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五龙潭

今年的春天有些无常。

寒食节那天风雨交加,凄凄清冷,转过天来便雨过天晴,阳光明媚,花花草草被雨水洗过,格外鲜艳水灵,天空更是湛蓝得令人心醉。苏轼在《望江南》里写道,“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写的大概就是这个时节吧。

这是一个适合出游的日子,上午九点多,五龙潭公园已经游人如织,络绎不绝。

公园南接趵突泉,北邻大明湖,地理位置绝佳,据说里面有27处泉眼,泉水之多,水质之清并不逊色趵突泉,但因为名声不显,便少了很多外地游客的叨扰,也少了很多嘈杂和喧嚣,多了些幽静和雅趣。

正是繁花似锦的时候,五龙潭公园又怎少得了鲜花。

秦观的《行香子》说,“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说的大概是三月中上旬的景致吧,现在桃花和李花已经败了,菜花大概只有到了郊外的田野才能看到,此时园内,正在盛开的是樱花,是海棠。

说起樱花,人们首先想到的会是日本,在京都,在大阪,在东京,每到樱花开放,街边一隅,公园犄角,河流两岸,远远看去,像涌起一团雾,一片云,一堆雪,花蕊洁白而纤细,在风中微微颤抖,美丽得让人心疼。

樱花花期短,一周前还如云烟,如彩霞,一周后便零落成泥碾作尘,这种花开的妍丽和瞬间的凋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年复一年的观赏中,慢慢蕴藉影响了日本人的性格,既柔顺又刚烈,既谦卑又自大,既积极进取又自抛自弃。

这种心态在日本电影里表现得最直观,最暴力,两个恋人前一秒还和风细雨,后一秒便大打出手;一个妻子,为了惩罚第三者,竟然去勾引对方十二三岁的儿子,上演不论之恋;一个女人,为了怕男人变心,竟将对方的小鸡鸡切下来,一个鱼店老板,变身杀人狂,竟然像做刺身那样摆弄尸体,等等等等,让人看了有些恶心,极度的压抑,极度的狂躁,造成极度的变态,所有的事物都走向极端,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精神有点错乱的民族。

跟随游人,沿一条小径随意走去,公园处处绿树葱茏,春意盎然,每一处景致都如油画一般。像这样一片草地,即便用最明丽的色彩,最娴熟的手法,恐怕也描摹不出来吧。这是怎样一种绿啊,嫩绿,浅绿,草绿,翠绿,黄绿,是新生的黄鹂,是婴儿的初啼,是大地的第一声春雷,让人恨不得鞠一把,像牛,像马,像羊一样含在嘴里,慢慢咀嚼。

说到草地,都说内蒙大草原上的草好,但要我说,还是高山草甸的草好,那种草不高,但密匝匝的,像绿毯一样厚实。有一年去新疆喀纳斯湖,走进阿尔泰山脉深处,路两边山峦起伏,在山坡的阳面和沟沟壑壑里,是满坑满谷的草地,草地上黑色的牦牛,白色的羊群,星星点点,偶尔点缀着几座白色的蒙古包,远看如小蘑菇一般,那一幅画面漂亮极了。

这样美好的天气,又怎少得了姑娘,有几个姑娘在水边照相,有个说,你看我照的这张好看吗?另一个凑上去看了看,语气夸张的说,大姐,你太牛了,照的恁么好看。景好,人好,天气好,心情好,照出来的照片又怎么会不好哪。

春天又是个让人春心萌动的季节。

有一年暮春时节的一个黄昏,词人贺铸在家门口发现一位美女,袅袅娜娜,翩若惊鸿,不知从何处来,又不知往何处去,当美女的身影渐渐远去时,贺公子犯了花痴,浮想联翩,夜不能寐,起来赋词一首,“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年华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也有那么一年,诗人苏轼路过一家大户人家的院子,听到里面有小姑娘单纯爽朗的笑声,从而也犯了花痴,回去后郁郁的赋词一首,“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内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你看,春天和姑娘,无端给词人和诗人平添多少烦恼。

既然是五龙潭,又怎能少得了泉水,水从泉眼里汩汩流出,漫过石板,又汇成小溪,注入大明湖,人站在石板上,弯下腰去,掬一捧水,感受一下泉水的清凉,感受那如丝绸一般光滑的“绕指柔”,心会一下沉静下来。

这里更是孩子们的乐园,孩子单纯明净的心灵和泉水天然亲和,他们会把小手插进水里,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撩拨着,自顾自玩得不亦乐乎。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如果是在晚上,这句诗会多么妥帖啊。

一条小溪,两边古柳婆娑,水里藻荇交错,岸边块石兀立,看到眼前这样的景色,脑海里会不自觉浮现出韦应物的《滁州西涧》,“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虽然无舟也无雨,但那种质朴天然,那种野趣盎然,与诗中所表达的意蕴是相通的。

公园的北面,有秦琼的祠堂,原来,这里还是秦琼当年的官邸,有地下考古为证,而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也在这方潭水附近。

秦琼何许人也?一部《隋唐演义》让他家喻户晓,连大字不识的乡野老农也会津津乐道。

评书里的秦琼秦叔宝,是一位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大侠,是一位屡战屡胜,勇武过人的战将,更是一位忠孝仁义的义士,其口碑堪比关公,位列李唐王朝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这么说有些笼统,其实,秦琼的经历很复杂,早先为隋朝的部队打工,后来落草为寇,上了瓦岗寨,再后来投奔了《少林寺》里的叛军王世充,最后成了唐王李世民的手下,成为他最得力的战将之一。

和秦琼齐名的还有山东另一员猛将程咬金,小时候听评书里说到程咬金的三板斧时,很是想笑,什么“劈脑袋也,鬼剔牙也,掏耳朵啊”,特有喜感。

和程咬金类似,我打羽毛球也是三板斧的功夫,不管球是快是慢,是高是低,到了我这里,只有两种处理方式,要么大力扣杀,要么拼命拉后场,从来没有别的招数。

每每赢了球,我都会自谦道,我就是程咬金的三板斧,每每输了球,也会自我解嘲道,我就是程咬金的三板斧,程咬金不幸成了我的挡箭牌,成了我口中最好的朋友,不知他老人家地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其实,我哪里是三板斧,只有两板斧而已。

又到了柳絮飘舞的季节,柳絮也被称为“杨花”,历来咏诵杨花的诗词,以苏轼的《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最为有名,“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旁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杨花看似无情,随意飘洒,细细思量,却又好像有情,像少女的情思,柔肠百结,似有若无,随风而起,又随风而去。

下阙和眼前的景物最为相称,“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两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古典诗词的魅力就在于,总能用优美的词句,描摹油画一般的景物,并道出心灵深处那种难以述说,幽邃飘忽的情感。

兜兜转转,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此时已日上中天,阳光越发灿烂,公园里依然人来人往,笑声不断,到了该离去的时候了,想起昨天刚买的新龙井,想起苏轼的“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不禁有了品尝的冲动,脚步也不自觉的加快了,“诗酒趁年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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