自我就会服务于你。
“你不受限制地扩张,直到自己溶解。成长的意思是扩张,但是成长也意味着溶解。只有当你处于无知的状态下,才会认为它们是不同的。”
“这么说来,转世又是怎么回事?”我问道,“转世中转的是那些身份认同吗?假如我们最终与‘道’成为一体,与那个我们最内在的本性融为一体,这样就不会再有所谓的单独的一个个灵魂的说法,对吗?”
“所谓的灵魂不过是一种捏造的实际。谈到转世,从这一世转到下一世,首先你得了解自己是怎样构造出来的。当你说自己是一个人的时候,你通常是指你外在的部分,即你的身体。在瑜伽中,我们将与人相关的层面都称为身体,这样比较容易被理解。因此,我们认为人有五个层面,也就是五个身体。
“第一个身体指的是你的肉身,它需要食物来维持。第二个是精神身,第三个是能量身(气)。所有这三个身体——肉身、精神身、能量身——都处于物质层面,它们是物质的存在体。肉身最为粗糙,精神身比较微细,能量身则更为微细,但是这三者都处于物质层面。它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用一个发亮的灯泡来形容。灯泡是物质的,电流也是物质的,它所散发出的灯光也是物质的。
“肉身、精神身和能量身代表生命的物质层面。这三者携带着‘业力’的印记。在肉身、头脑以及能量身上都会被打上‘业力’的印记。这样的印记也可以说是一种结构,它可以将三者糅合在一起。‘业力’是将你跟物质世界联系起来的粘合剂。
“另外两个身体是非物质的。其中一个处于过渡阶段,另一个则是完全非物质的。非物质的身体是指喜悦身。你内在的喜悦身百分之百是非物质的,它不具有某种形式。就在肉身、精神身和能量身协调运作的时候,喜悦身才能依附在它们身上。它就像气泡,在气泡中容纳了一定量的空气,一旦你将气泡戳破,结构被破坏,空气就跟万物融为了一体。一旦前面三个身体消失,喜悦身就会成为宇宙的一部分。所以,假如‘业力’的结构分解了,就不会有灵魂。一切都归于宇宙。假如这个‘业力’结构完全的解体,你就跟宇宙存在融为了一体,也就是说,你就不存在了。”
此时,我跟里拉相互依靠地坐在船上,我能看到云层慢慢散开,给天空留出了更多的空间,我也能听到湖面四周响起了更多的声音。人们开始从梦中醒过来,并将他们的爱狗放出家门,一些鱼在水面上跳跃。附近有人烤培根的味道也飘了过来。
萨古鲁继续说道:“这个非物质的层面是你本质的核心,我们称之为无物或者万物,它是所有创造的基础。它是一切存在中创造、演化以及破坏的最为终极的智能。这个无即无限,被我们称为喜悦身,因为它是非物质的,是无可描述的,所以,它只能从我们的体验中推测出来。当一个人跟这个超越物质的层面相接触,他就沐浴在喜悦和祝福之中。所以,当我们称之为喜悦身,我们是在自身体验的框架内来描述它。当我们意思是从生命、出生和死亡中解脱出来。解脱的意思是从将这些身体粘合在一起的‘业力’构造中获得解放,从一个人的存在中获得自由。”
“萨古鲁,”我说道,“这个喜悦身,或者这个内在的真我,实际上是不是就是上帝?我们要么是一个小小的有限的个体,要么就是上帝,是吗?”
“你所说的真我也是宇宙性的,”他回答说,“只是你的这层外壳,这层皮,”他说着停下来指指自己的身体,“是在你的宇宙性层面上形成的。通过瑜伽,你渐渐能够区分出你自己身上的能量层面,你创造了整个系统,创造了灵性的修行。肉身以及头脑(它们是外壳)渐渐退隐,不再重要,而真我就呈现出来了。这时,你就可以有机会真正地看清真我,并体验到它。这个过程就是修行。我们所谓的瑜伽,所谓的灵性修行,其意思就是减除肉身和头脑的重要性,而带出真我的重要性。
“开悟不是在某一天突然出现的,它一直在那里。灵性修行,或者萨得纳,就是要让你能够看见它。你不是通过萨得纳在你内在建立一个所谓的神性。在美国,有许多人经常谈论发展真我,真我是无法被发展的。你可以发展你的头脑,这并没有什么不好,你可以发展你的自我,每个人都在这样做。但是,你怎么能发展真我呢?它是绝对的和无限的。
“如果你可以发展出真我,你最好还是把它给扔了,因为那样它就不是一件完整的东西。只有那些不完整的事物,你才可以发展它。如果某样东西早已是无所不在的,早已是永恒的,那你怎么能够发展它呢?因此,我们无法在自己身上创造神性,或者制造出一个开悟来。神性本来就在你身上。修行不过是让你睁开眼睛的一种方式,它就像一个警钟,整个事情不过是将你唤醒的一个过程,它是要将你唤醒到另外一个层面的现实。
“事实上,也不存在什么自我知识,只有真我。真相就是如此。那个超越所有限制的你与那个你所说的上苍是同一的。”他边说边注视着我的双眼,想确定我是否真的理解他的意思。我知道,他想要传递给我的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真理。我意识到我们大部分人无法看清人生的真相,生活在一片迷茫中,就像此刻逗留在湖面上的雾气一样。
“既然我们被困在这些限制中,那么我们怎样才能体验到你说的这个呢?”我渴望知道答案。
“你必须有意愿去超越自己的限制。这个意愿就是臣服。而惟一的障碍就是你自己。如果你有意愿,谁能阻止你呢?所以,修行只是为了让你产生这样的意愿。开悟并不遥远,但是要让一个人完全具有这样的意愿却需要一定的时间,因为在你身上有一层又一层的抗拒心。你得花时间去穿越这些抗拒,去成就全然的意愿。本质上,这并不需要时间,但是通常人们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萨古鲁,”我说,“在西方文化中,如果我说你想进化成上帝,这会冒犯很多人。但是在印度,却有很多人投身于此。你能说说这两种文化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差异吗?”
“印度有一个非常古老的文明,其中产生了很多开悟的人,”他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两种文明。一种文明一直在等待上帝降临于人间,然后改变这个世界。
“另一种文明则认为转变自己和环境的惟一道路就是自己变成上帝。瑜伽就是来源于这种文明。在瑜伽中,没有什么上帝复活或者转世的概念,我们知道自己也具有像上帝一样喜悦和全知的潜能。
“无论你怎样认识上帝,我们也能够成为上帝。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如果只有一个人是上帝,或者上帝之子,那其余的人是什么呢?我们都来源于同一个源头。只有那些过分偏激的才会说,“不,我的上帝跟你的上帝是不同的。”那时才会有问题。别忘记,当耶稣承诺将人们带到天国,很多人跟随他而去,那时他转过身说:天国就在你心中。他还说:你可以比我更伟大。”
“佛陀、克里希纳和耶稣并不需要追随者。他们知道,每个人本来就有神性,他们只是将它呈现出来而已。”
“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清所有的生命都来自同一个源头。如果我们来自同一个源头,那么我们所有人身上都具有同样的能量。有人称之为上帝、佛陀,而我们称之为艾斯瓦拉,或者艾萨。
“不管你怎么称呼它,我们每一个人都无意识地携带着它。事实上,如果你使之成为有意识的,并且允许这个能量表现出来,你也就成为那个神性。但是,这并不是说当下你不是神性——现在你就是神性,只是没有意识到它而已。你没有意识到的东西对你来说并不存在,这点你必须明白。你坐在这里,假如你后面站着一头大象,这样大的一头动物,如果你没有意识到它,它对你来说并不存在。只有当你意识到它,对你来说,它才是存在的。同样地,虽然神就在你心中,只要你没有意识到你的神性,它就并不存在。当有人意识到这个事实后,他就知道,其实每个人都具有这样的本性。”
“萨古鲁,”我插话说,“是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意识的顶峰?你说的这个瑜伽是否真的对每个人都有效果,还是指对你这样的,或是只对那些一心想开悟的人才有效果?”
“瑜伽肯定对每个人都起作用,这一点需要明确。瑜伽是一种技术,所以不存在对某个人起作用,而对其他人不起作用这样的问题。就像电话、电视、电脑这样的技术,它对每个人都发挥同样的作用——即便大多数人对它们怎样发挥作用的原理不了解,但你只要学会使用它们就行了。根据经验不同,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层面上使用它们。大多数人可能从来不知道瑜伽是如何发挥作用的,但是它却对每一个人都能起到作用。诸如像年龄、心态和‘业力’这样的因素可以决定瑜伽发挥作用的快慢,但是它肯定会起作用,不管你当时有没有注意到这个作用。有些人会像汽油一样燃烧,有些人会像纸张一样燃烧,另一些人则像潮湿的木头一样燃烧,但是瑜伽一定能加速一个人的演化。”
“这会花很长时间吗,还是很快就可以起效?”我问道。我真正想问的其实是要花多少时间我才可能达到这样的悟性。
他说:“可能需要天长地久,但是也可能就在当下这一刻发生。如果这是你生活的惟一目标,所有的能量都投入在这上面,那么它就不会很遥远。问题是,人们往往有很多自认为首要的事情要做,而将灵性置于一旁。你所寻找的就在你心中。如果这是你生命中惟一重要的事情,那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如果有意愿,你的本性甚至一刻也不能被否认。如果这是一个能力的问题,我们或许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提升自己;如果这是一个愿意不愿意的问题,你说说看,谁可以决定这件事?”
“但是,萨古鲁,如果我们的生活中只有这一件首要的事情,那么我们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生活本身不是什么阻碍。如果实现终极本性是你生活中惟一重要的事情,那么其他事情就会围绕着它自然地作出重新调整。你的工作以及人际关系,你的感情、金钱,以及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都会围绕着你的终极本性重新定位。在这样一个目标之下,你所做的每一件小事都会给你带来极大的充实和欢喜。一旦你的终极本性成为首要之事,那么,在生活的进程中发生的每一个细小的行为、思想和情感都变成了一个充实而愉悦的过程。”
听到这个,我终于放心了,但是世界充满着这么多的让你分心的事情,你很难不失去重心。听说只有那些走出世俗生活的人才能开悟,即便如此,也只有非常非常少的人才能达成,所以我对自己有些担忧。他们都说,一个人只有不惜一切代价,才能在灵性之路上达成一些什么。有人只是从字面上理解这一点,但我相信,除了不惜一切,还要做许多事情才能有所收获,即便是这样,你是否能达成也是没有任何保证的,这一切之后,你可能依然跟肉身和头脑相认同。所以,我们怎样才能走出我们所认同的一切呢?终极本性对我来说是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但是我依然对怎样利用生活作为转化自己的途径毫无头绪。因此,到底怎样才能在这个远大的转化自己的目标下料理生活呢?
我问道:“可是,瑜伽到底是怎样引导人发生转化的呢?”
“希丽尔,”他耐心地说,“瑜伽可以将你的身体引向一种完美和谐的状态。当你的头脑、身体、能量以及你的内在本性和谐一体时,你就会自然地展现出你的最佳能力。你有没有发现,当你快乐的时候,就会有无尽的能量?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个?”
“我当然注意到了。”我回答说。
他点了点头,继续说当你快乐的时候,你的能量总是运作良好,甚至不吃不睡都没有关系。所以,只要一点点快乐就可以让你从通常的能量以及能力的限制中解脱出来。
“瑜伽是一门激发你的内在能量的科学,它可以让你达成一种精力充沛的状态,使你的身体、头脑和情感处于和谐运作的顶峰状态。当你的身体和头脑在这样一种顶峰状态运作的时候,就会有某种洋溢的喜悦感,你会从许多人所遭受的那些身体及精神问题中解脱出来。通过瑜伽修行,你的身体和头脑会持续处于顶峰状态,这会让你在一定程度上,自然而然地掌控自己的生活和命运。”
毫无疑问,这对我而言确实是真的。与以前相比,我处于一种更高的能量状态下,做起事情来更加顺心顺手。之前困扰我的一些事情不再出现,我的快乐不再依附于外在的刺激,事实上,令我惊异的是,某些方面,我能更好地应对各种处境,包括跟一些我以前认为很难合作的人相处。我能创造出了我想要的结果。
“你以前跟我说,心灵的平静只是一个开端,”我说,“那瑜伽到底怎么才能让我们超越所有的限制呢?”
“你可以一根一根地解开绑着你的绳子,也可以从所有的捆绑中一下子挣脱出来。你所说的能力其实是你的能量运作方式。一旦你掌控了自己的能量,就会毫不费力地做到你以前从不敢梦想的事情。美国人痴迷于技术,所以我想用这样一个比喻来说明瑜伽:它实际上是为了实现人类更高的潜能所使用的一种技术。当一个人的内在能量被激发时,他就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国度,你的认知、体验和能力全然改观了。也就是说,你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在自然规律的范围内可以做到的事情,你都可以做到。
“你听说过马克∙吐温跟印度心灵导师见面之后所说的那句话吗?”萨古鲁问道。
“没有。我喜欢马克?吐温,但不记得他说过什么关于印度的话。”
“他说:‘任何人类或者上帝可以做到的事情,在这块土地上都被做到了。’”
此时,阳光穿破云层,普照大地,我们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中。几分钟之后,萨古鲁提议回家。虽然我正沉浸在交谈之中,不太情愿就此离开,但是看来我们不得不在下一次继续我们的话题了。
这个时候,我已经能够确认我们所处的位置,所以指引着由萨古鲁驾驶的船只一路前行。一到家,萨古鲁就回到了他的房间,我和里拉则决定小睡片刻,然后再去采购一些日用杂货。
一天很快又过去了,这个晚上,萨古鲁早早地跟我们待在了一起。因为那时天还没有黑,所以他建议我们一起去散步。从湖边别墅到湖面颇有一段距离,这一路的景致很美,所以我们决定不再驾车开到别的地方做徒步行走,而是利用天黑之前的这一小段时光,就在附近走走。
散步中,我趁机向萨古鲁提了一些世俗方面的问题。我的一个朋友知道上师要到这里度过一周时间,所以让我请萨古鲁谈谈关于金钱以及每个人在生活中是否都有某种特殊的使命方面的话题。
一开始,我有些犹豫,因为跟一个悟道的人谈论金钱与使命似乎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他知道很多在灵性领域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这个才是我们应该请教他的。但是,我给自己找了一些理由:既然萨古鲁要跟生活中的人们打交道,既然对于西方人而言,金钱是如此重要,我想请教这些问题也算是情理之中的。我个人曾经非常看重金钱,因为为缺钱而担忧可不是一件让人高兴得起来的事情,我那么看重金钱,而且花了太多的时间去追逐它。
几分钟之后,我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为什么金钱对我们美国人的生活有这么大的影响?我认识的人中许多人都把他们大部分的时间用于工作赚钱,但是还是经常感到钱不够多,或者,在努力工作赚钱之后,并没有给他们带去足够多的自由时间。”
萨古鲁回答说:“人们往往将太多价值和属性依附在金钱上面。钱不过是让交易更为顺畅的一种工具而已。”在我的追问下,他又说:“钱是从物物交换演变而来的一种交易工具。它并不复杂,只是一种交易的手段,一种让生活变得更加方便的工具。口袋里有钱,生活就更加方便。钱本身不是问题,一旦钱进入了你的头脑,它就被颠倒了。你跟它发生了认同,它变成了你的身份象征。你有多少钱成了你身份的一部分。一旦你认同于它,就永远不会满足。
“有很多有钱人只要他们的财产稍有缩水,就惊慌失措。但是,钱只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就像很多其他事物一样,钱是为了更好地生活而创造出来的。当我们跟它处于很深的认同之中时,我们就忘记了这一点。
“我们忘了钱是为了用的,相反,钱成了我们身份与地位的标志。然后,我们开始拿它跟其他的人做比较,而不是去享用它本身。这成了一种病态,赚钱变成了健康生活的对立面。每个人都具有自己特殊的才能,那么,你就总有办法做你自己喜欢的工作,赚到足够的钱。毫无疑问,钱是必需的,但是,我们真正需要多少钱呢?如果我们对于生活的观念从以成功为目标转化到以喜悦为目标,我们会发现,我们对于钱的需要将会大大减少。
“为了舒适而喜悦地生活,你究竟需要多少钱呢?从前的人们从来没有像今天的人们过着那样舒适的生活,一百年以前的皇宫贵族都没有今天的普通人那样生活得舒适和方便。但是,很难说我们要比前人生活得更为幸福。一旦金钱成为你身份的标志,不管你有多少钱,都会为此感到担忧和不安。本来可以给你带来舒适和愉快的东西现在却给你带来了相反的效果。我们或许在表面上创造了一个完美的生活环境,但是生活的真正品质却是取决于我们的内在。”
“萨古鲁,”我说,“为什么瑜伽行者似乎不喜欢舒适的生活?”
萨古鲁大笑道:“瑜伽行者绝不是不喜欢舒适,他们想要的是在任何时候、任何环境下都能够舒适。他们躺在满是钉子的木床上是为了考验自己在极端的条件下是否也能够舒适自如。他们不满足于多数人追求的那些小小的舒适。真正的舒适不取决于外在的环境,而是源自你内心的平和。
“在今天的这个世界,我们将经济列为人类生活的头等大事。你的爱不重要,你的喜悦不重要,你的自由不重要,你对美的敏感度不重要,你的音乐和舞蹈也不重要。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你的经济。如今,在一个城市里,假如你说某某人是一个大人物,意思不是说他是一个最有智慧的人,不是说他是一个最有爱心的人,也不是说他是一个最有技艺的人,更不是说他是一个最为静心的人。它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是城里最有钱的。因此,我们的整个坐标都是围绕着经济转的。除非生活中更为精微的层面受到重视,否则我们不会成为喜悦的人。如果你不再拿自己跟别人做比较,你会发现,你的需求陡然下降,你会生活得更为自然而感性,这样的生活对拯救和维护我们这个地球是非常关键的,否则,我们可能会破坏这个赖以生存的星球。
“钱本来是用于提高生活的方便性的,但是你却通过认同于它,使之成为一种生活的障碍。钱本身没有什么过错,如果你把它放在口袋里而不是认同于它,那它就可以发挥它的作用,但是一旦它侵占了你的头脑和思维,它就变成了一种病态。如果你将内心的幸福作为生活的首要之事,你将会发现,钱的问题其实很容易处理。”
“萨古鲁,”我说,“我知道你的父亲是一个医生,那么你是不是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富裕的家庭环境中呢?”
“在我家里,钱从来不是一个问题,”他说,“我父亲有一个很好的工作,但是钱从来不是他最为关心的事。我祖父是一个百万富翁,但是我父亲拒绝了所有的家族财产。他没有去经营家族的生意,而成了一个医生。在我父亲只有5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因为肺结核而离开了他。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她得不到很好的治疗,在弥留之际,她希望她的儿子将来能成为一个医生。就这样,这个愿望在他的心中扎下了根。
“在我父亲身上有一个突出的特点,那就是:他总是把别人放在首位。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别人叫他,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他都会马上响应。钱从来不是他所考虑的事情。我记得,有很多次一家人正坐着吃饭的时候,有人来叫他帮忙,他总是立刻起身,我母亲叫他至少吃完饭再走,但是他总是二话不说就走了。
“而在我的外袓父家,又是另一番情况。我外祖父是镇上最有钱的人,对金钱极为迷恋;而我的外祖母则是一个非常有灵性的人。他们两人之间的鲜明对比给当时年幼的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在我外祖父家里,每天都在制造大量的食物,早上,镇上的三四百个乞丐都到那里去填饱肚子。我的外祖父经营着他自己的慈善王国。每天早上六点半,他就坐在前门口,先是将这些乞丐喂饱,然后将他恩赐给乞丐的食物记录在案。或许他相信施舍可以帮他买到上天堂的门票吧。做完这些事之后,他就开始从事金融交易。他把钱借贷给镇上的很多人,有人则跑过来支付贷款利息,或者偿还贷款。他也借钱给一些所谓的‘不干不净’的社会底层人群。但他不想跟这些人有肢体接触,所以他在借钱给他们的时候,往往将钱一扔了事。
“在我的外祖父经营着他的王国的时候,我的外袓母也有她自己的一个天地。人们去找我的外祖父是因为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因为他有钱有势。当他们跟外袓父打完交道,经历过这些可怕的对待之后,这些人中有很多人就会跑到屋子的后院,我的外祖母正坐在那里等他们。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们,但是每个人都想待在那里,哪怕只待几分钟也好。那些我的外祖父不想接触的人,在我外祖母那里,受到了热情的欢迎和垂爱。他们喜欢和她分享他们的一些喜和忧。
“当时的我对此非常惊异和着迷。你知道,在一个屋子的两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王国。不管怎么说,我总觉得我外祖母的王国更为光彩,更为美好,因为人们发自内心地喜欢到她那里。而人们去找我外祖父是因为他们不得不去找他,他们没有别的办法生活下去了。我相信,如果他们有足够多的钱,他们根本不想跟我的外祖父扯上任何关系。
“在我的外祖母64岁的时候,她搬出了原来住的房子。虽然家里在这个地方拥有大片土地,但是她却跑到别人的土地上建立了一座小小的寺庙。这对家族来说是一件很不体面的事情。他们都是镇上最有钱的人,而她却在别人的土地上建庙。她还离开外祖父住到庙里,在那里自己种上一点蔬菜。
“早上,她经常会到我外袓父的屋子那里待上三四个小时,特别是当我们几个在假期里到那里玩的时候,她一定会过来,跟我们一起相处上几个小时。她经常在早上做一些让我非常迷惑的事情。她会端着一碗早饭,跑到屋子外面有松鼠、麻雀和其他小动物的地方,一点一点地将食物分给它们吃。在她自己吃饭之前,至少已经将3/4的早饭分给了小动物。她还跟它们讲话,那些动物似乎能听懂她的话。有时候,她会出声地跟它们交谈;有时候,只是待在那里默默地陪伴它们。
“家里有很多人都把她看成是一个疯子,但是她对小动物所做的事情让我很是着迷。对像我这样一个孩子来说,她所做的事情是很好理解的。她跟动物交流就像人跟人交流是一样的道理。
“在很久以后,我才会去思考她所做的事情。有很多次,她自己根本什么也不吃。旁边如果有人,他们会问她:‘你自己为什么不吃饭?’她会说:‘我早吃过了。我跟松鼠一起吃的。’她给它们喂食的时候,感觉自己也吃饱了。这不仅是一种情感上的满足,对她而言,这可是真的。她真的感觉肚子饱饱的,不想再吃东西。她一直活到113岁,所以我想,不吃东西不会对她有什么身体上的影响。
“就这样,很多年之后,当我开始经历到许多不同凡响的事情的时候,她所做的每一件小事才突然对我显露出它的很多意义。从前,我只是喜欢她做的这些事情,但是不能领会她其实是在跟生命做深度的沟通。”
萨古鲁停了下来,我又问道:“你曾经提到那个会在狂喜中唱歌跳舞,并用脚向众神献花的外婆,她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就是她,”他点头答道,“后来,对她很多的处事方式,我有了更深的体会和理解,它们也渐渐融入到我自己的为人处世之中。她是对我影响很大的一个人。”
我们在沉默中沿着道路步行,不一会工夫就走到了湖边。站在一块岩石平台上,凭栏远眺,整个湖面在阳光下闪烁着宁静的波光。近岸处,树木映在水中,勾勒出一幅静美的风景画。我的思绪却无法像湖面这么平静,我开口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我们每个人是否都有自己的人生使命呢?”
萨古鲁笑了:“如果生命真的在召唤你,你必定会以最大的热忱毫不犹豫、毫无顾虑地去响应它。生命的基础是生存,只有当你照顾好生存问题时,生命中更为精微的层面才会在生活中被打开,并占据一席之地。并不是你想要做些标新立异的事情,而是你想要活得尽致,活得充分。假如你真正对生活的每一个层面都充满热情,很容易就会明白什么是你擅长的。你可能擅长于“超越理想”。
“什么意思?”我问。
“它的意思是你可能擅长于某些以前从未做过的事。但是,即便你没有这么富有原创性,即便你在做一些简单的、重复的或者世世代代人们都在做的事情,当你以极大的热情和投入去做它的时候,它们仍会将你提升到一个新的层面。问题出在人们往往只对一件事情有热情,或者他们的热情排斥了其他的可能性,这往往会导致疏离感的产生。排他的存在和局限于某一个领域的投入只会导致挫折和痛苦。我所讲的热情是指全然包容的那种热情。”
“在任何一个时刻,一个人都必须以他的五种感官来跟万物相接触,完全地、尽致地投入于其中,这才是真正的热爱。热爱不是一个善良的态度,而是一种没有偏执的投入。
“生命是以存在、做、拥有的顺序展开的。但是现在,因为你陷入在头脑思维中,你想到的第一件事情是拥有。在生命历程中的某个阶段,你会想要拥有某种生活,比如某个伴侣、某所房子、某种汽车以及诸如此类。怎样拥有这些呢?你就会去想该做些什么。当你开始考虑做些什么的时候,身边的人就开始给你提建议,你就开始想做一个医生、律师或者经营进出口生意等等。当你从事这些职业一段时间之后,你开始认为自己已经成就了一些什么,接着你就跟生活做着对抗。你走的是拥有、做、存在的路子,它会将你引向对拥有的无尽追求,而这是你内心得不到满足的主要原因。你必须首先建立你的存在方式。这样,不管你得到什么,无论是你想要的还是不想要的,都会感觉生活很精彩。你的生命质量取决于你的存在方式,你拥有什么只是能力的问题,以及你是否处于一个有利的环境中。如果你将生命转变到以存在、做、拥有来排序,那么命运的很大一部分就会掌控在自己的意愿之下。
“现在,我想让你明白这一点?.并没有什么人生的使命,而是生命在召唤你——生命在内在和外在同时召唤你。只有当你真正响应生命的召唤时,才会领悟到完整的生命。惟有当你没有偏执地、全然地投入到与宇宙万物、每一个原子的互动之中,你才能体验、领悟和深入到‘你是谁’的全部内涵。而且,在这样全然地投入中,你无须受限于自己过去的经验和能力。你能够跟作为宇宙本性的全知的伟大宝藏连结在一起,从中吸收各种启示。也只有通过这个全然的、纯粹的投入,一个人才能了悟自己的本性,它是无边无际万物的源头,而这是所有人的欲望之旅真正的、最终的目的地。”
几片薄薄的白云在我们头顶上悠然地漂浮着。此时,我们已经快走到道路的尽头,马上要折返而归。尽管今天,我们跟萨古鲁所谈的一切最终都回到了解自己这个主题上,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就我们在世俗生活中碰到的一些问题问问他。“萨古鲁,”我说在我们国家,许多人都处于紧张和压力之下,严重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他们该怎么做呢?”
“首先要搞清楚的是,”他说,“人们为什么会如此紧张?几年前,我第一次来到美国的时候,不管我走到哪里,都注意到,人们都在谈论压力管理。我根本无法理解这个。为什么有人会想到管理他们的压力?我们会想要管理自己看重的东西,不是吗?你会想要管理自己根本不在乎的东西吗?如果你说你要管理你的企业、财产、家庭或者金钱这样的事情,这个我能理解,但是为什么要管理压力呢?
“过了一段时间,我才明白,原来这里的人们认为:没有压力的生活是不可能的。压力被认为是生活中必须被接受的一部分。但是事实真相是,除非你神志不清,否则压力根本不是生活中必然的组成部分。压力并非源于你的工作,只有当你无法处理好自身的系统平衡时,才会有压力。当你不知道怎样管理好自己的身体、头脑、情绪或者能量的时候,压力才会产生。如果你明白这一点,就不会有任何紧张和压力,因为你不再受到外在环境的挟持。
萨古鲁说完,大家都沉默不语。我沉思着他刚才的一番话。他的教导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总是能够切入到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我很高兴问了这几个我原本以为很浅薄的问题。
我们边走边谈,刚走到道路的拐弯处,忽然有两只狗凶猛地冲向我们,对我们嚣张地吠叫。以前,我曾经碰到过其中一只狗,一只红色的大狗,对陌生人非常敌对而凶悍。人们不止一次地叫主人看管好这只桀骛不驯的狗,有些邻居还几次打电话向动物防控部门报告。但是它非常狡诈,至今仍没有被抓捕到。
我一眼就认出了这只狗,今天跟它在一起的还有另一只狗,样子也非常凶猛,令人心生恐惧。它们冲着我们狂吠,把我吓得尖叫起来。萨古鲁叫我和里拉退到一旁,他自己则向前靠近。令我惊讶的是,这两只凶猛嗥叫的狗看到萨古鲁靠近,就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控制一样,马上温顺地在路边坐了下来。
我和里拉小心翼翼地从它们身边走了过去。我对它们被迅速制服表示非常惊讶,萨古鲁一如往常地笑着说我可不想被它们咬一块肉下来,它们现在变得文明一些了,但是它们的主人大概不会喜欢他们的看家狗变得这样温顺。”
“希丽尔,我想要你明白,你周遭的生命响应与配合的是那个真实的你,而不是那个你周围人或者你自己所认为的那个你。你认为自己是谁,其实无关紧要。”
之后,我们又在沉默中行走,但是不管四周环境多么安静,我的思绪都无法平息下来。我不明白为什么连那些凶悍的动物似乎都认得出萨古鲁这样的人。当我在他身边的时候,许多我通常认为不同寻常的事情,由于他的在场,似乎都变得平平常常了。
这次跟狗的遭遇令我想起了以前我跟萨古鲁和里拉一起在喜马拉雅山登山时发生的一些事情。
那是一个晴朗的九月天,我与萨古鲁一起随着几百人的游客在景色美不胜收的喜马拉雅群山攀登。关于喜马拉雅山,以及住在那里的瑜伽行者和神秘家,我读过很多这一类的书。多年来,我一直向往着有一天可以参访这些神秘的大山。所以,当有机会跟萨古鲁一起寻访这块神奇的宝地时,我毫不犹疑地欣然前往,虽然就在15个月之前,由于健康原因,我还只能步行不到0.25里。
这一天,我们向神秘的克达山进军。这座山峰高于其他山峰,海拔超过12000英尺。这可不是一次寻常的攀爬,因为我知道萨古鲁特别钟爱克达山,他讲起克达山来,语气中总是充满着热爱与敬畏。这是一个许多历代圣贤生活过的地方,至今依然如此。据说,这是一个充满智慧与奇迹的地方,处处弥漫着强烈的、令人心得到抚慰的气息。
登山这一天,天空万里无云,碧蓝碧蓝,阳光也异常灿烂,我们一路向上,阳光也一路普照。老天似乎为我们这一天的登山量身订制了一个好天气。虽然山脚下气候比较温暖,但是往上爬了一段山路之后,空气开始慢慢转凉。那一天,我们大约要攀登9里路。一路上,我们看到许多茶铺,可以买到印度茶、酸橙汁以及橘子汽水,他们也出售一些瓶装水和饼干,有的茶铺还备有烧好的印度食物。
我们一行人中的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步伐和节奏爬山,所以,虽然我们同属于一个很大的团队,但是多数时间,每个人还是在默默地一个人行走。当我们一路往上攀爬的时候,遇到许多不是我们团队的人,他们有的走路,有的骑马,有的骑驴子,有的往上爬,有的在往下走,还有一些人坐在一个像篮子一样的工具里由当地人抬着走,这样的运输工具在海拔比较高的山上随处可见。
当我爬到3/4路程的时候,刚好碰到一个瑜伽师和他的一群追随者,他们也正向克达山峰赶去。从他们的着装、举止以及身上的某些标记可以看出,他们是斯瓦的坚定信徒。斯瓦在瑜伽文化中被视作是第一个瑜伽行者,也是第一个瑜伽老师,因此,他被尊为最伟大的上师。
传说斯瓦住在由冰河融化的水所形成的湖泊边,这被称作神启之湖的湖泊坐落在克达山峰之上两英里的地方。据传,他曾经经常来到克达山峰,跟那里的瑜伽师以及诸圣贤碰面,并为他们提供指导。因为这个原因,克达山峰被认为是斯瓦的住所,一个散发着他的气息的地方。
我们在山上碰到的这个瑜伽师穿着一身简朴的未经缝细的白色衣袍,戴着头巾,眉间涂着一点圣灰。他赤着脚,一个肩膀袒露在外面,似乎对山上的冷空气不以为意。他双目有神,白发飘逸,步子轻快而优雅,这些特点让他跟旁边的人明显地区分了开来。他看上去大约有50来岁,本人似乎也是一个上师。在一群跟随他的人中,他显得镇定自若,旁边的人都听命于他,显然很有权威。
我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这个外表醒目的上师就看不到了。但是,几个小时之后,在山顶附近的溪流边,我又看见了他。经过长途跋涉,他似乎毫无倦意。
接着,我看到我们团队中的几个艾萨志愿者走过去跟他攀谈起了关于萨古鲁以及萨古鲁在印度南部建立的静修圣殿的事情。这个瑜伽师说:“你们为什么告诉我这个?我根本不关心什么上师或圣殿,很显然你们不知道我是谁。我是斯瓦!”那个艾萨志愿者听到这个吃了一惊,不由得退后一步。说自己是斯瓦等于说自己是终极真理的化身,或者等于说自己是上帝本人。
尽管如此,这个志愿者并没有完全被吓住,继续跟他聊萨古鲁的事。他们的讨论相当热闹,那个瑜伽师不断以激烈的口吻试图终止交谈,并对那个志愿者大声宣布他就是斯瓦。志愿者随后说如果你就是斯瓦,那么你一定得见见我的上师,他一会儿就会到这里。”瑜伽师摇摇头表示反对。
这场不断升温的交谈又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双方都开始大声叫嚷起来。最终那个志愿者放弃了努力,离开了现场。那个瑜伽师还是跟他的一队人马待在一起。不一会,我看见萨古鲁往这边走了过来,他的模样相当时髦:身穿登山裤,脚瞪旅行鞋,上身穿一件印度风格的T恤衫,戴着一幅飞行员式的墨镜。看样子,他一点也不像一个瑜伽师。
那个神采奕奕的赤脚“斯瓦”看见了萨古鲁,正在这时,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这个看上去目中无人、把自己看作神一样的瑜伽师起身奔向萨古鲁,以全身俯伏的方式,拜倒在萨古鲁跟前。
路边恶犬、普通人、美国原住民的长者以及这个自称为“斯瓦”的人,都以相当异常的方式对萨古鲁做出反应。尽管如此,他却不拿自己当一回事,尽量跟学生多接触,让他们不致陷入个人崇拜的心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