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还在四处漂泊的时候,遇见过一个人。
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
那时候我尚且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热衷于听别人的故事。
这其中也不乏我不善言辞的缘故,所以只愿意倾听,不愿意倾诉。
在我看来,听的时候,那些故事,仿佛带着鲜活的色彩,漂浮在我眼前。
而这个女人的故事,让我记忆犹新。
她生得漂亮,眉骨间有风韵留存。
点了支烟,轻呼一口烟雾。
而后,才娓娓道来。
“我是个有些姿色的女人,这点我很清楚,然而正是太清楚的认知到这点,所以反而成为了我的桎梏。
在我十几岁的时候,通过别人的口中,我清楚的认知到了这一点。
于是我慢慢变得骄傲自满起来,因为我想要什么,就有人给我送来,漂亮的人就是有这种特权,毕竟,从古至今,都是看脸的社会。
当我发现这个事实后,我便利用自身的优势,游离于各种男人间,若即若离,他们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
人嘛,就是这样。
我得到了很多东西,都是他们给我送来的,看,是不是很划算,我只要表现的对他们有点意思,他们就会觉得自己有机会,大献殷勤,几句轻飘飘的话,就能换来各种各样实在的东西。
一度,我沉迷于这种不劳而获的快感中。”
说到这,她皱了皱眉,似乎是对于以前自己的厌恶,又抽了口烟,弹了几下烟灰。
这才又开始说。
“人就是这样的生物,一旦体会到了不劳而获的快感,便很难再停下来,例如小偷,强盗之流,就是体会到这种感觉,而我和他们不同,我比他们要聪明的多,也要厉害的多,他们偷抢东西,我却是让别人主动给我送过来。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整整几年,我没和那群人中的任何人缔结过关系,因为我知道,被一个人拥有后,便不能再同时享受这么多人的追捧了。
听起来真是个标准绿茶婊啊,不过,以前的我,确实当的起这几个字。
如果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我大概会一直这么生活下去,直到我年老色衰的时候。
直到我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说到这,她又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追忆什么。
“和我一样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但她又和我不一样,她愚笨,不懂怎么打理人际关系,又不会打扮自己,虽然长的好看,可不会打扮自己的女人,其实就和平常女人没什么两样。
那时的我,抱着帮帮她的想法,就教她怎么打扮,帮她化妆,把我的衣服给她穿,她果然就变得明艳照人了,甚至比我还要更胜几分,我和她成为了好朋友,去哪都一起,住在一起,只是,我发现,那些男人的目光,逐渐转移到她身上了。
当我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心里有几分嫉妒,又很生气,嫉妒是因为她抢走了本该在我身上汇聚的目光,而那份生气,当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是因为不喜欢别人看她。
这些情绪慢慢的膨胀,终于有一天,爆发开来,我发了很大的火,把她的东西全部扔出房子,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甚至我都不知道我的那些词汇是从哪里学来的。”
她的眼神一黯,我从中看到了些许悔意。
“她当时惊慌失措,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间会这样,她虽一向愚笨,却也明白我让她走,眼神暗淡的走了。
她走后,我突然感觉到无尽的后悔充斥整个心头,整个房子仿佛突然间变得空空荡荡,可是我又拉不下我的自尊,刚让人家走,就让别人回来,这算怎么回事?
但是那股悔意仿佛铺天盖地,让我快要喘不过气来,我突然间就不受控制一般的拉开门,正准备去找她的时候,看到她坐在门外的地上,在小声的哭。
那个时候,真的是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换成我不知所措,我蹲下来,抱住小声哭泣的她,却像抱着整个世界。
那个时候,我便知道我以前的生活,已经到了尽头。”
她指尖的烟已燃烧到了烟尾,但她仿佛仍未察觉,沉浸在往事中无法自拔。
“是的,我爱上了一个女人,和我一样的女人。
我清楚的明白这件事在目前的社会中是多么难以得到接受,不论是她的父母亦或是我的,都绝无半点可能接受。
而最残忍的,莫过于,她并不知道这件事,她只是把我当做她最好的朋友而已,且不可能有超过朋友的逾越感情。
在情感与理智的交战中,我最后选择了理智,我断掉了以前的那种生活,开始好好的上班,靠自己的能力去赚钱。
因为我无法再游刃有余的面对那些男人,我一颗心,全部放在了她身上,我把我能给的东西,全部都想要给她,而她还是很愚笨,把这些都当做是闺蜜间的友情,一点都不会想到,我其实是爱她的,而并非是友情。
她很高兴我能稳定下来,我以前的生活方式,她一点也不喜欢。
借着‘友情’这个幌子,我每天都和她一起睡觉,亲她抱她,除了她没有对我的感情,一切都很好,那时候的我想着,如果一直这样,也不错,反正也是在一起。
可是......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她总是要结婚的。
我和她一起住了三年,有一天她告诉我,她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说那些话的时候,她眼中是我从没见过的雀跃。
可是那个时候,我的心,却像是突然燃烧成了灰烬。
我说‘那真好,我还担心你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而她朝我做了个鬼脸,说‘你要是男的就好啦,我一定会爱你爱的翻天覆地的’
这句话犹如一盆冰水,扑头盖脸浇了我一身。
是啊......我也想。
她很好,那个男孩也喜欢她喜欢的紧,她经常出去约会,有时候会彻夜不归,那些夜晚,我抓着枕头流泪,说不清道不明的崩溃,神经仿佛尽数裂开一样,头痛欲裂。
我从没有那么痛恨过我是一个女人,恨到想要把自己摧毁。
过了不久,她就搬出去和那个男孩一起住了。
而我的神经已经受不起我每日每夜的自我摧残了,终于,崩开了。
我开始对所有事情失去兴趣,工作也心不在焉,脑子里都是她。
我甚至生出了摧毁自己的想法,可是又不敢,我去看心理医生,可是也没有用。
我行尸走肉的过了一年。
然后,我收到了一张请帖,是她亲自给我送来的。
那天,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睛里似乎有星星在闪烁。
她说她要结婚啦,让我一定要去,说不定还能找个帅气伴郎当男朋友,她可一直期待参加我的婚礼呢。
可是她不知道......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再爱上另外的人了,也不可能再结婚。
我接下请帖,挤出一个笑容。
‘我一定会去的。’
我听见我的声音,这么说。
灵魂像是被抛上了天空,再重重的坠地,清楚的一道重响。”
她叹了口气,把已经燃灭的烟扔到烟灰缸里。
我这才开口,“我猜你最后没有去。”
她点点头,“是,我没有去,因为我害怕,害怕看见那一幕。
我把请帖扔进垃圾桶,辞了职,然后一直四处旅行,因为这是唯一能让我暂时放空自己的事情。”
“你现在好一些了么?”我问。
“没有,也许这一辈子也不会好了,可是没关系,一辈子也不长,就这么得过且过吧。”她语气中,透露一丝无望。
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话可以拿来安慰她,于是两个人静默了很久。
良久,我才开口。
“也许你以后会遇见另一个你喜欢的人的,一辈子其实也很长,谁也说不准的。”
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的厉害。
她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把头发撩了起来。
她的后颈,纹着几个字。
那几个字,我再笨也能猜出来。
是那个人的名字。
“现在你明白了么?”她背对着我说,声音轻而缥缈。
“每个人在你的生命里都是有配额的,用光了这份配额,就再也没有了。”
“爱也是,更何况是你我这样的人。”
她把头发放下来,转过身来面对着我。
又是静默无言。
我看了窗外。
天快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