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物语(三):“唯有认真对待游戏”

“这里有三颗药,其中一颗对你的肾病有效。”

静一蹲坐在“书桌”上,惬意地摇着尾巴。帕强坐在他的对面,在他们两个之间,平放着三颗药丸,分别是红色的、蓝色的和白色的。

帕强用猫爪拨了一下蓝色的药丸,从药丸表面脱落一些蓝色的碎屑,露出晶亮的内核。

“但是不管怎么看,这三颗药都像是同一种材料制成的,”帕强又拨了拨红色和白色的,道:“只不过是在表面涂上了不同颜色的……或者应该说是……涂料?”

“你可以理解为涂料才是治病的关键。”

“这也太随意了吧,”帕强坐在那里,盯着药丸:“所以说涂料里面的内核就只是调味品咯?糖丸之类的。”

“随便你怎么想。”

“但也可以理解为颜色是对药物的标记,”帕强道:“比如你知道哪颗药能救我,所以把所有药的外壳都剥掉,然后涂成不同颜色,这样你就知道哪一颗药是对我有利的,而我却不知道……唔,反正我也不认识药,如果药本身不同的话,大概也不用这样大费周章,这么说来,这些药原本就是一样的,只不过其中的两颗过期了,有相同的外形却没有相同的功能,所以你才用了这种方法。”

“嘛,根本不用我说,你自己就把理由找好了嘛……”

“不过这也太烦了吧!”帕强一拍桌子:“不是说好了要救我嘛,拿出点诚意来啦!直接告诉我哪颗药是真的啦!”

“这颗。”静一用猫爪指着红色的那颗。

帕强看了看药,又看了看静一,然后又看了看药。

“我懂了……就算你告诉我……我也不会信……”

“对嘛。”

“那就是说,”帕强道:“在‘我不会信任你’这个前提下,仍然存在我能找出正确的药的方法咯?”

“思路没问题。”

“也就是说,你会给我提示,如果我在提示之下能作出正确的选择,你就会给我药。”

“完全正确,”静一摇着尾巴:“怎么样,拿自己的命玩游戏,是不是很刺激。”

“你当然刺激啦!玩命的是我啊!”

“好啦好啦,不要激动,据说激动也对这种病不好。”

“是吗是吗,好的,好的……”

“既然你平静下来了,那我就说一下规则,首先,你知道的,三颗药里面,只有一颗有效。”

“如果我选错了药,我就会被毒死。”

“你不会被毒死,因为假药是糖丸,所以你会以为自己被治愈了,然后慢慢死掉。”

“等一下,我从你这话里听出了危险的气息,如果真药和假药不能迅速区别的话……”帕强道:“三颗药都是糖丸怎么办?”

“你很聪明嘛,”静一顿了一下,用认真的语气道:“那你会死掉。”

“我突然在想,你这家伙该不会……”帕强虚起眼睛:“一开始就不想救我吧。”

“嘛,你说得没错。”

帕强审视着静一的眼睛。

“啊,这真的好烦啊!”帕强急得挠头:“根本不知道你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

“唯有认真对待游戏。”

帕强从胸腹间长喘一口气。

“我懂了,反正担心这些也解决不了问题是吧?”

“而且死掉确实是大概率事件啦。”

“反正也没得选,”帕强点点头:“三颗药,然后呢?”

“你先挑一颗,比如这颗红色的,”静一伸出右掌,按住红色那颗药,道:“我会从剩下的药里面挑出一颗无效药,比如这颗蓝色的。”静一松开右掌,又用左掌盖住蓝色的药:“也就是说,这样的话,真正的药是这颗红色的或者这颗白色的,然后你从两颗里面选一颗。”

“那你完了,这个游戏的精髓我是懂的,”帕强道:“就按你说的,我选这颗红色的。”

“那么我选择蓝色的。”

“下面问题就出来,这颗白色的药和这颗红色的药哪颗才是有效的呢?”

“恩哼,很难的问题哦。”

“根本就不难,这颗红色的药有效的概率是1/3,而这颗白色的药呢,普通人肯定会觉得也是1/3,但并不是这样,因为白色的药加蓝色的药是有效药的概率是2/3,所以在蓝色药排除了以后,这颗白色的药的概率就变成了2/3,也就是说,选这颗白色药的成功率是选红色药的两倍。”

“你还挺聪明的嘛,那么,”静一把白色药推到帕强的面前:“看来你要选白色药了,真是了不起的智力。”

“不,我选红色的。”

帕强猛地抬起头,看着静一的眼睛。

静一眼睛一虚。

“不行,你得选白色的。”

“果然吧,红色的才是正确的药,哈哈,”帕强把手掌伸向红色的药,道:“我选对了。”

“不,这颗蓝色的才是正确的药。”静一又推出那颗蓝色的药。

帕强只动摇了一秒钟。

“我现在还会信你吗,这时候撒谎对我已经没用了,”帕强迅速地把猫爪伸向红色的药:“我的病有救了!”

这时一只黑色的猫爪凌空伸来,拿走了那颗红色的药。

名彦把红色的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应该选那颗白色的药,静一选药的时候我看了,白色的是真的药。”

“哟,你回来啦,”静一道,低头看去,见花良推着一个小型号沙发,停在了书桌下面:“不是叫你别累着花良吗?”

“我推了一路的,”名彦道:“我可是怕你弄死帕强才急着跳上来的哦。”

“是吗花良。”

“啊,我没累着,”花良跳上沙发,跳了两下,道:“沙发不错。”

“但不是给你的。”

“哈,真可惜。”

“这么可惜的话,我肚子可以给你睡。”

“我会像跳沙发一样跳你肚子的哦。”

“随你便吧,花良掌下死,做鬼也风流。”

“那还真是便宜你了,”花良跳上书桌:“帕强怎么样了。”

“名彦吞掉了红色的药。”

“红色那颗是真药吗?”

“是的,”静一道:“而且普通的猫吃红色那颗药会影响内分泌。”

“哈,我才没那么傻呢,”名彦把猫掌伸进嘴,把红色那颗药掏了出来,放在书桌上:“我只是含了一下。”

红色那颗药现在包裹着名彦的唾沫。

“总之红色这颗就是真药。”

静一认真地对帕强说。

“我不会吃的……”

“是真药。”

“无论怎么看,都是你想让我吃别人的口水吧!”

“原来你有这方面的忧虑,让我考虑一下。”

看上去,静一沉思了有一秒钟那么久,然后飞快地伸出猫爪,抄起另外两颗药,塞进嘴里,含了一会儿,掏出来,放回桌面。

“现在应该没有这方面的忧虑了吧。”

“明明更严重了好不好!”

“快点,红色那颗就是真药,而且名彦是家猫,口水也干净,你总不会要吃我这流浪猫的口水吧。”

“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恶心!”

“我怎么知道,快点,吃红色的药,”静一用爪尖推了推红色的药:“机会难得。”

“那好吧……”帕强收起手掌,端坐着:“如果不管吃什么药吃要吃口水的话……我选择死亡……”

“是你说的。”

静一一巴掌拍飞了所有的药。

“喂!”

“放心吧,三颗药都是假药,三个糖丸而已,”静一跳下书桌,走到沙发旁边,拍了拍,道:“过来试一下。”

“什么,是给我的么?”

“少废话,过来试一下。”

“好吧。”帕强跳下来,走到沙发旁边,轻轻一跳,窜了上去。

“很合适啊,”帕强打了个滚,正好睡在中间:“看起来就像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那是当然,不过这么睡太热了,后面会帮你弄凉席的。”

“真的是给我用的么?”

“你急性肾炎,需要休息,”静一围着沙发看了一圈:“这段时间在沙发上别动了,我会叫花良看着你的。”他从沙发另一头露出头来,喊道:“没问题吧,花良。”

“啊,”花良抬了一下左掌:“交给我了。”

“你可能还要补充点优质蛋白,这个我会想办法的。”

“啊,说到这里,有件事我很惶恐……”帕强道:“我还没有加入你们,这样受你们照顾,有点……”

“加入我们的程序是很烦琐的。”

“我没有问题。”

静一审视地看着他,然后抬头看了看花良。

花良伸了左掌。

“看来等更多成员到齐才能决定。”

“啊,”名彦插嘴道:“那我算加入你们了吗?”

“不算。”

“什么啊,都帮你们干一上午苦力了。”

“你等下要回家了。”

“回……”名彦愣在当场。

“恩,没想到吧,有猫查到了你家的住址,”静一抬头:“沙发应该没问题了,这边交给你可以吧。”

“你不用回来了。”花良道。

“哈,真是不让人省心,”静一走在前面,道:“走了名彦。”

名彦应了几声,快跑几步,追上静一。

静一走远后,花良跳下来,打量着帕强,她观察得极其谨慎,帕强心里发了毛,问道:“怎么了?”

“没哪里不舒服吧?”

“没有不舒服。”

“那家伙是认真的呢,”花良道:“我要照顾好你了。”

“可是看起来,”帕强看着静一的背影,道:“他好像不太想让我加入。”

花良没有说话。

……

“那只睡在沙发上的猫,查到了你家的地址,很辛苦的,用了两个钟头。”

“帕强吗?”

“是的。”

“说到帕强,我看到花良伸了左掌,那是什么意思。”名彦问。

“在成员意见相左的时候投票。”

“她投的反对票?”

“在你的直觉里,花良倾向于投反对票是吗?”

“啊,可能是吧,”名彦跳过话题,“不过不管她投的什么票,你们应该想法不一样吧?”

“说说你的推理呢?”

“你们一共四个人,如果出现二比二平这种情况,一定需要更复杂的裁决过程,那样的话,你们在场的两个人就没有必要投票了,因为投完票还是要裁决,不如人齐之后再投票。

也就是说,存在某种可能,只要你和花良意见一致,那家伙的命运就决定了,但最后却没有决定,很明显,你们意见相左了。”

“说起来,你的判断力不错。”

“谢谢夸奖,不过这是实话还是谎话?啊让我想一想,”名彦道:“唯有认真对待游戏,也就是说,不管实话谎话,听信直觉就好。”

“真是的,只是送你回家,我却突然察觉到你这人还是有点危险的呢。”

“在决定我能否回家的时候,你们也投了票吧?”

“举起的猫爪就像秋天的麦浪一样整齐,大家一致决定送你回家。”

名彦道:“看来幸亏我救了小推,不然就回不去了啊。”

……

叼着球的名彦走到路口时,不慎摔倒,然后他嘴上的球滚向了车流滚滚的马路,如果不是他飞扑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几乎与此同时,花良落在地面,觉毛冲上前去。

不久,静一从很远的地方赶来。

……

“真是谢谢你救了他,”静一道:“他到现在还有些惊魂未醒呢。”

“嘛,一旦弄懂你的思维方式,好像你也没什么可怕的嘛。”

“我很可怕吗?”

“难以理解的家伙都可怕,”名彦露出笑容:“不过现在不怕了,老实说,我觉得你有点可怜。”

“可怜?”

“一旦被人弄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一个人就会变成透明的鱼,就是那种,透过皮肤可以看到血管、骨架、尖刺的那种鱼,我可以惬意地享受那种鱼而不用担心被刺扎到,因为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有趣的比喻,我是透明的鱼吗?”

“现在是了。”

“啊,你这家伙,”静一回头道:“我不会被你看穿了吧。”

“当然,”名彦站在静一身后,道:“你已经被我看穿了,你的骄傲、任性,还有你这一刻的犹豫,哈,里面包含着一点不得了的请求呢,我都看得轻轻楚楚,所以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废话了。在这里听完你最后的诉求,我就可以回家了。”

“真厉害啊,”静一背过身去:“躺在沙发上的那只猫,得了急性肾炎,除了休养之外,还需要一些药物,比如抗生素,可是,抗生素是处方药。”

“这里离市里的医院很远,有钱人家里多少会备一些药物,所以,很可能有那个。”

“是的,人家问出了你的住址,怎么样,”静一回头说:“帮他偷一下吧。”

“你知道答案吧。”

“我知道。”

“我原本打算清楚地拒绝你,但是现在改主意了,”名彦说:“毕竟还是要靠你带我回家的嘛,如果你求我,我就偷好了。”

“然后带着我的哀求回家,门一关就再也不出现了。”

“那又怎么样,”名彦咪起眼睛:“你必须求我,和我搞好关系,就是你拿到药的最后希望,现在被我看穿了,你有没有很难受。”

“你就这么肯定你会赢吗?”静一舔着爪子:“出现意外什么的,就不怕吗?”

“当然了,你需要我偷药,这件事最麻烦的地方在于,这件事完全取决于我的行为,钥匙在我的手里。”

“至少钥匙不在我的手里。”

“你知道就好。”

“不过在那么多人当中,找到你的主人,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我可以想像帕强是如何一个人一个人仔细搜寻的,你就真的不肯救他一下吗?”

“所以我愿意救他啊,只要你求我就行,”名彦道:“这么说来,宁愿让帕强去死的反倒是你吧。”

“这套说法真难反驳。”

“哼,我已经不想浪费时间了,”名彦道:“帕强帮我问到了地址,我是一定会帮他拿药的,但是,我一定要赢你一次,你求我,就算我赢了。”

“真是可惜,我不打算输游戏。”

“啊哈?”

“那么继续刚才的话题吧,”静一道,“帕强找到你的主人是很难,但人要找到喜欢的猫却很容易。”

沉默。

“什么意思。”

“那是一个有很多猫的场景,你的主人为了寻找走丢的你,进入了那样的场景,”静一道:“你猜,有没有比你更可爱的猫。”

名彦仿佛想到了什么。

“你不是已经搞懂了我的思维模式了吗?如果我相信你,把你送回家,以你的性格,很有可能不会偷药,而且我也拿你没办法,”静一道:“以我的思维模式,我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你要让帕强死?”

“反正让你乖乖拿出药的方法是不存在的,”静一道:“那么,问题简单了,唯有游戏不能输。”

“唯有认真对待游戏。”名彦道。

“是的。”

“最后还是我输了啊,”名彦笑道:“我没有认真对待,输在了这样微小的盲点上。”

“话是这么说。”

“那么带我回家吧,我会拿药的。”

名彦紧紧地盯着静一。

“不是说了嘛,那只漂亮的猫是存在的。”

“但也可能是谎言,不然为什么带我走了这么远。”

“还不是因为你走远了就会自个儿迷路嘛,这样你就不能报复我们了。嘛,一边说着话一边又走了一段,还挺不错的。”

“虽然这么说,那只猫的事,你还是骗我的吧?”

“嘛,那你当成谎言就好。反正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赢的钥匙不在我的手里,”静一道:“不过没想到吧,我能决定赢的钥匙在谁手里,现在我决定了,那把钥匙至少不能放在你的手里。你还是先想办法回家再说,”静一扭头就走:“会有办法的吧,如果拿到球就能想起什么的。”

“喂!”名彦急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相信我吗?抵押什么也可以,让我回家,我会拿药的!不可以试着信任我吗!”

“本来是可以的。”

静一回过头,虚着眼睛,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一般。

“但我不该看到你留在现场的爪痕,”静一道:“你不是摔倒的。”

而是故意跌倒,把小推扔出去,然后假装是拼命救回球,好让这个团队心存感激。

“那为什么投票结果是让我回家,你们投票的方式就是举起猫掌吧?这不是完全同意了吗?”

“不过我们举的是左掌,那是反对票,你的直觉没错,花良第一个举起了自己的左掌。”

静一头也不回。

“你出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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