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怎么样,撑了这么久终于还是不行了吗?”。w先生稍稍抬起了那张枯树皮般的面容,从医生的瞳孔里他仿若已经看见了死神冷寂的面容。沉默了先许,医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诊器,脱下了泛黄破旧的手套,嘴角边挤出的苦味的笑意还是被眉宇间的那点哀伤给出卖了。w先生十分平静,他慢慢弓下了身子,粗皱而衰老的双手,安静的靠合在一起,坐在一张古旧的竹木椅子上。“你先坐吧。”w先生的声音干涩却还是有力,像是幽谷里的一点碎石落地声。对面白色的影子肃然坐在w先生对面,没有说话----------.
今夜格外安宁,不是那种悄然无声地寂静,也是有虫鸣起伏。窗外是一片竹林,晚风摇曳着叶子,是最后的舞曲还是下一次新生的祭祀?远处的一点两点人家的灯火,w先生曾经静伫于此思考着远方的那些人和事,夜幕疲殆的泪水曾经被多少轻盈明媚的阳光撩拨,最后那些朦胧的,深爱的,痛恨的,念念不忘的都是一颗星,幽暗了原本的明亮的天,耀亮了原本的深暗的心。“终于快结束了,你想听我的故事吗?”w先生依旧平静,对面却依旧没有传来丝毫动静。w先生沉思了一会儿,从白色衬衣上角拿出了一支褪色的黑色钢笔,然后把它摆在面前的桌上。“我——”
“我还记得在我很小,我拥有着人们所称道的天赋。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那种感觉只是让我很愉悦。早些时候,我的天分带给我的只是在阳光下无忧无虑的奔跑,以及避开了这个世界最早的流言蜚语。意识的觉醒是在什么时候呢?可能是他们开始欺辱我的时候。我还记得,我幼时孱弱的身躯会瑟瑟发抖。那刚刚坚硬起来的拳头想的不是怎么去对抗这个世界,而是想着如何击打软弱去换取恣意的胜利者的骄容。他们用凳子的棱角狂暴的敲砸着我的手,用铅笔肆意的在我的脸上画画。眼泪的价值应该怎么评定呢?能够用来等价交换的只是那些人给我的所谓忍耐宽容的忠言。没错,促使心里那些伟大品质萌发的是那些痛苦的养料。沉默从此是我的品格,孤独与我形影相随。我从那时,便深居宅中,除却了那些生活必须让我付出的努力,我的精力都在思考。思考什么,很早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开始慢慢的享受痛苦的感觉,这种比狂欢还令人沉醉着魔的感觉。我的脚上是两条生命的轨迹,一条通往现实世界,我需要用努力和天分走完这条路;另外那条时隐时现的轨迹通往我心里的世界,那里有爱的情花和甘泉,有哲思的星辰,有苔丝蒙迪纳的泪珠,有堂吉诃德的剑,有泉涌的深情,有高傲的心——。我一直走在这条路上,曾经有很多人告诉我一直向前走吧!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了他们。在跨越那些磨砺后原本应有的界限突破迟迟未到,于是我一直努力一直等,继续听,继续看,继续笑,继续惊讶,继续做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疲劳变成了一种不治之症,我的眼睛结了一层翳,我的脑袋里有一千头虫子在乱钻,那些积累的知识瞬间化为齑粉挥发湮灭,所谓的那些强大的语言记忆能力丧失,永不撼动的理性锁链断裂,还有那些敏锐都变成了怯懦。从那时候起我觉的自己甚至匍匐在平凡的胯下。很多时候,我变得堕落与迟钝。我开始怀疑我从前坚信不疑的那些正义的法则。是我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我去向那些逝去的先贤寻求答案,一遍又一遍,每当那种共鸣在心间激荡不止,我看着自己。为什么我对他们如此谙熟,为什么?
因为我真的很他们很像吧。越来越清晰,我自己的存在。我永远不会沉沦,碌碌无为不会是我的墓志铭,因为我存在,我思亦在,如果思想的火焰停止了,那么我也不再呼吸。而我的那些思想就是我的伟大。于是,我又开始了征程,我义无反顾的追求着善,那是身体康健,思想涌流,一切爱和一切恨有遵循的道。那些知识不再是我的尊严,我毅然决然的抛弃着他糟粕的品格,那些对他人的压迫。我致力于的是知识的美,淳朴,严谨,超脱和伟大。我少时的心性一直支撑着我走完了一生,老年的回返像是一把火炬,清晰反向凝望这我的一生,终点和起点我变了很多,但我的心没有变,就是那颗永远对这个世界施加的温柔敌意的心,纵陌千横,魔心依旧。
现在我要走了,我从来不后悔我走的路。我用我的天分和努力完成了我应付责任,我用哲学和文学找到了我自己。那些美好的事都都变成了诗,那些可爱的人都化作了文。如果有一天,一个稚嫩的少年打开了书,听到我的故事,他心里躁动的伟大和我少时相类无异,我就成功了,我就实现了自我的永恒回归——。”
第二天的太阳依旧徐徐升起了。w先生没有熬过那一夜,他没有家人,是好友把他葬在了竹上的那片小丘上。他还是能看得见太阳,吹得到微风。墓碑也十分的简易,模模糊糊得刻着一行小字——他曾经存在过,一个医生,一个作家,一个孤独的人生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