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个臭毛病。
一个就是爱买书。前些年,家里四壁是书,文史哲艺术类的应有尽有,假装自己挺大学问似的,其实有些没看,很多没细看,摆在那里,图虚荣!年龄渐长,不那么虚荣了,扔了好多没价值的。可爱买书的毛病没改,书还在暗中蹿个儿,侵蚀家里本来不多的空间。
第二个毛病是看书时爱联想。啥叫爱联想?举个例子,就是我本来正好好地看着眼前这本,冷不丁地就想起哪本书上这个事儿是怎么说的,这就站起来找。等找着那本书,时间过去了很久,所以,这就常让我气急败坏的。费劲八拉找到的书,也不一定会看。可是,谁都知道积习难改!其实,仔细想想,爱联想也不能算多大的毛病,深处原因是自己做事缺乏条理性,季羡林、梁实秋等许多学问家藏书万卷,也没听说过他们写文章为找一本书烦恼的。人家应该比我找书勤得多,人家咋就能说找就找到呢?也许人家大人物都有秘书吧。
去年比这晚些的时候,大约初夏节气,天热得早,家里的空调还没有供给。不过,不干活,坐在窗前静静地阅读,累了看看远远近近葱翠的树木,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可是,有一天,第二个毛病又犯了。看着手里这本,忽然想起另一本书来,到底它们之间什么关联呢?现在也说不清了。当即又一转念,嗯——这本书我好像好久没见了,不会丢了吧?有种不祥的预感似的,我立刻心急火燎地站起来找。
首先,在它可能呆过的地方仔细翻一遍。没有!
然后,几步来到客厅,依次在三个大书柜前逡巡一遍。还是没有!
来到女儿的卧室。在她这儿不报什么希望,她可不像妈妈,是个很有条理的人,她若拿了书,一般会告知我一声。在她书桌上和书柜里细细搜一遍,果然不出所料。
便来到小男孩卧室。其实也不报希望,他虽然跟妈妈一样混乱不堪,可按他的年龄也理解不了那本书。但我会不会自己拿过来忘了呢?又有了点想头。书柜里、书桌上细细翻检一遍,仍是不见踪影!
无奈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不甘心,又从头一本书一本书地过滤一遍,连床底下、柜子缝里、抽屉里都细看了,还是失望!
失魂丧魄地坐沙发上,把与这本书相关的事儿从头到尾捋一遍,书确定没借出去,孩子也不可能装书包里带到学校去。根据物质不灭论,又没鬼,它应该还呆在地球上,并且在中国一一在北京一一在海淀区一一某某社区一一梅拾璎家里的某个地方。逻辑对了,于是我又有了信心,并且下定决心,不找到它誓不罢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半个钟点已经过去,预计该做的事还不能开始。这时候,我初步感到,心里的火苗已经通过血液在每一条经络里畅通无阻了!
于是,我再次站到客厅的书柜跟前,把柜门打开,拉个小方凳踩上,凑近,从左往右,由上至下,像工兵排地雷一样,一道目光叠着一道目光,一本书脊挨着一本书脊,不放过一张纸片的嫌疑,严密工整严丝合缝地排查。
三个大书柜都过完了关,依然没有!我站在地板上,浑身热气腾腾,汗流滚滚,叉着腰,咬牙切齿,也不知道该诅咒谁,感觉身体像一桶火药,只需蹭一点点火星,就该爆炸了!心里的气闷难以遏制:科学如此发达的今天,为什么没有人给书发明个芯片?一喊书名,他就跑出来。这是多么简单的事啊!难道这些学理工科的人都是一天到晚吃闲饭的?!
这时候,我听见钥匙旋动门锁的声音,门一开,余光也知道是理工科的博士回来了。我没看他一眼,只恶狠狠地盯着书架喘气。
“嗨,梅拾璎,你找什么呢?怎么不说话?我要出差了啊。”他一边朝卧室里走一边嘴不停。
我没好气地瞅他一眼,懒得搭理他——他也不可能知道那书在哪儿啊!”
等他拎着包从卧室里出来,我已经转战到姑娘的卧室。
他站在我身后,拨拉我一下,“说,又到底在找哪本书?说不定我知道呢。”
我感觉自己已累得泫然欲涕,身体抽空了一样,真想大哭一场,带着哭腔报出了书名。
他笑了,回头从包里递给我一本。
你能猜到,活活就是我上穷碧落下黄泉死去活来要找的那本。他昨晚上临睡前一声不吭就塞包里了,预备第二天在飞机上看。
摸着书,我浑身的汗立时全消了。他可怜我找书不易,安慰我说:“媳妇儿,我争取下半年发明出藏书的芯片,你一喊,它就自动跑出来。要是不能发明出来,我就争取多挣钱,给你雇一个找书的秘书!"
看到这里,你该相信物质不灭论了?