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短文向契诃夫表达我微薄的敬意)
我见过很多套中人。
有一天,宴会来了很多人,有男有女,我认出了大厅中间有个看起来很真诚的套中人,他看起来真的很真诚,脸上满是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你知道,生活中,你见到任何陌生人,初次见面,都不应该有所谓真实的交谈,寒暄是第一步,寒暄消除了陌生感。
如果有一次真实的交谈,应该这样开始。
“我觉得你是个套中人,这种人在世上存在,总觉得自己是在一个套子里。”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从来没有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也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松懈过,即使是在自己的伴侣和孩子面前。”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已婚,有孩子的?”
他笑,悲伤又无奈,我们姑且称之为为了生活应该付出的代价吧。
套中人轻易而草率地将自己与一种不合适的生活联接,在多年前的年轻时候,然后一次次放弃了纠错的权利。这个套中人,是个行为艺术家,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告诉他我已经认出来他是个套中人。被人认出来,多尴尬,且伤感,多数人,终其一生,是找不到所谓的真实而又合适的生活,这是造物主非常残忍的初始设置,因为除了人之外,多数生物对于自己的生存状态,不以为然。就算是我自己,之所以能够辨认出而那些套中人,最深层次的缘由,是在漫长的时间内,我也是个套中人,本着本能的骄傲,一个套中人要对自己的情况保密。
有个已经摆脱套中人状态的人描述他自己摆脱套中生活的历程:“我爱上了真实,我知道我得像竹笋剥壳一样,一层层剥离虚伪和虚荣,每一次都伴随了极度的疼痛和放弃自尊,唯有到血肉模糊的程度,你才能够跟真实的生活真正结合,修起真正的堡垒,坚不可摧。”
不是所有带着面具生活的人就是套中人,套中人仅限于那些意识到自己虚假做作的人,他们的密度并不高,套中人大多拥有天性敏感与情感丰富的特质。
所以,能够脱下面具和衣服的套中人,真诚袒露之后,会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像是从着火的屋子里发肤无损地逃生出来,身后的小伙伴无一幸存,生活像个灾难吞噬了他们。
很多人觉得随着生命之临近下半截,解不解套的困扰会变得疏淡,以我对这些套中人的了解,并不是疏淡了,是埋得更深了,表面上看不出来,离地表越来越远,远到即便是颗种子,有了土壤、水和空气,也无能为力。闲来无事的你也想找个套中人来辨别辨别吗?倒也不难,去自家的卫生间找面镜子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