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柜台上有个绿莹莹的翡翠镯子,绿得像初夏嫩叶,润得像晚秋湖波。
“怎么卖?”夏堇璃问老板。
“两千。”
“两百。”
“开玩笑!这可是玻璃种、飘花绿、起荧起胶、高光A货的上等翡翠!”老板口沫横飞地为镯子辩解,“再加点儿。”
“两百。”夏堇璃一副面瘫脸。
“多少加点儿。”
“两百块一毛。”
老板无语地看着夏堇璃,良久肉痛地把镯子推过去:“成交。”
夏堇璃高兴坏了。
老板也高兴坏了——谁沾谁倒霉的邪翡翠,终于转手了!
晚上夏堇璃睡得正熟,忽然听见有人说话。
“豆子,出来吧。”
夏堇璃一激灵醒透了,竖起耳朵听。
抽屉被拉开,塑料包装纸梭梭响,那个豆子说:“巧克力,我最爱的巧克力!”
偷巧克力的小贼!夏堇璃一把抄起床头柜上的暖水壶,一手按亮电灯:“谁!”
卧室空空荡荡,只有书桌抽屉被拉开一条缝。
夏堇璃过去察看巧克力,却见满抽屉灵石和书本间,坐在两个小人。小人钢笔那么高,脑袋才一元硬币大。左边小人一身古装,斜靠着新华字典。右边的小人穿着红蓝白的肥大衣裤,腰上系一根鞋带当皮带。那衣料……很像夏堇璃丢失的初中校服。
校服小人抱着一大块巧克力,漆黑眼睛看向夏堇璃,白净小脸沾满巧克力,是吓呆的样子。
古装小人拱手一礼,自我介绍:“在下沈琅,是姑娘新买的翡翠镯子。在下原本在香港参加佳士得拍卖会,谁知一个妖妇把我偷出来准备炼丹。我拼死逃出,身受重伤,有缘被姑娘买下。”
校服小人放下巧克力,用袖口擦净脸,表情严肃:“我叫豆子,是你戴了十年的水滴挂坠。”
夏堇璃头晕目眩,怀疑自己没睡醒。但两个小人活泼泼、叽喳喳地在抽屉里说话,容不得她不信。
沈琅说:“我受伤后变成次品,辜负姑娘爱玉之心了。”
“对哦,你以前再拍卖会,我只花两百块一毛……”夏堇璃不好意思,似乎占了沈琅大便宜。
“姑娘若肯买些玉助我疗伤,我能复原。”
夏堇璃眼睛一亮,随即黯淡,两个食指在胸前对戳着:“好玉很贵,我没什么钱……”
“钱的事,沈某来解决。”
周末,夏堇璃来到玉石商场的赌石拍卖厅。她戴着宽宽的蓝色针织帽,豆子和沈琅一左一右藏在帽下。
赌石,就是买下未切割的翡翠毛料,赌里面有没有玉。
此时在竞拍一枚拳头大小的石头。
沈琅说:“拍下来。”
夏堇璃立刻喊价,周围人看她是学生,都哄笑了。夏堇璃硬着头皮买下石头,拿到一旁切割。
灰秃秃的表皮切开,下面一片水灵剔透的绿,有玉!商场经理当场出一万元买下这块料。
赌石客们兴奋了,之后竞拍出价更踊跃。夏堇璃又拍几个小石头,次次赚翻,令周围人眼红不已。
夏堇璃满载而归。卧室书桌上堆满水灵灵、绿汪汪的翡翠,像一座小型的宝石山。夏堇璃充满成就感。
沈琅抱着一块儿翡翠盘腿坐下。片刻,翡翠冒起一股绿烟,绿烟流进沈琅嘴里。翡翠的绿色越来越淡,最后变成丑陋的灰白色。
豆子坐在一边,怀抱一只胖滚滚的巧克力豆啃,小小声说:“好可怜?”
“嗯?”夏堇璃疑惑。
“被吸食的玉真可怜。”豆子小眉毛皱着,嘴唇紧抿,仿佛替沈琅怀里的翡翠怕疼。
沈琅结束打坐,踢开灰白石头:“廉价货,吸就吸了,有什么可怜?”
2
玉料用完后,沈琅的本体镯子变得绿意盎然。夏堇璃高兴坏了,又去赌石。
她身边站着一个秃顶大叔,胡子拉碴一脸倒霉相。
夏堇璃拍完几个小石头,商场又抱出一个十斤的毛料。
沈琅说:“拍这个。”
“钱不够。”
“别管够不够,拍就是了。”
夏堇璃喊价。谁知她一喊,周围人疯了一般抬价,几分钟就飙升至四十万。秃顶大叔两眼通红:“四十五万,我出四十五万!”
夏堇璃吓坏了,不敢再掺和,赶紧溜走。
路上,夏堇璃说:“我不想赌了,吓人。”
“不赌怎么买玉?”
“我有压岁钱,正正经经给你买。”
“压岁钱……”沈琅语气不屑,似乎嫌少。
夏堇璃还要说话,忽然耳垂被沈琅用力一拽。
“快跑,我看见妖妇了!”
夏堇璃一愣,拔腿就跑。
身后有个麻杆身材的瘦女人追她,边追边喊:“小姑娘,别跑!”
夏堇璃跳上一辆出租车,透过后车窗看。那瘦女人跑不动了,两手扶着膝盖坐在路边,两眼还盯着出租车。
“她叫华莹,在拍卖场抓走我,用炼丹炉烧我的妖妇就是她!”沈琅说。
“那怎么办?”
“要是有千年美玉给我进补……哼,华莹算什么?”
千年美玉可遇不可求,遇到也买不到。夏堇璃垂头丧气。
此后几天平平安安,翡翠镯子愈发绿得可爱。夏堇璃偷偷把镯子戴去学校。
这天夏堇璃值日,打扫完教室天都黑了,她赶到公交站,错过末班车,只有靠脚走路回家。
走过一条漆黑小巷,夏堇璃加快脚步。
帆布鞋摩擦柏油路的声音格外清晰,听的人心里发毛。
忽然前面闪出一个人影:“骗子!”
人影扑向夏堇璃,是赌石场的秃顶大叔。他高举菜刀,满脸疯狂之色:“你买的都有玉,我买的都没玉,你是不是商场的托?我破产了,玲玲跟我离婚,我要杀了你!”
夏堇璃扭头就跑,却被路面坑洼绊倒,书包掉在地上。豆子从书包里钻出来,扛着夏堇璃的金属圆规,跳到大叔脚上用圆规刺扎他。
“什么东西!”大叔一脚踢飞豆子。
“豆子!”夏堇璃叫。
这时,一道青烟从书包口盘旋而出,凝成一个长身玉立的贵公子。
是沈琅,沈琅变大了。
“夏姑娘,带豆子先走。”沈琅挡在大叔面前。
夏堇璃拾起豆子逃出小巷,惊魂未定地喘气。忽然她看见一个枯瘦的女人坐在马路牙子上,手捧几个包子在吃。
是华莹。
她怎么在这儿?难道秃顶大叔是她派来的?
夏堇璃不敢再想,躲进小巷背光处。
好一会儿,夏堇璃的校服裤子被拽了一下。小沈琅半身通红,拉着她的校服裤子,趴在她鞋上。
“我把他赶走了,”沈琅捂住红通通的胸口,“可我旧伤复发,恐怕活不成了。”
夏堇璃满脸泪水,捡起沈琅装进口袋,绕过华莹从另一条路回家。
回到家,她反锁卧室门,拿出棉签和碘酒准备给沈琅止血。
沈琅苦笑:“不必了,玉精不是人,这些东西没用。”
“那我怎么办?”
“玉。”
“好,我这就去买玉!”夏堇璃翻出压岁钱准备出门。
“丫头,那些赌石客都恨你,你不能去玉石商场了。”一直沉默的豆子忽然说。
“可……沈琅要死了……”夏堇璃抱膝蹲下,眼泪簌簌地流。
“笨丫头,我就是千年美玉啊。我能给沈琅疗伤。”
夏堇璃一呆,抬起泪眼看着小豆子。小豆子面孔精致,笑眼弯弯,一蹦一跳走到夏堇璃脚边,像长辈一样拍拍夏堇璃的帆布鞋面:“只要你不哭,我什么都能做到。”
夏堇璃眼眶发热,泪水流得更凶。
豆子走到沈琅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来,我给你疗伤!”
沈琅表情扭曲,似疼痛又似得意:“那我不客气了。”抱住豆子盘腿做好。一股绿烟从豆子头顶冒出,钻进沈琅嘴里。
疗伤结束,豆子脸色苍白,虚弱得站也站不稳。
3
夜里,夏堇璃躺在床上,忽然想起和豆子的初见。
那时她六岁。庙会地摊上摆着一排玉件,只有豆子最漂亮,宛若一滴剔透的水,倒映秋晴空。幼小的夏堇璃心想:这一定是天下最好的宝石。
她慢慢长大,不再爱廉价的地摊货,转而欣赏昂贵的翡翠、水晶……但是童年的欢乐与陪伴,和金钱无关。
忽然,夏堇璃脖子一凉。豆子拽着她的头发从沿脖子爬上来。
夏堇璃笑起来:“干什么?”
“说说话。我记得你七岁还尿床,八岁总跟同桌打架。”
夏堇璃脸一红:“不许说这个。”
豆子微微一笑,躺在夏堇璃额头上:“我出生在地下,四周没声音、没颜色、没生命。我浑浑噩噩,只会修炼,都不知道自己是活物。直到那天在庙会,你趴在摊上看我。你眼睛真漂亮,我一下醒了,看见颜色听见声音,明白自己跟石头不一样。”
夏堇璃抿嘴一笑,心跟着柔软了。
“呐,丫头,继续用我给沈琅疗伤吧。”豆子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等他伤好,我会变成石头。你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把我埋了,让我从头修炼。”
“不行!”
豆子声音低微,于黑夜中无限温柔:“华莹再找你,赌石客也恨你。我不能保护你,让沈琅代我保护你吧。”
夏堇璃鼻子一酸,眼泪溢出眼眶:“肯定有别的办法。”
“没办法的。”
豆子说完从夏堇璃的额头爬下去。
夏堇璃用被子蒙住自己,拼命运动大脑想办法。但正如豆子所说,没办法。
她一开始就不该赌石。
这天,夏堇璃在校门口碰见华莹。华莹更瘦了,两腮凹陷下去,像吃不饱饭一样。她攥着一叠传单向四周发放。夏堇璃庆幸没带沈琅和豆子,低头缩肩正要从华莹背后溜进校门。华莹三步并作两步抓住夏堇璃,把一张传单塞进夏堇璃校服口袋:“小姑娘,你身缠妖气,最近是不是碰见什么怪事了?”
“没有!”夏堇璃推开华莹,跑进校门。
放学后,夏堇璃不敢单独回家,叫了几个女生同行。所幸一路没遇见华莹。
爸爸妈妈不在家,桌上留五十元钱让她自己订外卖。
夏堇璃推门走进卧室,沈琅还在“疗伤。”他怀里抱的已经不是活生生的豆子,而是一块冰冷的水滴挂坠。
夏堇璃心一紧,上前拿走吊坠:“别吸了,我给你买玉。”
沈琅两手按在膝头,小脑袋转向夏堇璃:“怎么买?”
“我去当家教,打工,挣钱买。”
“太慢,”沈琅朝夏堇璃伸出胳膊,“把豆子给我。”
“不给。”
沈琅跳下书桌,变成一个接近一米八的成年男子,宽袍大袖,眼含戾气:“给我。”
夏堇璃把挂坠藏到背后:“不给,豆子是我的。”
沈琅伸手抢夺,夏堇璃不松手,竟被一脚踹在地上。夏堇璃懵了,捂着肚子仰头看沈琅。沈琅嘴角下撇,凶相毕露:“要不是我受伤,用得着哄你去赌石?好久没吃这么大补的玉精了,乖,把豆子给我,不然我杀了你。”
沈琅竟是这种人!夏堇璃浑身发冷,爬起来朝外跑。沈琅一弹手指,指尖飞出一道绿光打中夏堇璃的右脚。夏堇璃摔倒,水滴吊坠脱手滚出几米,变成一个小人。
小人脸色苍白,动作迟缓,声音很虚弱:“丫头,你脚流血了?”
“快跑,沈琅要吃你!”
豆子迷迷瞪瞪不动。沈琅走过去弯腰捡豆子,夏堇璃突然涌出一股血勇,用受伤的脚腕站起来,抓住沈琅的手腕送到嘴边咬。沈琅甩开夏堇璃,破皮的手腕流出绿色光液。
原来玉精受伤不流血,小巷里旧伤复发、活不成的话是假的。
夏堇璃心凉透了,恨自己轻信又愚蠢。她满手汗水,攥紧裤子两侧,却发现口袋鼓囊囊的。
华莹塞给她的捉妖传单。
4
夏堇璃作出害怕表情:“反正活不成了,让豆子跟我吃顿巧克力套餐吧。我不想当饿死鬼。”
沈琅捡起豆子,沉默不语。
夏堇璃当他默认,逃进客厅掏出传单,按照上面的电话号码拨过去。她手指不停发抖,盼望华莹快接电话。
通了!夏堇璃正要开口,忽然瞥见沈琅靠在卧室门口,眼神阴森地盯自己。
夏堇璃说:“喂,我今天早上在学校门口收到你家传单,我要一份巧克力A套餐。”
“这是捉妖店,不是外卖店,打错啦!”
“A套餐没有,B套餐也行!”夏堇璃快哭了,“你今天早上在学校门口发传单,说A套餐很适合我。”
那头沉默一瞬:“你……要捉妖?”
“对对对,,华新小区A号楼305。”
“几个妖?”
“是,一份。”
“他有人质么?”
“两个蛋。”
“明白了,我马上去救你。”
夏堇璃松一口气,迎着沈琅怀疑的目光放下电话。
沈琅攥着豆子回卧室疗伤。
夏堇璃坐在客厅,心急如焚地盯着墙上钟表。快七点,天已黑透了。
忽然门铃一响,夏堇璃奔过去开门。门外果然站着全副武装的华莹。
夏堇璃拉着华莹走进卧室,正在打坐的沈琅惊呆了。华莹从口袋中掏出一把符纸撒出去。符纸像满天飞舞的蝴蝶,粘在墙壁、地板、天花板上,结成一个八卦阵。
沈琅被困阵中,满面怒容:“贱人,我跟你无怨无仇,为什么不放过我?”
“2013年3月,一辆蓝色东风卡车从云南运送翡翠毛料,司机姓陈,26岁。你在车上吸食灵气,一车玉料变成废石。陈司机被公司起诉,锒铛入狱,判处六年有期徒刑。”
夏堇璃震惊地看沈琅,沈琅一脸得意,毫无愧色。
“同年10月,你在玉雕师傅于为民家吸食价值两百万的翡翠壶。翡翠壶失踪,于师傅为证清白,跳楼自尽。14年初,你在香港参加拍卖会,和你一起拍卖的羊脂玉已有精魂,被你哄骗吸食。”
“哼,世界本就弱肉强食,谁让他们没本事?”
“沈琅,世上除了弱肉强食,还有一样规矩。”
华莹从背后拔出桃木剑:
“多行不义,必自毙。”
桃木剑上亮起一朵红莲光芒,飞向沈琅。
沈琅张嘴吐出一道绿光,绿光飞快满眼,吞噬了华莹的红莲。
华莹一剑朝沈琅刺去,沈琅抓住华莹的桃木剑,再次吐出绿光。绿光钻进华莹身体,华莹痛叫一声,桃木剑被沈琅夺走扔开。
“你以为我还是过去的沈琅?”沈琅哈哈大笑,抬脚从密不透风的八卦阵走出来,“吃了豆子的灵气,你已经不是我的对手。”
华莹肩上流血,动弹不得,颤抖着用枯瘦手腕去捡桃木剑。
夏堇璃悄悄走过去,把桃木剑用脚踢给华莹。
华莹抓起桃木剑,一剑刺进沈琅胸口。
沈琅大叫一声,胸口流出光液。他捏着华莹的脖子把她提起来,摔到对面墙壁上,然后气冲冲向夏堇璃走过来:“你敢帮她?”
夏堇璃退到墙角,看着沈琅逼近,心中绝望极了。
忽然,沈琅怀里钻出一个脸色苍白的豆子,顺着沈琅衣襟爬到肩上,对着沈琅侧颈咬下。
沈琅痛叫一声,把豆子扔到地上。豆子在地上打个滚,跳起来站在夏堇璃面前:“不准欺负丫头。”
沈琅冷笑一声,抬脚踩豆子。豆子灵活地闪开,爬到书桌上,从夏堇璃文具盒中拖出工笔刀。他两手握刀,站得笔直,刀尖指向沈琅:“滚出我家!”
夏堇璃的泪水滚滚而落。
沈琅大袖一拂,把豆子连人带美工刀拂落地上。他跨过豆子,弯腰抓起夏堇璃的衣襟:“我就要杀她,你能怎样?”
豆子不停发抖,短短的头发竖起来了,仿佛一只小刺猬。忽然,他身上涌出浓重的绿雾。那雾浓得化不开,似水,似血,瞬间膨胀,变成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
男人穿着简陋的自制校服,俊美的面孔苍白如雪。婴儿学步一般,他踉踉跄跄走向沈琅,每走一步都流失大量绿雾。
“不准伤害丫头!”
豆子抓住沈琅的手腕用力掰。
那一秒,夏堇璃在沈琅的手中和豆子面贴面了。豆子的脸孔离夏堇璃只有几厘米,他脸上细细的绒毛也能看清。
恍惚中,夏堇璃想:“原来豆子这么好看。”
但她还没有看清豆子是怎样一个好看法,豆子已经掰开沈琅手腕,把夏堇璃推开了。
夏堇璃只记得,豆子有一双眼尾上挑、睫毛浓密的凤眼。
那眼睛很亮,如漆黑永夜中,唯一的星。
华莹挣扎着爬起来,手里攥着一张金色符纸,趁二人打斗把符纸贴在沈琅背上。金色火焰腾起,把豆子和沈琅一起包围了。
“豆子!”夏堇璃把手伸进火焰拉豆子。
她没拉倒温热、宽大的人手。
只抓住一个冰冷的、小小的挂坠。
火焰熄灭,沈琅容化成一团绿烟消散了。夏堇璃握着挂坠,泪流满面:“你为什么连豆子也杀!豆子是好人!”
“阳火只烧邪魔,不烧精灵,”华莹说,“豆子只是透支灵气,变回原形了。”
“那……他……”
“把他埋进土里吧。也许一两年,也许几十年,他修炼好后还会化成玉精。”
5
这天晚上,夏堇璃含泪收拾房间,清理了战斗留下的痕迹。
周末,夏堇璃到附近山上把豆子埋进土里,作了标记。
从那以后,每逢假日,她都要来山上看一看豆子有没有变成玉精。
据说,一块玉石要成形,须在雾露河畔受一万年风沙。人类寿命对玉石而言太短了。
但是夏堇璃还在等。
一辈子,六十年,也许能再见呢?
又一年秋天,枫叶红透。山顶泥土忽然松动,拱出一个十来厘米的小人。他左右看看,捡起一片枫叶遮住羞处,下山找到记忆中的房子。
门开了,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看见豆子,惊奇地“咦”一声。
“夏堇璃……”
“奶奶,有个小人喊你名字!”
一个满头银丝的女人坐在轮椅上被推出来了。她那么老,但眼睛依旧很漂亮。
一如六十年前的秋天,她趴在庙会小摊上凝视那个水滴挂坠。
那一天秋空明净,万里无云,温暖的阳光穿过岁月,一直照耀到今天。
豆子沿着夏堇璃的轮椅爬上去,坐在她肩膀上,对那只戴着助听器的耳朵说:
“丫头,我回来啦。”
(原文刊载于《花之岛》0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