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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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萧瑟,树上挂着的叶儿渣渣似唾沫星子划了下来,纷纷扬扬,却是悲凉。
也许是许久没有尝到笼蒸螃蟹儿,也许是回忆起紫禁城外那段快乐时光,南斋一边慢嚼着,一边嘟囔,“老太太,阿玛,额涅,本来一家子好好的,恨是半路跳出只拦路虎,生生的选秀……哎,害人悲催的,怕是大好青春要葬送在这禁庭之中了。”
说罢,南斋从袖口掏出只帕子,用力的摁在自己的心窝窝,哭的正是伤心。突然,她猛然抬头,似想起什么,将拽在手里的帕子揉成团囊,顺手擦过眼角的泪珠,左手拍拍屁股上的土尘,像个没事人样,蹦哒哒地迈开脚下寸寸金莲,留下个娇嫩的背影和一盘螃蟹停留在秋风落叶中。
年轻的女孩儿情绪总是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这女孩家家子叫郭布罗·南斋,她的阿玛是当朝的领侍卫内大臣兼文华殿大学士,乃正白旗的统领郭布罗·索隆。
这领侍卫内大臣,一直都皇上身边的保护人儿,眼前的大红人!俗话不是说么,“皇帝身边的七品芝麻官,也是一品文武曲下凡罢,”更何况索隆就是传说中的文武曲星,能文能武,圣上的左膀右臂。
于是,自小,阿玛就爱告诫南斋,在皇帝身边想要得祖荫蔽,就要会看脸色面容,主上说到一,奴才就要跳二,要会揣测圣意,一言不合就要跪下大喊“圣上圣明啊”云云,否则一个不小心,老祖宗的家业物业迟早要被些败家纨绔子糟践!
每每索隆言毕,南斋总爱掩嘴呵呵笑道,“阿玛真真老狐狸呦!”索隆就详装皱眉,大骂南斋没良心的崽子,而老太太便搂住南斋,笑拍南斋的后背,直呼心肝宝贝儿。一旁的张氏亭亭靠在楠木椅的扶手旁,紧拽手帕缘笑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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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一位年纪像十六七岁及笄模样的女子倚在窗边,只见她目秀眉清,唇红齿白,发挽乌云,指排削玉,有如花如月之容,倾国倾城之貌,姿容态度,目所未睹,顾盼流连,光艳照人,活脱脱的美人儿,只怪异的是,这女子的装扮倒是奇怪。
南斋正想开口询问一番,却发现唇像糊上浆糊似的,动不了,不只是嘴唇动不了,双脚也似木杆插在了土里,动弹不得 ,只能直直地立在一侧。
“褒娘娘,王上正跟虢、伊两位大人谈事呢,一时半会儿说不完,王上要娘娘先瞌会儿觉,”一个侍女样的可人儿软软细语道。
“忒气人了!灼姑,你将鎏金玉枕匣格中的麝香取来,”美人儿突兀的顿了顿,尝了口刚刚烹出的茶,峨眉紧锁的咬着唇忿忿道“你等上个片刻钟头儿,便去跟王上汇报,就说琼台的那位娘娘瘏病,现在竹榻上卧着呢!”
灼姑急急取来了枕架捧给了美人儿,随后狡黠地朝美人笑笑便轻轻地走开了。
南斋甚是诧异,这两个人像看不见她似的,全程无视她的存在,难道她是空气么?越来越多的疑惑堆在了南斋脑子里,南斋想要弄清楚,可是却又迷糊了。
最终,南斋得出了结论,这个,是做梦,还是个香艳又奇妙的怪梦!等会儿清醒后定要找钦天鉴的刘大人算算是个什么兆头。
㈡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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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哟哟,我的好妹妹啊,怎的在这儿睡着了,天气愈冷,冻着可咋办!”一阵熟悉的声音传进了南斋的耳朵里,南斋突的惊醒,静静地扫了一眼蹲在身旁笑嘻嘻的人,翻了个身继续闭眼。
若兰可不干了,索性趴在南斋的身边,忽的在南斋耳畔吐了口热气儿,幽幽地说着“妹妹不理我,那我叫黄公公来陪我说话哈!”
于是乎,南斋就听见些许若有若无的衣物与金器摩擦的声响,随后传来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黄公公是藏经阁的总管,管着藏经阁的一众宫女小太监,其中也包括南斋了,而若兰是玄武门的三品领头侍卫,每当公公宫女要出宫采办都需他的允准,所以,公公们一向急于巴结四门的领头儿。
“杜子玉,站住!”南斋跳了起来,双手紧紧拽着若兰的衣袖,如果不是额涅告戒过南斋要有男女之防,现在南斋一定抱着若兰的大腿了。
不过,南斋仔细想想,如果对方是若兰的话,南斋一定都不必仔细着,她没把他当别人儿,就像阿玛和老太太、额涅一般,自家人儿还有什么男女之别么!
话说这杜子玉,小字若兰,当时杜相给他取名,寓意着君子如玉,气质若兰。他倒也一直秉着杜相的美好愿望,一股翩翩佳公子的作风儿浑然天成,怎么看都是个俏公子哥 ,尤其是他亮如白雪的皮肤,感觉一吹就破。
“你来作甚?”南斋水汪汪的大眼睛疑惑地打量着眼前嬉皮笑脸的人儿。
“当然是来看看我家媳妇呀!”若兰嘴角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阿娘常跟我说,以后娶亲了,就要好好疼媳妇,要不媳妇就跟人跑了,我可不想当冤大头哇,所以,这不就来了么。”
说罢,他仔仔细细地瞧着比自己矮半截的妙人,再次笑吟吟地凑了上去。
南斋当然不知道若兰口中的媳妇是她了,所以顿时诧异万分,心中不知为何伤感起来,“你都要娶亲了,时间过得真真快,那你……”南斋好几次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沉默了。
说实话,南斋从未想过会和若兰以外的其他男人成亲,她同若兰就像是戏文里唱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门当户对,才子佳人。可现在……这算个什么事儿!
虽说,郭布罗家是上三旗正宗满人血统,而杜家是下三旗汉人,自古满汉向来互看两相厌,但南斋的额涅和若兰的阿娘从小就是闺中密友,两家人一贯都亲近,更何况索隆和杜相同朝为官,官场上,许多利益是分不开的,所以,南斋和若兰的小儿女心思,两家人都默许了。
可是,现在。哎,这也不怪杜家人……南斋默默地想着,可每当想起伤心处,小姑娘到底年轻不能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眼圈不一会就泛着淡淡的红。
若兰见状不对,看着一直背对着他的南斋,小小弱弱的身子像垮掉了似的,他轻轻地拍了拍嫩嫩的背儿,便低头仔细瞧着南斋白皙的侧脸,还有泛着红的眼眶。
“你哭了?”若兰惊诧着,但又转念一想,突然明白了什么,若兰愣了愣,只感觉好像一颗蜜糖顿时在心里化开,一种甜丝丝的味道蔓延了全身,暖了全身。
很久以后,若兰才知道,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你知道你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而现在,若兰就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