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板床上，入睡的我乍时惊醒，后背渗出一层冷汗。手摸上右腿，触碰到一条狰狞的伤疤。
我是一名军犬助训员，其职责是协助训导员，通过刺激、挑逗对军犬实施训练。
一年前的夏天。
一片军用草坪上，草披着蜡黄的脸，热浪夹杂着蝉鸣滚滚而来，道路两旁的樟树挺拔地站立。
我穿上淡蓝色的防护服，三十斤的棉料裹在身上，如同进入了炼钢的火炉中。我右手拿一根毛鞭，注视着一名身着迷彩服的训导员，牵着矫健的军犬，向我走来。
军犬被松开，蹲在我面前，吐出舌头，露出满嘴利齿。
我一声低一声高地冲它喊，或者拿毛鞭在它眼前摩擦晃动，故意挑逗它。
它原本散漫的眼神渐渐透露出凶气。它站起来，前脚扑在防护服上，紧盯着我，发出轻微的犬吠声。
它做出咬人的架势，但并没有咬在我身上。
一会儿功夫后，它被训导员拉到了草坪边的泥土跑道上。我举着毛鞭，顶着毒辣的烈日，也走向跑道。热汗淌下来，挂在睫毛上，让我有些看不清前方。我想用手抹掉汗水，可防护服太重了，连举手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显得尤为困难。
我站在了离它几十米开外的地方，背对着它。这次是要刺激它，让它来咬我。
我回头朝它望了一眼，随后撒腿就跑。说是跑，其实比走也快不了多少。我的腿被束缚得难受，上身似乎被烈火拥抱着。动作极其缓慢，跑的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我时不时回头瞥一眼，它像一颗鱼雷撞过来。它的眼中塞满了我笨重的身影，迸出凶狠的目光，双脚似乎要离地飞起来了。它一步步逼近我，终于，它张开血盆大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住了我的左臂。
我感受到一个铁制的兽钳狠狠咬住了我。它腾起来，紧咬不放。它的力量太大了，导致我被迫随它旋转了一周，最终将我撂倒在地。即便我已有两三年的经验，也难以应付它。
倘若不是穿着防护服，我的左臂一定已是血肉横飞了。
我在它的撕咬中艰难地爬起，周遭是它扬起的尘土，它的喉咙发出嘶吼声，像从地底深渊处传来的鬼嚎。
训导员赶来把它强制拽走了。
我吃力而缓慢地解开防护服，心也随之解脱出来了。我整个人像是掉进了水中一样，脸和脖子被风与阳光煮成了赤红色，嘴里渴极了，如同曝晒到龟裂的旱地。我上气不接下气，风游过来，发出“滋滋”的响声，鼻息间仿佛传来炭火味儿。
我感觉我已经熟透了。
炙热的阳光像拧毛巾似的把我的汗液全拧出来。如瀑的汗水顺着脸颊跌下，或者浇透了短衫和袜子，又或者流进嘴里，像吃了盐一样。我想下一秒跳进水里，好凉快凉快。可我已精疲力尽，最后还是耐住了酷热。
我走到阴凉处，如摊泥巴糊在椅子上，骨头也软了。
而此时，写字楼里职员们在空调下工作，一些人买了雪糕正吃得尽兴，学生们也在家中度过这轻松的暑假。
晚上，我到浴室洗澡。水淋下来，滑过手臂上前些日子留下的伤疤，就像是一块块勋章一样。
洗完澡，我准备去关窗户。
晚风吹来，携带暑气，还掺杂有城市的尘土味儿。耳边传来虫鸣。远处的市井光怪陆离，想必马路间一定是往来的人流。
这一片是喧嚣的，更是祥和的。
关上窗，我躺到床上，全然不知灾难的来临。
几日后，要对军犬进行实战演练。
当日天色乌青，阴风刮过，樟树吹着低沉的哨子，湿热的空气压得人难以透气，连昏沉的光线也让人觉得惶惶的。
我穿上黑色衬衫，扣上衣扣，戴上一顶黑色鸭舌帽，右臂夹着一个密码箱，佯装成卖毒品的罪犯，鬼鬼祟祟地蹑脚往一幢楼走去。
一些训导员躲在远处的灌木丛后，监察着我的一举一动。那条军犬站着，目光一刻不停地粘在我的身影上，像子弹一样射穿我。
“去！”训导员低声道，手拍了拍军犬。
军犬即刻冲向我。我回头一瞥，急忙压低帽檐，脚下的步伐越来越紧。
这次实战，军犬是戴了铁制的口笼的。这一举措，是为了避免军犬咬伤我。然而没想到的是，这次实战，却成了我一生中难以挥去的噩梦。
军犬在追逐的过程中，口笼竟出人意料地脱落下来。当时的它，凶猛的性情已被完全激发。它双目腥红，似那闪烁的警笛。它充满怒气的嘶吼声，似那刺破黑暗的警鸣。
它咬在了我的左腿上，耳朵怒张，健硕的四肢撑起身子，头深深埋在腿上。那一刻，我感到了几十根尖锐的钉子被捶入血肉中，皮开肉绽，疼痛感把我的筋和血管揉成一团，再铆足了劲儿扯成一条薄膜，痛彻心扉。
它啃咬的样子落入我的眼中，就如同红眼恶鬼，现在它饿了，把我当成了嘴里的肉羹。
我被迫倒在地上，密码箱早被扔到了远处。我想推开它，却使不上什么力气。脑袋里尽是它狰狞的模样，身体也禁不住蜷缩起来。
一阵阵汗水渗出来，气息不稳，视野里它一面咬，一面摇动着脑袋。
灌木丛后的训导员都吓呆了，才慌忙奔过来……
如今这件事已过去很久了，可我偶尔还会像现在这样惊醒过来。
次日，我一如既往地训练军犬。
我看着眼前这条刚到不久的黑犬，心中仍有余悸，但当我看它朝我奔来时，我却仿佛看到了那只军犬的身影。
不，就是它！
它也会像那条军犬一样！
在我的协助训练下，一条又一条军犬变得更加强大勇猛。在峥嵘的岁月中，它们会和军人并肩作战，保卫祖国的疆土，保护四海的安康！我为此感到自豪，更为那些军人们感到骄傲。
（申明：本文以第一人称叙事，并非本人亲身经历，故事材料来源于新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