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段神奇的梦光顾你崎岖的睡眠,你有时会认为这梦发生过,你会觉得梦中随性的风景便是最真实的世界。
如多姿的窗外,时而是云、时而是楼房,时而是某条许多年前就不见踪影的街道。这一切历历分明,如在眼前,闪着亲切的光芒充盈你,抵达你。于是,你的记忆短暂地被什么拧亮了,如一盏旧的灯泡。
夜晚,房间黑漆漆的,只有灯泡柔和地亮着,凹凸、剔透、粗糙,如遥远的月亮。温暖复苏了你原本锈迹累累的听觉和嗅觉,你开始奇异地感到——感到一切都可以实现,一切都不是问题,一切都似乎实现,哪怕一切都如这梦,仿佛未曾来过。
那时,那棵树还没有长高,一见面就冲我分享他幼稚的心事,唇齿里不停溢出芬芳涩味,不久我就爱上了这味道(我整个少年时代都徘徊在这种味道里,后来这种味道就在记忆里取代了整个故乡)。为了沉浸于这样的味觉,我每天都和它呆很长的时间,它也喜欢我给他带来的远方的故事(其实并不远,对我而言,不过是绕过几条尘土飞扬的小路),那些斑斓的猫和那些顽劣的狗们几代的恩恩怨怨,以及树林里叫声难听、人人避之不及的乌鸦先生,在另一只离他不远的乌鸦小姐的耳中,那却是世间最美丽的歌。
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失去了这种味道,许多个季节闪过去,像啪啪嗒嗒,不见踪迹的雨点。或许是你消失于我记忆那年,故乡也离我而去。我得到一把吉他,它的身体像你,每当有风雨浮来,就会模仿着麦穗的样子曼妙地起伏。
渐渐我开始通过它和大地说话了,开始试着跟它交流。
一开始,我模仿着鸟鸣的声响弹起零零碎碎、无人问津的调子。每天都会有一只相同又不同的鸟从我头顶的天空盘旋着飞过。它好奇地瞄向我,然后绕着天际画一个简笔画,就迅速溜走了。
“你要去哪里?竟走的那样急,
听我把这夜色捞起,化为缤纷泪滴,
你要去哪里?不听我唱一曲,
等你再来时,时间就带走了我
再也不会是此时此地。”
它“呀”地叫了一声,然后彻底消失于一片茫然的白,算是对我不清不楚的回答。
后来,我开始试着听树们的低语——细微而热烈的沙沙声。随着风而起伏晃荡,淡淡的平静后,再次响了起来,像一首流水形状的歌。我笨拙地模仿着,想成为其中的声音之一,并随同它们默契的歌声一起起舞。渐渐,我终于融入其中,某一刻,突然感到你又回来了。你的身体展开成整个天地,芬芳的涩味迎面拂来,久违、亲切。渐渐地,我也散成了一缕小小的风,没有头发、没有肌肤、没有性别、如看不见、摸不着的欢愉,灵魂从身体里抽离出来,轻沙沙地盘旋于漫山遍野,如你那般轻盈地跳舞,随便站在一个地方,都是世界尽头。
重逢的喜悦是漫山遍野青飒的颜料,是人间不会明白的最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